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不知如何作答,"我.."他沉了一口气,"我曾经说过,你应该有更富足平安的生活,这种生活,我想我给不了你,既然给不了,何必拖累你。"
黄樱生气了,"扯淡!谁说你会拖累我,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我都替你累!"
"我配不上你行了吧!"诸葛亮几乎是在耍赖。
"去死!"
诸葛亮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人活得又累又没生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你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管你屁事!我爱喜欢谁就喜欢谁,稀罕你操心!"
"废话,你喜欢的人是我,我能不操心么?你若是喜欢庞统徐庶崔州平,我才懒得管!"
"我要是真喜欢庞统徐庶崔州平,你真的不管?"
这话问得诸葛亮反驳不得,他呆了一会儿,心底的烦忧突突地翻出来,不甘而黯然地说:"那样倒好了。"
黄樱怒了,"你就撑死吧!"她一跺脚,转身跑向另一头的巷口,诸葛亮先是发呆,忽然意识到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儿在许都大街上乱撞,万一遇着危险怎么办,也跟着她追了出去。
可他追了一截,却瞧不见黄樱的一片衣角,他拐出了巷口,外边交叉着数条道路,也不知黄樱到底走的哪条路,急得他出了一身汗。
他忽然想,若是在茫茫人海把这个女孩儿丢了该怎么办,这世界真大啊,人和人的相遇、离散都是一瞬的巧合,生与死也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纸,失去一个人其实很容易,便是在一个转身后,一次误会后,一场戏剧后,那个曾经被自己想要一辈子嵌在心里的人,从此再也找不回了。
他在交叉路口失了方向感,晚风从四面八风缭绕而至,把一身的温暖都吹走了。
背后被人猛地一敲,俄而是清亮亮的笑声,"笨蛋,我在这里!"
诸葛亮腾起怒火来,转头就骂道:"你要死啊!这种事也能玩?"
黄樱没曾想诸葛亮发这么大的火,她被吓白了脸,手脚也不知该搁哪儿,她想若是诸葛亮再骂两句,她或者就要哭了。
诸葛亮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他和缓了一下,"算了,回去吧。"
他看住黄樱,黄樱也看住他,像是两尊凝冻的冰像,许久之后,诸葛亮笑了一下,黄樱松了口气,她也挂出了笑。
"对不起,刚才说话重了。"他道歉很诚恳。
黄樱仍然心有余悸,"刚才,可怕死我了。"
"其实,"他隐瞒不了自己,"我也挺怕你。"
"这算一物降一物?"她又动了玩笑心思。
他不说话,默默走了出去,很轻很轻地说:"算吧。"
回到徐徐的春风客栈,庞统正翘着腿坐在天井看月亮,口里叼着奶糖,见到二人,打叠出意味深长的笑,"贤伉俪回来了?"
诸葛亮死瞪他,"你丫找抽是不?"他四处看了看,"老徐呢?其他人呢?"
"其他人在孙尚香屋里打麻将,至于老徐.."
庞统往上指了指,二楼那扇窗户大敞开,徐娘那招牌笑声时不时飘出来,诸葛亮懂了,"老徐这桃花运还真是重口味!"
庞统怡然自得地说:"人家对桃花运安然接受,哪儿像某些人,一辈子就只知道撑撑撑!"
若不是黄樱在场,诸葛亮很想把庞统的嘴缝起来。
"我听那位周公同学说,明儿有校场点兵,真的点兵哦,百姓可以围观滴,你去不去看?"
"好啊,我去看。"
"还有,翠翠还没回来。"
诸葛亮大惊,"还没回来?不会出事吧。"
庞统很淡定,"放心,刚刚刘琦让阿三去找翠翠了,这会子多半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就是好奇那个司马懿是怎么逃出礼堂的。"黄樱说。
"因为粉丝在后门等,他从前门出来。"
诸葛亮失笑,"这人还真是.."
"阴!"庞统代为说明。
忽的,崔州平的惨嚎在门外炸开了,"这一个个没良心的,撇下我一个人在那儿傻等,你们倒好,吃香喝辣,太不人道了,太残酷了,太摧残人性了!"
庞统蹭地跳起来,"收队!"
诸葛亮向黄樱做了个手势,"走!"
