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同学少年多不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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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许都往事(6)

"你这样的人才,在哪儿都是拔尖的人物,怎么会失业,只怕会挤走人才。"

"我哪儿有这么厉害,说过头了。"诸葛亮谦让道。

"不,你胸中有十万兵,我能看得出。"司马懿肯定地说,这算是他平生极少几次坦诚地赞誉对方。

"彼此彼此。"诸葛亮干脆不谦虚了。

司马懿只微笑,却不说话,他比诸葛亮阴沉隐忍得多,诸葛亮是在明亮的大草原上行占卜,他是在潮湿的沼泽地拨算盘。

司马懿似乎随意地说:"那个黄琦也是你们的同学么?"

"他,"诸葛亮何等灵敏,立刻意识到是司马懿猜出刘琦身份可疑,"不是,就是一个朋友。"

"哦。"司马懿也不多问了,他的心思很粘湿,若用了铲子挖,挖出来的都是淤泥,心事全稀糊得看不见。

两人在徐徐的春风所在的巷口分手,司马懿说他这两天要排演,不能来陪你们了,不过戏票会送来的,诸葛亮说客气了,那就再会哦,他便走到了客栈门口,还没踏进去,整个人像被电击,呆成了一只标准的木鸡。

客栈的门口,刘琦和黄樱挨着站一块儿,两人贴得很近,彼此的距离只有零点零一公分,四分之一柱香后,看他们热身紧贴的诸葛亮会彻底地--撑出宇宙。

"你就不能温柔点么,粗手粗脚!"黄樱埋怨道。

刘琦捧着她的脸,"怎么温柔啊,温柔就做不成好伐!"

诸葛亮想,真龌龊啊,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情,公然缠绵,公然..他们这是准备热吻么,还是有进一步的发展?太伤风败俗了,太有辱古代社会民风了,太有伤屏幕外看小说的读者的纯洁心灵了。

诸葛亮捏紧了手掌,骨头快被他捏碎了,眼见刘琦的脸离黄樱越来越近,他实在看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一声。

正在脸对脸的两人吓了一跳,黄樱揉着一只眼睛看过来,看见一个浑身烧着熊熊烈火的诸葛亮。

诸葛亮用极冷漠极吊诡的语气说:"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他仰起头,把衣襟一摆,像戏剧舞台上退场的将军,携着铩羽而归的烈士之风,气壮山河地迈进了大门,留给后人一个含义深邃的背影。

石韬孟建正在天井吃糖聊天,见到诸葛亮,便招呼道:"要不要吃糖?"

"我现在很甜,再吃糖要甜死了!"诸葛亮的口气很冲,他大踏步伐,一阵风冲上了楼。

石韬叹了口气,"这娃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我们忍了吧。"

诸葛亮冲进了屋子,庞统徐庶已回来了,崔州平马良诸葛均孙尚香也在,大家伙正在商量晚上去逛夜市,马良说哪儿哪儿有一家炸鸡店,那炸鸡腿太香了,各位同学,我们一定要去吃啊!

崔州平说最近火气重,脸上冒痘痘,油炸食品吃多了不好,你找一家清淡点儿的吃货店。

马良便说,旁边深巷有家卖粥的,各种营养粥哦,保你吃了青春养颜美白靓丽。

庞统看诸葛亮脸色不对,笑眯眯地说:"哟,谁给校草气受了,看这小脸都气绿了。"

诸葛亮咬牙切齿地说:"我没生气,我好得很,我现在心情爆靓!"他听马良在介绍许都美食,心急上火地说:"晚上去干嘛,现在就走人,我饿死了,再不吃只怕要出人命!"

