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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新生不简单(7)

"我们真没有主谋.."马良还在垂死挣扎。

诸葛亮猛地迈了一步,他咬着腮帮子,大声道:"我是主谋。"

庞德公看了诸葛亮一眼,眼角闪过一丝隐匿的光,"承认就好。"

诸葛亮其实想说,你不就想让我顶罪名么,找着法儿屈打成招,知道你一直记恨我,终于逮着机会打击报复了,瞧把你老家伙乐得什么似的,鄙视!

"说吧,为什么逃课?"

"课太无聊,没意思。"诸葛亮很坦白。

"没意思就能逃课么?"

"学不到知识,上课就是浪费时间!"诸葛亮义正言辞。

庞德公笑了一声,诸葛亮听来,笑声很刺耳,"你想学什么知识,你又凭什么以为上课学不到知识?"

"我认为有用的知识就是我想学的,我认为没有用的知识,我就不想学!"

诸葛亮的声音又大又洪亮,不见得一点儿畏惧,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诸葛亮再这么顶牛下去,庞德公会不会雷霆大怒,把诸葛亮开除了。

庞德公盯着诸葛亮看了很久,那目光里的严厉让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唯有诸葛亮像斗鸡似的高高昂首,他忽地嗤笑道:"你还真拿自己当人物了,你要真有本事,又何必来这学校念书,尽可以在家自学,倒省了学费!"

这话问住了诸葛亮,可他不服输,他仍倔起声音道:"我想学有用的知识,才来学校,可.."

"可学校没教给你有用的知识,是么?"庞德公抢过话头。

诸葛亮不做声,算是默认。

"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学生,逃课也能理直气壮,"庞德公批评道,"明明就是做错了,不仅不认错,反而强词夺理,一群刺儿头学生!"

"刺儿头不是水果么?"马良小声嘀咕道。

庞德公耳尖,"你说什么?"

马良迅速转换笑脸,"没没,我是说庞老师说得贼对!"

庞德公沉了脸,他便踱去办公桌后,"好,我知道你们自负聪明,个个都是自学成才的厉害角色,"他从桌上高高垒起的文书中抽出一卷,"既然你们自认本事高,那敢不敢和我赌一局?"

六双眼睛都抽出了亮光,系主任是被气成脑瘫了么,居然要和他们赌局?

庞德公牵出一丝玩味的笑,"你们不是爱下赌么,怎么,现在倒装傻了。"他说着看了一眼庞山民,庞山民把头缩进了脖子里。

"这是十五道算术题,我的赌局就是,你们若能算对这十五道题,这学期可以选择不上十五堂课,本次旷课的处分也一笔勾销,如果算不对,对不起,每堂课不能缺席,缺哪门课,哪门课请下学期重修!"

庞德公清朗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嗡嗡回旋,所有学生都在发懵,人人心里闪过的念头是,这是系主任在挖坑,绝对不能上当。

庞德公见他们不接招,说道:"你们自诩是了不起的人物,连这点挑战都不敢应对?"

马良轻轻咳嗽一声,"庞老师,我们要是,要是接招,那,那我们若算对了,然后不上课,会不会被记成旷课。"

庞德公微笑,斩钉截铁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那,管不管是谁算出来的?"马良变得啰嗦了。

"无论是谁,只要是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

庞德公将卷轴举起来,用近乎挑衅的语气说:"有胆子接么?"

"我接!"诸葛亮朗声道,他大迈了一步,伸手握住了卷轴的一端。

庞德公却不忙松手,"我可有言在先,不许找帮手,若是被我发现有一道题是他人代做,其他算对的题也统统作废,还得担处分!"

诸葛亮握紧了卷轴,"老师放心,不会让你失望。"他将卷轴拿了过来。

庞山民见诸葛亮拿走卷轴,他大起胆子,说道:"那,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做题目销处分?"

庞德公冷淡地说:"你的处分销不了,刚开学就无故旷课三天,还和同学赌局偷校长印,你犯的错没一个能轻饶!"

"可是诸葛亮,可是诸葛亮.."庞山民着急得语无伦次。

庞德公不留情面地说:"诸葛亮是诸葛亮,你是你!"

庞山民觉得他爹偏心眼,同样是旷课,同样是打赌,凭什么诸葛亮就可以做题目赎罪,他却要背处分,他简直怀疑诸葛亮才是他爹的亲生儿子,而他,不过是庞德公从河里捞起来的野孩子,这想法让他内心世界一片萧瑟。

一离开系办公室,庞山民便冲诸葛亮嚷道:"诸葛亮,你怎么可以骗我,骗我,骗我!"

这话像失了宠幸的怨妇,诸葛亮懒懒地说:"我骗你什么?"

"你骗我说偷校长印,可是你没偷!"

"我们说好的,只要我把校长印戳在你的腰带上,就算我赢,我戳没戳印,那算不算骗你?"