顷刻间,三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崔州平扶着阿三的肩膀蹀躞着走入天井,四周空荡荡的,灯光从二楼流泻而下,他听见稀里哗啦的麻将声荡起来,徐娘的笑声飘起来,庞统的歌声飞起来,刹那悲从中来,他捏着手里干冷的胡饼嚎啕大哭。
四
每个不伪娘的男人都有一个军人梦,向往策马疆场开拓功业是他们血管里天生的雄性特质,虽然大多数男人最终依然归于平庸,可每当战鼓响起时,那胸怀中隐藏的英雄梦便澎湃起来。
听说可以去看校场点兵,别说是男人们兴奋,素以男儿身自诩的孙尚香也激动得彻夜难眠,天不亮就爬起来到处喊人起床,一面地动山摇地敲门,一面歇斯底里地嚎叫,吓得客栈里正酣睡的客人以为地震了,纷纷提着裤子跑出来。
孙尚香性急,等不得众同学慢慢穿衣洗脸,索性一脚把门踹开,也不管男女有别,将各位男生从被窝里拖出来,崔州平本来正做着海吃的美梦,猛一睁眼,却看见孙尚香抬腿蹭上他的床,以为孙尚香要霸王硬上弓,吓出两汪悲凉泪来。
隔壁屋的庞统听见崔州平的惨叫,打了一声呵欠,"这女娃太恐怖了,将来谁敢娶她。"
诸葛亮笑道:"只怕有那种重口味的就喜欢她这一款。"
"这口味也太重了,简直不是人类口味,反正我宁愿自宫,也不要和孙尚香这种女娃共度一生。"庞统一蹬腿,穿着裤子跳下了床。
徐庶很正经地说:"我听说,要让女人变温柔,只需找到那个对的男人。"
庞统怪笑着,"哟,经验之谈哦,话说老徐,你那干姐姐是不是在你面前温柔端庄,小鸟依人?"
徐庶不敢多嘴了。
庞统和诸葛亮相视而笑,耳听得孙尚香在走廊里奔跑,或者是准备向他们下手,三人赶快穿衣刷牙,又听得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孙尚香和谁谁撞作了一团。
和孙尚香撞一块儿的是一位西域学者,孙尚香至今记不住他的国名,到底是稀里哗啦我的妈,还是稀里哗啦哇咔咔,或者稀里哗啦额滴神,他的名字也拗口得很,是佛润恩,还是佛润翁,或者佛润昂。
那佛润X和孙尚香在走廊惊天动地的一撞,孙尚香是铁骨头,撞着了,骂了一句,拍拍灰尘就爬起来,依旧生龙活虎,佛润X却倒地不起,直嚷着被撞损了骨头,神经也裂了,只怕要落下半身残废,黄樱出来打圆场,他便赖上了黄樱,捉着手要黄樱带他去看大夫。
庞统在门口看得火大,"我擦!"
徐庶说:"我听徐姐说,这位佛润什么不是西域人,他只是曾被公派出去游学一年,拿了西域绿卡,便以西域学者自诩,他这趟来许都,是来参加许都大学校庆学术研讨会。"
"尼玛,原来是假洋鬼子!这种货最龌龊,肚里装着媚外心,外边披着鬼子皮,大把挣着大汉五铢钱,口里还骂我大汉太腐朽,操行!"庞统正骂着,一回头,诸葛亮已经冲出去了。
"哎呀,痛啊,"学者佛润X依旧做痛苦状,"你们汉朝人太不civilization,平地里走路也这么brutal,真是no democracy。"
马良崔州平等人也走出来了,马良冷声道:"装毛逼,人家女孩儿被撞都没事儿,你一个大老爷们还装柔弱白莲花,什么德行!"
诸葛均直抓脑袋,"他说的什么语言,我咋听不懂呢。"
崔州平哼道:"西域话,他这是半汉文半洋文,装逼犯的专用语言。"
佛润X死拽着黄樱的手,黄樱想抽出来,偏偏夺也夺不动,她便来了气,你不是半身不遂么,还有力气拽女孩子的手。
诸葛亮跨了过去,他弯下腰,和气地说:"这位朋友,你哪儿不好,哪儿被撞坏了?"
"我到处都不good!"佛润X耍起了横。
石韬听得眼冒金星,"骨什么?哦,他可能是说骨头不好。"
诸葛亮还是满目和煦,"我懂一些医道,我为你看看成不。"他蹲下去,捏佛润X的胳膊腿,无论他捏哪里,佛润X都说痛。
诸葛亮叹了口气,"你这是全身大面积神经麻痹,如果不及时治疗,会导致高位截肢并终身残疾。"
他拍了拍手,"兄弟们,救人要紧,我要现场针灸,都来帮把手,麻烦把我的医用箱拿来。"
庞统立马叫起来,"快快,去搬救急医用箱!"
一会儿,众人果然搬来一口箱子,庞统从里边抬出一支针石捧给诸葛亮,那针石堪称史上最彪悍针石,针头粗得可以扎死一头猪。
诸葛亮面色凝重地说:"你的情况太严重,有些神经已经完全闭合,需要开刀挑出穴位。"他抬起手,马良捧起一把杀猪刀似的手术刀递给他。
佛润X的头皮都麻了,他这回还真有点神经麻痹,他哆嗦道:"这个这个,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去看医生。"
诸葛亮摁住他,"那不行,是我的朋友撞伤了你,我们救你天经地义,兄弟们,来啊,帮忙摁住手脚,免得病人受不得剧痛乱动,刀子稳不住,切错位子,女孩子们,把眼睛蒙上,一会儿动脉破了,血会喷出来,场面很惨烈,你们就不要看了。"
佛润X惨嚎一声:"杀人啦!"一个鲤鱼打挺跳纵而起,兔子似的撒腿飞跑。
马良抱着手臂看得不亦乐乎,"丫还真是身手矫健,看这速度可以去参加奥运会了。"
孙尚香的兴致又来了,"走走,去看点兵,都不准睡觉了,赶快赶快!"她又在走廊上冲进冲出,把无数衣服袜子鞋子丢出来。
众人到了校场,司马懿已等在那里,校场外铺满了人头,根本插不进一只脚,只看见头顶上旗帜飞扬,隐隐有金鼓声滚地而来,却什么也看不见。
孙尚香懊丧地跺脚,"还是来晚了!"