"你这么着急,你请客是不?"马良吐着舌头笑。

"请就请!谁怕谁!"诸葛亮豪迈地说。

史上第一次听见吝啬鬼诸葛亮要请客,众人都燃起万丈豪情,蜜蜂似的嗡嗡飞过来,簇拥着诸葛亮走出去,生怕他反悔,一路走一路呼朋唤友,说要宰就宰狠一点,人多才有人气嘛。

还没出门口,才在天井邀上石韬孟建,却见刘琦和黄樱来了,马良狗血地凑上去,说诸葛亮请客啊,你们听见没有,诸葛亮居然要请客,这可是自盘古开天辟地头一遭,趁着诸葛亮还没清醒,赶紧着跟上去,不宰白不宰,一次宰个够!

可惜刘琦不领情,他说太累了,想休息,让黄樱跟大家伙去。

黄樱还没说话,诸葛亮倒冷若冰霜地丢过来两句话:"你也累了,也休息吧。"

诸葛亮说完扬长而去,众人正在兴奋劲上,哪儿能体会个中的复杂滋味,流着口水呼唤着诸葛亮,一窝蜂跑了出去,庞统落在后面,摇头喟叹,"唉,这次翻的不是醋缸子,是醋海。"

多年后丞相诸葛亮回忆,这是他平生最惨烈的一次请客,他说那帮王八蛋把三辈子欠下的饭都在这一顿吃光了,这顿饭从阳光明媚直吃到月上柳梢头,众人撑得腰粗胃圆,捧着肚子走也走不动,手里还拎了外卖,高唱着《我们是吃货我们不减肥》,勾肩搭背地踢着正步迈向美好未来,诸葛亮却在后面数兜里的钢镚儿。

回到客栈,徐娘正在柜台后算账,乍见着徐庶,一边拽住了,说给他准备了酸梅汤解暑,徐庶说吃不动了,徐娘说我可熬了很久,你给个面子喝了吧,好弟弟,徐庶问有多少,徐娘说不多,就一罐。

徐庶当场因为吃撑了晕厥。

众人吃得太饱,都无心睡眠,便坐在天井纳凉说八卦,看天上有个月亮,井底有个月亮,生出庄子梦蝶的深层哲学思考,唯有诸葛亮上了楼,他一是窝火,二是心疼钱,根本没吃下什么东西。

走廊上有个淡淡的人影,像一束依窗的月光,染了晚风的青色,却有几分凄寂,诸葛亮忽然觉得心底怜惜,想要把这束月光握在掌心,放入他的世界里,映着他的满目河山,万里征程,一辈子便用那样柔软而坚韧的力量支持他,见证他的功业,他的辉煌,他的落寞,他的彷徨,以及他的死亡。

他走近了,也看清了,那人是黄樱。

他想躲,却躲不过去,那像是命运的衣衫,密密地罩过来,那天,那地,都是他们彼此逃不过的因果。

他干脆装天黑没看见,侧着脸准备擦肩而过,黄樱却在他擦肩时很清晰喊了他一声,

诸葛亮只好停住了,冷着脸说:"什么事?"

黄樱站在他面前,目光和他对接,她笑亮了眉目,"你还不承认?"

"我承认什么?"诸葛亮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作加速运动。

"别装糊涂,你看看你今天的反应,你还想装不在乎我么?"

"我什么反应。"诸葛亮还在死撑。

黄樱觉着好笑,"我眼睛进沙子了,刘琦帮我吹出来,你也太神经紧张了,都怪你自己了,谁让你平时装腔作势的,那么聪明一人,遇到男女之事就犯傻了。"

诸葛亮继续做撑杆跳,"切!你给我解释做什么,和我没关系。"

黄樱的火陡然腾起,她想自己也有底限,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你还是假模假式不当回事儿,当我没脾气么,当我能一直温婉动人善解人意忍辱负重么?

她便赌气道:"你就继续维持你的光辉形象吧,好,我就去找刘琦,就和他在一起!"

诸葛亮也赌气了,"那不正好么?"

黄樱气得手足冰凉,发狠道:"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她蹭蹭冲到刘琦的房门前,把门敲得山响,好一会儿,刘琦才打着呵欠来开门,"什么事啊?"

