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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们的校庆(7)

诸葛亮走出剧场,滂沱大雨逼得他退向后,他没带伞,熟悉的同学也不在身边,崔州平等一干演员在后台接受粉丝鲜花,庞统去陪庞德公了,只剩下他孑然一个。

雨越下越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有伞的已经走了,没伞的在等人送伞,剧场平台上站满了躲雨的人。

雨声中,有人在呼唤他,透过重重雨幕,他看见一辆华贵马车堪堪驶过来,车窗推开了,黄樱向他用力招手。

"过来!"她吞着风雨喊道。

他往前走了一步,台阶还没下,就见刘琦从车里钻出来,雨飘过他的华服,他也朝诸葛亮招手,笑容被雨水淋湿了,有点变形。

"诸葛亮!"又有人喊他,这次是乔小小。

乔小小同样乘着一辆车,她对诸葛亮邀请道:"雨好大,一起走吧!"

诸葛亮捏了捏手掌,他看了看黄樱,又看了看乔小小,风雨在眼前决绝扫荡,隔绝着世间的温暖,那温暖是他心底最珍惜的记忆,可太过昂贵,他怕自己不够有力量持有,舍弃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不再犹豫,登上了乔小小的车。

乔小小看他被淋成了落汤鸡似的,递了手巾给他擦雨水,"你怎么不带伞?"

"我哪儿有习惯带伞,又不是你们女孩子。"

乔小小不禁展颜,"是雨下得突然。"

摇晃的马车仿佛颠沛的摇篮,咬碎了彼此的意识,诸葛亮其实仍然在怀疑,自己选择登上乔小小的车,是冲动还是非此不可,可若不这么做,他又能怎样。

诸葛亮抬起头,和乔小小的目光偶然相碰,乔小小脸红了,她把头低下,像是藏着满怀心事,却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心情纠缠,旅途变得漫长了,乔小小绞着手指,很是紧张,良久,她小声说:"有件事和你说。"

"说。"

"呃.."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周郎向我求婚了.."

诸葛亮欢悦地说:"好事啊,恭喜你了!"

乔小小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你觉得是好事么?"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怎不是好事?"

乔小小蹙了眉头,她失落地说:"可是我想听你说,听你说.."她紧紧咬着唇,逼着自己说了出来,"说你不愿意我嫁给周郎。"

诸葛亮一怔,他立刻懂了,"你可能误会了。"

乔小小快哭了,泪已在眼睑深处打转,"可是,可是我喜欢你.."这是她这一生说出的最大胆的话,她几乎逼疯了自己,泪便坠落下去。

诸葛亮长叹,"想听我说句实话么?"

"什么实话?"乔小小抽泣着。

诸葛亮缓缓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喜欢我么?"

乔小小被问懵了,"不懂你的问题。"

诸葛亮粲然,"你自小过的是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身边接触的都是高车驷马的贵胄子弟,受着万千人的追捧,忽然遇见我和我的同学,我们和你从前的世界太不一样,你曾经的生活世界光鲜靓丽,我们没修饰的世俗化让你觉得生活还可以有另一种样子,我们的生活底层、刺激、新奇,所以你喜欢我们,甚至喜欢我,都是出于新鲜感。"

乔小小愣愣的,也忘记哭了,"是么?"

诸葛亮微笑,"你再想想吧,你之所以在意我,是因为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不追捧你,甚至不搭理你,你便以为我特别,可实际上,你是把我当做一件得不着的玩意儿,就像你想要拥有的所有漂亮衣服一样,希望那玩意儿那漂亮衣服能存在柜子里,成为自己的专有。"

"我没把你当玩意儿。"乔小小辩驳道。

"好吧,就算没有当玩意儿,可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差别太大了,我们是两类人,我过去经历的,和未来将要经历的,都是你无力承受的负累,你若是凭一时的新鲜选择了我,天长日久,你一定会被生活的磨砺拖得筋疲力尽,你不适合和我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你生来该养在温室里,享受没有负担的幸福。"

乔小小对诸葛亮的话只摸到模糊的轮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可是,我会好好想想。"

诸葛亮和睦地说:"劝你一句,周郎非常适合你,你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女孩儿好新奇,时间沉淀了,你会想清楚谁才是你的最佳伴侣。"

乔小小斟酌了一会儿,"别的话我半懂不懂,不过我觉得我能确定一点,你不喜欢我。"

诸葛亮却笑了,"这不是坏事,是好事。"

"这还是好事?"乔小小很有芥蒂。

诸葛亮沉下了声音,"知道么,诸葛亮选择的女人很难得到寻常幸福,她会很辛苦,我将来一定会对不起她。"似乎被什么心事瞬间击中了,忽然便沉重了。

雨声叩着车窗,便似谁在耳际不间断的问候,问得很久,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大雨声敲得车篷颤抖,黄樱从假寐中醒来,颊边有些凉,那是还在滚落的泪,她忘记到底做了什么梦,只是那悲伤还残余在心底,她把泪擦去了,伤切却在皮肤上烙下了痕迹。

她坐了起来,却见刘琦正盯着她看,她想着自己的失态被他拾去,她难为情。

刘琦笑道:"你是梦见糖被人抢了,伤心成这样。"

"你才梦见糖被抢了!"黄樱没好气地说。

刘琦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倒得意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哭了,原来也有这遭,你的秘密被我发现了,快给我封口费!"