司马懿劝他们稍安勿躁,他带他们绕开校场,走到后边的一座坡上,虽隔着距离,却因为在高处,能俯瞰全场。
因为距校场还有段时间,众人便闲扯起来,刘琦向司马懿问起周公吐哺重演的事。
"票都没有,看个毛啊!"崔州平很怨念。
司马懿忽地露出愧色,"本来说要给你们带票,出门太急就忘了,下次行不?"
"没关系,我们不急,那票如果不方便找到,也不要紧。"诸葛亮宽和地说。
校场内响起了轰鸣钟鼓声,嗡嗡地荡得满校场无有空隙,底下沸腾起来,原来是皇帝来了,远远的,见得浩大的仪仗队渐渐近了,是皇帝的车辇徐徐驶来。
"万岁!"
人潮发出了连片的欢呼,辚辚车声被欢呼淹没了,当车辇逼近,皇帝下车登上点将台,东首也上来一个人,他便和皇帝站在高台上,昂起头颅,安然面对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那睥睨群生的骄傲比皇帝还要像皇帝,而皇帝,在他面前反而像一个战战兢兢失魂落魄的孤儿。
崔州平伸长脖子看了又看,"那是,曹操么?"
"是。"司马懿确认。
庞统轻轻拽了一下诸葛亮的衣袖,诸葛亮回头,忽然长叹一声。
"亲,又开始忧国忧民了?"庞统玩笑。
诸葛亮反而问他,"你说呢?"
"你说的,能延续汉祚也是千秋功业。"
"可能延续多久,只怕总有一天会取而代之,汉祚如今对于他来说,是号令天下的一面旗帜,有一天,这面旗帜不再有用,就该舍弃了。"
庞统认真地问道:"你想怎么做?"
诸葛亮默然一叹,"不知道,我现在太弱小了,我没有那种可以扭转局面的力量。"
"世间的力量都是人创造的,你可以去创造。"庞统鼓励道。
"那,就试试吧。"诸葛亮有些怅惘地说,"也可能到最后依然满怀遗恨,理想和现实就是南辕北辙。"
"便是明知会有遗恨也要坚持去做,不然就不是诸葛亮了。"
诸葛亮笑了,"你这么说,我感觉我就是头蠢驴,撞到南墙不回头。"
"世上的英雄都因为拥有不回头的勇气,才能成就大事。"庞统说起这话,目光坚定,仿佛他也拥有不回头的倔强。
多年后,诸葛亮问他,不回头了?庞统说,不回头了。他掐灭了任何后悔的火花儿,把自己抛入了西征的铁血漫道,抛入了雒城的铁笼重围,抛入了万箭丛集的战场,他没有回头。
校场点兵开始了,号角呜呜响起,俄顷,旗帜翻飞,人马交错,声振长空,铺天盖地的尘埃扬起来,散开去,仿佛要把整个天地笼罩在浓烈的硝烟中。
这是在向天下昭示:这是属于中央王朝的武功雄风,总有一天会席卷九州,统一八荒,没人能阻挡北方世界的铁蹄!
点兵结束后,众人准备回客栈,却陷入了海量人潮,大家伙都被挤散了,诸葛亮本来和庞统在商量晚上去逛书店,等他一转头,身边居然只剩下一个司马懿。
"你的同学都找不见了。"司马懿向诸葛亮解释着,意思是我可不是故意跟着你,是因为其他人都走丢了。
"没关系。"
于是,两人便默默往前走,他们都是心思重的人,轻易很难交心,面上可能和风细雨,腹中却设了千重机关。司马懿在想,若是诸葛亮也在许都大学念书,他是不是诸葛亮的对手,考试还能考第一么,演话剧能当主角么,粉丝会不会被分流,他其实以为自己可笑,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担忧,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有些天生的对手不一定要面对面的竞争,他们灵敏的嗅觉能从对方身上察觉到潜在的危险,其实,是危险更是惺惺相惜的快乐感,这就是痛并快乐的变态感受。
"你们打算在许都待多久?"司马懿找着话寒暄。
"待不了多久,本来是想看你们学校校庆,顺便观瞻许都风物,等校庆庆典一过,就该回去了。"
"难得来一次,多待几天,我正好也没事,带你们去各处走走。"
诸葛亮道了一声谢,却没有应诺下来,他觉着司马懿就是随口说说,他虽然挺欣赏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可他对司马懿有天生的防备心。
"有机会去荆州看看。"诸葛亮邀请道。
"好,我还从来去过呢。"司马懿顿了顿,"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再看吧。"
"我觉着你挺有能力,要不来许都找事做?"
诸葛亮笑道:"许都可是人才济济,我怕来了会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