黄樱看了诸葛亮一眼,然后用很大的嗓门说:"明儿有空么,没空也不管,早上陪我去逛街,哦,我们逛一天,逛到晚上,最好晚上在外边过夜,都不回来!"

"啊?"刘琦还在梦里。

黄樱不解释,却挑战地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没有一丝儿表情,甚至不说一个字,他默默地转身,打开房门,听得轻轻的关门声,世界死寂了,风从走廊尽头处吹过来,绕着墙壁窗户转啊转啊,藤蔓似的生长出缠绵而伤感的情愫。

黄樱难过极了,她擦了擦脸,掌心接着了很多的冰凉。

"咋了?"刘琦依旧稀里糊涂。

"睡你的觉!"黄樱凶道,把刘琦打包塞进屋里,再一脚踹关上门。

走廊上没有人声儿,风的声音很低沉,像谁在悄悄抽泣,檐下的西瓜灯吐出柔软的光芒,丝儿似的织出绵长的锦衣,衣上满是泪。

第二天一早,黄樱果然去找刘琦逛街,她嚣张地敲门,嚣张地叫着刘琦的名字,嚣张地挽着刘琦的胳膊从众人的目光中迤逦而去。

庞统看得直叹气,"某些人撑杆撑出事故来了,是活该呢,还是活该呢?"

诸葛亮不说话,他和前一天不同,没有一点儿脾气,只坐在床头看书,看没看进去不知道,只是,他很沉默,有着令人生畏的沉默。

崔州平和马良神神秘秘地溜进来,说刘琦藏着宝贝呢,他原来有校庆庆典的票,都不告诉我们,你们说这位官二代是不是特不靠谱。

庞统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崔州平说,我去他屋里借营养水,溜到一眼,哈哈,我可是崔神眼,什么秘密能逃过我的眼睛!

庞统说,人家也许有人家的考虑,他不肯拿出来,我们也不要点破。

这时,外边却吵起来,崔州平和马良立马跑出去看热闹,原来是佛润X的钱包掉了,正满世界地嚷嚷有贼,徐娘慌着过来道歉,佛润X说是内贼,要求搜查客栈,徐娘说搜查客栈太过了,没有这个道理,你这不是说所有客人都是贼么,佛润X坚决要求搜查,说他心里有几个重点怀疑对象,比如那谁谁,徐娘问,那谁谁是谁谁,佛润X便把眼风往襄阳职院同学的房间扫。

马良大为光火,"他妈的,这货不是东西,敢搜老子的房间,他想下半辈子在床上度过么?"

这当口,许都县的两个条子也来了,佛润X喊着"no democracy",你们居然敢偷外国友人的东西,这可是涉外事故,我要向国际社会控诉你们国家的腐朽,你们国家太不safe了,太不happy了!

条子不得已,便和徐娘商量,说要不就搜一搜,徐娘说,凭什么搜啊,条子说,他是外国人,国际影响不好,这个这个,为了国际友谊,我们就顺顺他的气。

徐娘啐了条子满脸唾沫,"这可是在汉朝的土地上,别说是假洋鬼子,就是真鬼子,也不该放纵他们猖狂,该怎么着就得怎么着,若是客栈里真有人偷了他的东西,你们抓走判刑都随便,若没有人偷,凭什么没证据就搜客人房间,他不是成天嚷嚷human right么,他有human right,我汉朝子民就没human right?"

条子很囧,可是佛润X嚷得太惨烈,条子嗡嗡商量了一阵,还是打算给国际友人顺气,当先要搜的是四阿的房间,三阿陪了刘琦去逛街,阿大留在屋里。

"喂喂,我们奉命搜查!"条子在门口喊道。

阿大抬起目中无人的眼睛,"奉谁的命?"他指着佛润X,"他的?"