黄樱剜他一眼,"谁说我在哭,也不知谁才是爱哭包,连丫头都敢欺负你,自己没出息吵架,来找我出头!"

"唉,小时候的事老提做什么,我这会子可爱哭么,你几时看我哭过?"

"那只是你没被我抓着,谁知道你私下怎么样,你爹平时爱凶你,你又那么怕他,不定你怎么嚎啕呢!"

这话戳中了刘琦的痛处,他的笑容消逝了,变得落落寡欢。

黄樱忙安慰道:"好了,我说错话了,刘小琦,不要伤心,姐姐给你做绿豆糕。"

刘琦又绽出了笑,"你哄小孩子呢。"

"我一直觉得你是小孩子,虽然你比我大,我拿你当我大弟弟。"

刘琦嗔责道:"别成天弟弟不弟弟的,万一哪天我把你娶了,你也这么称呼你老公?"

黄樱便凶他,"你就扯吧,你敢娶我,我挖了你的眼睛!"

"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我?"刘琦显得有些失望。

"是啊。"黄樱很直白,都没想过要留余地。

刘琦很受伤,"能别这么坦白么,太绝情了!"

"我这叫诚实,懂不懂,傻蛋!"

"可是我爹挺满意你这个儿媳妇,他说了好几次,希望黄刘两家亲上加亲。"

"去去,是你娶老婆,不是你爹,你能不能别什么都听他的,没骨气!"黄樱又忍不住鞭笞。

刘琦叹口气,"我也想有骨气,可我拿什么资本去撑起我的骨气,和琮弟相比,我简直一无是处,我虽是长子,父亲却迟迟不立嗣子,他在我和琮弟之间犹豫,立我是为长幼之序,立琮弟才是父亲的心愿,他只是顾虑舆论才没有决断。"

黄樱鼓励道:"你就做几件让你爹刮目相看的大事来,让他知道,你不是没本事,你只是没机会表现自己。"

刘琦苦笑,"凭我?能做出什么刮目相看的大事,你就别挤兑我了。"

黄樱恨得牙痒,"软面条!你就不能拽一点,屌一点,酷一点,目中无人,睥睨天下。"

"你这说的是自大狂吧,这种人肯定不讨人喜欢!"

"去,明明就是讨人喜欢!"黄樱脱口而出。

刘琦摇摇头,"重口味!"

黄樱嘻嘻笑着,"对啊对啊,我就是重口味,所以你不对我口味,刘小琦,你还是找个软面条媳妇吧,等你成婚,姐姐保证送你大红包。"

她捂着脸笑,心情其实是落寞的,可雨总会停,明天总会到来,有些注定该属于自己的幸福,总有一天会落在掌心。

这是黄樱独有的达观,她的一生都用这种达观支撑任何苦难,即便是颠沛流离,即便是生离死别,她亦能在绝望中寻找到微弱阳光。

她是注定该与另一半苹果契合的这一半苹果,这是她的自信,亦是上天对另一半苹果的垂恩。

尾声

隆中草庐热闹得像炒杂烩,鼎沸人声和锅里的面汤彼此呼应,大红喜字在柱子上、墙壁上闪着光,院中摆满的聘礼列成了加强排,有人在那儿数了一数,说娶媳妇的这家好阔气。

三日后,诸葛昭蕙将出嫁蒯家,烂熟人半熟人都来庆贺,草庐每日迎来送往,累得诸葛一家人人仰马翻,襄阳职院的同学们也来帮忙,说是经过这一遭学习,以后自己结婚便有经验了。

借着喜气,众人还怂恿庞山民向昭苏求婚,庞山民想不出求婚的好办法,大家群策群力,马良给他设计一个自诩空前绝后的求婚招数,崔州平给他写了一篇酸掉十斤肉的情书,其他人义务充当群众演员。

于是在一个有着朦胧迷雾的清晨,庞山民穿戴一新,在草庐门口喊着昭苏的名字,最初的设计是,等昭苏出来后,庞山民把准备好的花献给她,然后朗诵崔州平拟定的情书,同时,石韬和孟建开始放烟花,烟花拼成六个字:昭苏,嫁给我吧!徐庶打扮成月老跳出来,将一根红绳栓在庞山民和昭苏的手腕上,当昭苏与庞山民相拥时,大家一起出现,高唱《他们的爱情在隆中盛开》。

马良胸有成竹地说,面对如此浪漫如此盛大的求婚,昭苏保证当场泪不能止,立马扑入庞山民的怀里,今夜就洞房了。

庞山民想到能如此迅速地进入洞房步骤,喜得精神抖索,天不亮就跑去草庐外边喊昭苏,那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呼唤像深夜的孤狼嚎叫。

当他正喊到动情处,门开了,可出来的不是昭苏,是诸葛均,他揉着眼睛,数落道,大早上的喊个毛,人家要睡觉。

庞山民发觉情况有变,本来想通知兄弟们赶快想辙,可坡上的孟建石韬不知道,他们远远地看见草庐里走出人了,到底是谁也没看清楚,迅速地点燃了烟花,由于一夜未眠,加上心情紧张,烟花放错了,昭苏两个关键字没放,只剩下后面四个字:嫁给我吧!