庞山民语塞,可他不肯服软,倔强地说:"反正你耍赖,你就是骗我,骗我,骗我。"

"同学,别这么玻璃心,愿赌服输,至于怎么赌,那是我的事,谁让你不动脑子。"

"你骗我!"庞山民用孟姜女哭长城的腔调喊道。

直到诸葛亮和众同学扬长而去,庞山民还在念叨骗我骗我骗我,后来很多的日子里,庞山民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有好事者出于关心问他,他总是神情凄婉地说,我好后悔,我明明知道诸葛亮不是好人,我偏要和他打赌..

一千多年后,庞山民成了祥林嫂的原型。

庞德公给出的十五道题成为十五只拦路虎,凶猛地拦在通往自由生活的康庄大道上,三一三和三一五从那天起,成了热爱数学的好学生。

他们的日常生活除了上课吃饭睡觉上厕所,便是做题,有时做到痴迷处,睡梦中还在念念有词,蹲厕所想到某个解题思路,提着裤子就冲出来,吃着饭也在琢磨解题,经常不慎将筷子伸进别人的饭盆里。

你们疯魔了吧?其他同学同情地问。

为了长久的幸福,需要牺牲短暂的快乐,马良代表七壮士回答。

七个人中最刻苦的当属徐庶,他本来学习就认真,从来不迟到不旷课,笔记抄得一丝不苟,作业按时交,且绝不会抄袭,考试提前两个月就在复习,虽然成绩一直马马虎虎,可至少不会挂科,为了解出十五道题,他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却连半道题也解不出,这严重挫伤了他的自信心,他经常一面解题一面泣道:我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个月过去,十五道题只解出八道,庞统解出三道,诸葛亮解出两道,剩下的三道由马良、石韬、孟建瓜分,崔州平和徐庶交了白卷。

崔州平决定放弃了,他不能忍受熬夜长黑眼圈,某天,他对挤在三一五奋战算术题的其余六人宣布:宁为美容折腰,也不要攀登科学高峰,就让有志青年攀登吧,我辈当享受美容觉。

于是他躺倒了,每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当他从无痕春梦中醒过来,睁眼看见蓬头垢面和数学进行无休止战斗的同伴们,他都倍感自己的选择多么明智,为了弥补良心的不安,以及出于同学道义,他便接过徐庶的枪,为六壮士端水送饭削苹果洗衣服。

一个月十五天,剩下的七道题仍然没有眉目,石韬和孟建也想放弃了,石韬凄怆地说,有这功夫做题,十个妹纸都泡上了。对石韬来说,生活可以没有数学,但不能缺少妹纸,让他一辈子和数学厮混,他宁愿自宫。

马良嘴里说是不放弃,可每晚却不再熬夜,作息时间比崔州平还标准,他说要劳逸结合,于是向崔州平学习敷面膜,偶尔还会去逛逛街说说八卦,慢慢儿也就把做题的事丢开了。

只有诸葛亮、庞统和徐庶还在坚持。

徐庶至今一道题没解出来,可他的韧性超过任何人,每当看见他咬着腮帮子,死拽着一支笔认真地在竹简上书写运算步骤,崔州平都会感动得躲角落里流泪。

"要不,我们认输吧?"崔州平忐忑地说。

"不!"三壮士异口同声。

崔州平哀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和数学较真儿的日子里,三一三和三一五失去了一切业余乐趣,不说八卦,不看妹纸,不逛街不吃大餐不买打折货,生活除了枯燥的数字,还是枯燥的数字。

一个月十六天。

庞统把笔放下,他伸了伸手,"今天歇半天。"

诸葛亮只是抬起头,他没说话,不知是不同意,还是脑子被数字占据了,暂时反应不过来。

唯有徐庶仍然埋头题海,他是绝不会休息的,哪怕你把他手中的笔夺走,他仍然会抢过你的笔继续算。

诸葛亮挪动着酸麻的脖子,"好,歇半天。"

正躺在床上嗑瓜子的崔州平发出了一声尖叫,满手的瓜子像庆祝的烟花,飞上天空又落下来,他兴奋地说:"吃瓜子吃瓜子,来来,我给你们美容,要不要做个马萨基?"

诸葛亮把桌上的习题一卷,"我出去走走。"

已是秋末了,是落英缤纷的季节,尘世间一派肃杀霜色,凉风吹暗了天色,几丝淡灰的云都飘在山那边,诸葛亮一直走出了学校,他也不知去哪里,只是一路信步,他其实挺想回隆中,想吃二姐亲手做的酱鸭子,想摸摸均儿的头,看他长高了么,长胖了么,可惜他现在长大了,不能哭鼻子装委屈,赖在大姐二姐怀里要糖吃。

真怀念阳都,怀念那儿的山,那儿的水,那儿湛蓝无尘的天空,那儿有很多很多的美好,很多很多的干净,可如今能握在手中的,也不过是一霎儿秋风,一霎儿感伤。

他径直走入了襄阳集市,他想着是不是去书肆看书,恍惚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回头,路边一座茶坊,挑出的幌子上书缁衣坊三个墨隶大字,女孩儿倚着旗杆笑,笑容明媚,像刚到时令的鲜花,是那样水润的,生动的。

"是你哦。"他认得她,背后涌动的人潮将他推向她。

黄樱笑道:"又逃课?"