两条子的脸变成红的,又从红的变成紫,再从紫变成黑。

佛润X命令道:"这人嫌疑很大,你们赶快搜!"

阿大唿地站起来,他个头很高,活似一尊铁塔,那气势腾腾地冒出来,吓得佛润X矮了半截。

"搜,搜.."佛润X还在指挥。

忽然,阿大伸出铁柱似的手臂,掐住了了佛润X的脖子,将他生生拽了进来,飞起一脚,门重重地关上了,响亮的关门声夹着佛润X的一声惨叫。

两条子慌得拍门,"快放出国际友人!"

可门里阒寂无声。

眼见情况危急,条子也顾不得了,便用身体狠狠撞开了门,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人大骇,屋里一片狼藉,跟打劫了似的,箱倒柜翻,佛润X歪倒成一棵断根的老树,脖子被扭断了,嘴角歪着,仿佛在最后的时刻仍然在申辩no democracy,凶手阿大已不见了踪影,后窗洞开,他大约跳窗逃了。

半个时辰后,一百多条子冲进了徐徐的春风,封锁现场,封锁道路,客栈所有的客人都被要求禁止出行。

两个多时辰后,十来个条子踢开了襄阳职院同学的房门,枷锁一甩,挨个将职院同学逮了起来。

"凭什么抓我们?"崔州平控诉道。

"你们是同犯!"条子阴沉着脸色。

徐娘忙来求情,"这事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和那杀人的不熟。"

条子把眼一棱,"管好你自己,这事儿闹大了,你先为自己想好后路吧!"

襄阳职院的同学被集体带走,徐娘哭天抹泪地给徐庶塞了一包枣,说在牢里吃,你不要怕,姐一定救你出来。

徐娘泪眼汪汪地送别了干弟弟,等她返回客栈,才坐了一个多时辰,便有乞丐上门讨米,她正心烦,吩咐伙计随便给口饭,乞丐千恩万谢,塞给她一只小布袋,说这个是祈福的许愿袋,祝你心想事成!

徐娘顺手把许愿袋丢柜台上,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眼看要晚了,客栈里的条子撤得差不多了,只是把凶案现场加了封条,徐娘因和管这片的条子关系好,平时酒桌上也摸来摸去地拜把子,条子临走时告诉她,多准备些家当,你这次惹了大麻烦,舍财免灾,看在彼此交情的份上,我可以帮你。

徐娘问,不就是杀人么,干我什么事,我还要出钱脱罪不是?

条子阴笑,你以为仅仅是杀人这么简单么,事情比你想象的要严重,我只告诉你一句,这是夷三族的大罪,你就把家当都压上也不亏。

徐娘再问到底是什么事,条子不吭声了,匆匆招呼兄弟们撤退。

徐娘越想越怕,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一时病急乱求医,想起那乞丐塞给她的许愿袋,她果真取来捂住了心里默念,因那袋子开着口儿,她以为断线了,探了指头进去捻住,却意外地发现许愿袋里边夹着一张小条儿,她在灯下捋开看了,后背心冒出一层汗来。

她稳了稳心神,若无其事地吩咐伙计们关好门,条子哥哥们今晚都在前门外的酒楼里喝酒呢,他们随时会来搜查,你们要款待好,她悄悄从后门溜出去,顺着墙根往前走了好长一段,快走到一家米粥店时,便见墙角站着两个人影儿。

她捂住胸口,惶怕地说:"你们还敢回来啊?"

一个人影疾步过来,嗓子眼儿颤抖着,却仍然拧着力气,"徐姐姐,帮帮忙,我要救他们!"

崔州平第二次从牢里醒来,他曾经以为在江东坐的那次牢是今生唯一一次,他说他这辈子都不要和牢房牢头打交道,可当他坐在许都牢房冰凉透骨的地板上,他才知道,人生经常会戏剧性地重复,第一次是喜剧,第二次未必是喜剧,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仍有可能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