月老徐庶也跳了出来,他只顾着记台词,人都没看,只管喊道:我是月老,祝福你们白头到老,来来,把红绳拴上!

诸葛均吓得哭了,他撒腿便往草庐里跑,二姐,山民哥哥要娶我!

庞山民的求婚极狼狈地收场了,当众人欢呼着冲出来唱歌时,却发觉庞山民捧着花掩面而泣。

可是昭苏仍然答应了他的求婚。

其实庞山民只是问了一句,昭苏,我们结婚吧,昭苏说,好啊。没有鲜花,没有烟火,没有月老,没有唱歌,只是简单到如白开水一样的对话。

庞山民牵着昭苏的手去告诉诸葛亮,诸葛亮说,照顾好我二姐,我只有一个二姐。

马良叹息,我们精心设计了这么多浪漫桥段,都抵不过一问一答,这才是生活啊!

昭蕙出嫁前夜,乔小小和黄樱也来了,黄樱带来了两大筐糕点,都点了红喜字,是送给昭蕙的陪嫁,另还有零散点心给大家尝鲜。

马良尝着点心,满足得想睡去,"黄妹妹,你这手艺太绝了,唉唉,将来谁娶了你,真是交了狗屎运,天天吃香喝辣,会吃成蠢驴的!"

黄樱淡淡一笑,"我只怕嫁不出咯。"

庞统掖着坏笑,"别当某人死了。"

诸葛亮这次没有和同学斗嘴,他甚至都不和黄樱说话,这一整夜,他很忙,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因接亲的时间是在寅时,觉是睡不成了,大家都挤在屋里吃点心聊天,熬到子时,众同学熬不住,歪东倒西地睡了一片,黄樱却没有困意,她便摸来早备好的棉绳,开始打中国结,正编到收尾处,抬头看见诸葛亮站在院子的日晷前,仰头看着天,也不知是在观星,还是默想心事。

她便悄悄地溜去他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哑巴!"

诸葛亮微一惊,可他很快平静了,也没有回头,"晚了,你去睡吧。"

黄樱不动,"那你怎么不去睡。"

诸葛亮无言,他依旧仰望着那片星空,他指着一颗最亮最高远的星,"知道那颗星么?"

"知道,是北辰星。"

诸葛亮缓缓笑了,满天星光都映着他略带忧伤的笑,"小时候和叔父观星,叔父告诉我,北辰又称北极,居于中央紫微,是为天之中,北辰之旁有三星三公,以象三公,后有大星以象天子正妃,余三星以象天子后宫,众星匡卫,以佑天子。我问叔父,如果众星都乱了,会怎么样?叔父说若位不正,上下相陵,便是纲常失序,天下会大乱,黎民会受苦,所以君子居其位谋其政,成其事而正其礼,使天下秩序井然,不相凌轹。"

他微一顿,"我又问叔父,君子是什么样的人?叔父说,君子就是心存良善的好人,上以赤心报效国家,下以孝心敬事父母,人家不理解他,他不恼恨不怨嗔,人家夸赞他谄媚他,他不倨傲不凌人,哪怕身处危难之中也能独善其身,不改远志,谦和而不自卑,包容而不怯懦,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幽然一叹,"做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上报国家,下报黎民,是叔父一生的志向,矢志靡他。"

"也是你的志向,对么?"黄樱静静地问他。

诸葛亮沉默了,他缓缓地看住黄樱,目光深邃如湖,却偏偏不道一言。

黄樱索性向他坦白,"你是聪明人,你不会不懂我在想什么,能告诉我,你的答案么?"

诸葛亮无声地笑了一下,"我觉得刘琦挺好,至少,比我好。"

"混话!"黄樱气得直骂。

诸葛亮不争辩,他转身离开,黄樱看着他的背影被水溶溶的星月之光稀释了,她在想自己该怎么办,是守着这一方天地难过,还是拗定力气去争取,她忽然跑向他,"你相不相信有些事是注定的?"

"我不信命。"

黄樱笃定地说:"可是注定的事,你不信也抗拒不了,我要和你赌一赌!"她扬起手,将编好的绳结丢给他,而后她转身离开,是的,是她离开,不是他。

诸葛亮莫名地看着手中的绳结,那是两朵花结,彼此打了死扣,怎么也分不开。

她要他相信,这一生,只有她才能选择离开,而他的离开已被她打了结。

门外响起了鞭炮声,是接亲的队伍来了,诸葛均欢呼雀跃地奔出门,挥着双手喊道:"嫁人咯嫁人咯!"

诸葛亮把绳结轻轻握住了,大踏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