"我是不是长了一张逃课的脸?"诸葛亮苦笑。

黄樱捂着脸笑开了怀,和前次不同,她这次显得很轻松。

"你忙不忙,如果不忙,请你喝茶,赏脸么?"

诸葛亮哪儿肯让女人掏腰包,"算了,我请你喝茶。"

"瞧瞧,被女人请客很跌份么,你就别摆大男人架子了!"黄樱嗔怪道。

诸葛亮哑然了,黄樱也不再和他争辩,便在茶坊里叫了一壶茶,两人坐在外间的茶棚里,黄樱关心道:"最近课业很重么,瞧你精神很不振。"

"有点儿。"诸葛亮叹了口气,他把手里的那卷习题放开,"比不得你,我咋觉得你很闲似的,老在街上溜达。"

"因为我经常逃课。"黄樱又笑。

"坏学生。"诸葛亮故意板起面孔。

"我是坏学生,哪儿像你爱学习。"

"你同学乔小小这次没和你在一起么?"

黄樱的笑容微微一黯,"你还挺记挂她么?"

"我又不是花痴男,我记挂什么。"诸葛亮得赶紧撇清自己记挂美女,他这么拽的人,视天下美女如粪土,何况区区一个乔小小。

黄樱的笑容又渐渐明亮了,她打量着诸葛亮,"我发觉你精神好差,你是在上课还是在打仗啊?"

"我算了一个月习题,和打仗也差不多。"

"一个月习题?你们学校的课业这么重?"

"不是.."诸葛亮停顿着,他在考虑要不要告诉黄樱实话,他在心底盘桓了一会儿,觉得说了好像也没什么了不得,他便全盘托了出来。

黄樱好奇了,"是什么题目,能让我看看么?"

诸葛亮把手边的文卷推过去,"这是没解出来的七道题。"

黄樱展开来,细细看了一遍,微微一笑,"其实,也不是很难的题目。"

诸葛亮本在喝茶,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他想这女孩儿也太自大了吧,七个大男人鏖战一个半月也没算出来,她居然信口开河说不难。

黄樱知他不信,说道:"我不是说大话,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解给你看。"

诸葛亮吞了一下,"你真能解?"

黄樱笑道:"我干嘛骗你,骗你又没糖吃。"她沉吟着,"但是要花些时间,要不,你把题目借给我,我解出来再来寻你。"

诸葛亮还是觉得黄樱在满口柴胡,他压根不相信这女孩儿能解题,他以为黄樱就是逞能。

"随便你信不信,"黄樱把文卷合拢了。

"好吧,你拿去。"诸葛亮放手了,反正让她解题也不会掉肉,她解不出自己更不会笑话。

"你放心,我要是解出来,你们就能天天逃课了。"

"那不行,不能找帮手。"

黄樱调皮地眨眨眼睛,"你不说,谁知道。"

和女人说不清男人的信义,诸葛亮解释不清,"反正不行。"

"那我如果解出来,会拿给你看,你知道解题答案了,你是装作不知道去向庞老师认输,还是记住我的答案,告诉庞老师解出来了?"

诸葛亮真被考住了,他硬着头皮说:"你未必能解得出。"

"可问题又来了,如果你不要我的答案,你就是相信我能解出题,你不愿意假人之手,如果你要我的答案,那你就又陷入前边的矛盾中。"黄樱露出捉狭的笑。

诸葛亮陷入了双重悖论中,这个哲学命题太深奥,人类追问了两千年依然没有答案,不幸诸葛亮也遭遇了哲学困境,他很倒霉。

这就是传说中的二律背反啊!

黄樱笑得咯吱咯吱,"你还真是笨!"

这是诸葛亮生平第一次被人评价为笨,他打记事起就被封为聪明人,笨与他完全绝缘,他自负无所不懂,无所不通,他之所以很拽,一多半因为智商高,可现在一个女孩儿说他笨,痛苦的是,他不能反驳。

他需要重新认识自己,一个笨诸葛亮怎么能当襄阳职院一哥,笨诸葛亮更不可能成就任何事业。

黄樱把文卷收住,"五天后,同样时间,还在这里,我把答案给你,随便你看不看。"

她把杯里最后的一点儿茶喝光,"下次你请我喝茶。"她嫣然一笑,悄悄儿做了个顽皮的表情,而后她离开了。

诸葛亮看着女孩儿的背影消失在街口,仿佛一只跳入丛林的梅花鹿,她芬芳的气息还在空气里弥散,仿佛一场飘渺的梦。

唉,怎么就变成笨人了呢,诸葛亮捧起面前的那盏茶,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诸葛亮回到学校,楼下值班室的大爷从窗口探出一颗头来,"诸葛亮,有人找!"

诸葛亮名声在外,别说是值班室的宿管大爷,便是食堂的掂勺大叔,负责教室卫生的大伯,门口烧饼店的大哥,提起诸葛亮,都会用很熟稔的语气说:诸葛亮么,不就是那个小帅哥,拽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