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外爱情文学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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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剪刀手爱德华

佩格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中年妇女,当地雅芳化妆晶的推销员。她住在一个仿佛蜡笔画就的美丽小镇,整个居民社区色调明丽,使得生活变得安逸祥和,住在这里,心境也会变得非常明朗轻快的。男人们一早就驾车上班去了,但是闲着无事的家庭主妇们并没有被这个优美的环境所熏陶,她们是一群无聊的人,喜欢调情、窥探、以及搬弄是非神神叨叨。

有一天,佩格到邻居家去推销产品,运气不好,转了一圈也没有人买。她很沮丧,刚想回家,突然看到远方的灰色古堡。它矗立在小镇尽头的一座小山顶上,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高耸怪异,它似乎被蓝灰色的氤氲之气包裹着,隐隐绰绰,古老而神秘。这座哥特式的古堡就像儿时的童话故事,只是佩格从来没有进去过,或许那里的人会买她的产品呢?反正今天没生意,不如进去问一下。

驶过枯叶零乱的破旧大门,她来到古堡底下,院子里的美丽各异的树雕令人惊叹。那些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被修剪成了各种形状:鹿、手、龙、鸟等等,蕴含着无穷的创意,佩格不禁惊叹:“我的天哪,太美了!”

她上前敲门,却没人应,于是她就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阴森空旷的大厅,摆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机器。在阁楼的斜顶下,她发现了一个人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似乎被她吓着了。但是当他怯怯地走出来时,佩格也被吓倒了,因为他手里挥舞着剪刀。她急忙想抽身走人,但是他急切地请求道:“别走。”佩格回过头仔细打量他,这是一个年轻而怪异的男孩,穿着奇怪的黑色紧身皮衣,一头蓬乱的黑发,还有一张异常苍白且布满伤痕的脸,惟有一双眼睛,是那么的漆黑明亮,透露出惊惶和陌生。最令人惊异的地方是他的手,在原来长手的地方只有几把锋利的剪刀,剪刀就是他的双手。

他说他还没有被完成,他的父亲也没有再醒来,佩格听不太懂,但是善良的她感觉到了他的可怜和无助,他眼神是孤独的,渴望诉说而又无所适从。佩格突然笑了,因为她决定带他回家。

那么,他到底是谁?

他其实是一个机器人。很久以前,这个古堡住着一个发明家,他喜欢用机器生产各种东西,有一天他甚至生产出了一个人,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爱德华。爱德华拥有和人一样的肌肉身躯,就是双手还没有完成,暂时用剪刀代替。发明家在他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教给了他为人的道德和礼仪,甚至教会了他微笑。但是发明家老了,他来不及陪爱德华继续成长,先他而去。留下了孤独的他居住在这个荒凉的古堡,如果不是佩格发现了他,这片残败森冷的天地将是他一生的归宿。

爱德华乘坐佩格的小车,第一次下山来。山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缤纷,他满怀好奇又惴惴不安来到了五颜六色的人间庄园,来到了变幻莫测的尘世间。

他的出现马上引起了小区女人的注意,小车还没到家,佩格载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家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女人们像闻到美食的苍蝇,马上聚集起来,想出各种方法要打探清楚。

佩格是一个热情好客的好主人,又像一个体贴细心的慈母,她把爱德华领进家门,带领他到处参观。柜台上摆放的相片吸引了爱德华,佩格指着照片向他一一介绍家庭成员,丈夫比尔,小儿子凯文和女儿金。金的照片吸引了爱德华,这是一个美丽的少女,有着甜美的笑容和一头金黄蓬松的长发,还有阳光少女的青春活力。爱德华被深深地吸引了,目光不忍离去,然后微微地笑了,他喜欢上了这个还未谋面的女孩了。

也许他并不知道这就是喜欢,因为他只是个机器人。他也没时间去思考,因为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人类的日常用品、生活方式对他都是陌生的,保龄球、电话铃声、镜子、水床……什么都是奇怪的。他没有人类的双手,只有锋利的剪刀手,所以日常起居对他来说是十分艰难的,穿衣吃饭等等都得努力学习和适应。人类有那么多新鲜的东西,他像一个孩子似的,什么都想去摸一下,可最后不是划伤了自己就是弄破了东西。

第二天早晨,比尔在院子里修剪树木,爱德华终于找到能施展自己天赋的活了,他把树木修剪成恐龙的造型,又剪了一个全家福的造型,用四棵树修成一家四口的模样。这可把佩格乐坏了,就像看到自己儿子有了出息,由衷地高兴着。

这时,小区的女邻居们前来造访了。首先是小镇的布道者,一个神经质的阴郁的女人。她偷偷地溜进院子,指着爱德华说他来自地狱,是魔鬼的使者,这句话给大家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随后是那帮无所事事的女人,她们一起涌到佩格家门口,不由分说,热情地“勒令”佩格为爱德华举办一次户外聚会。

下午,聚会就在佩格家的院子里举行了,小区的居民们纷纷前来,热情洋溢的样子。佩格将爱德华介绍给大家,还介绍了他的树雕手艺。女人们马上热情高涨,端来自家的美食拼命讨好爱德华。爱德华第一次品味到人世间的温暖,他很高兴。

半夜里,金结束了露营,突然回家来。她不知道家里来了新客人,突然看见自己床上躺着一个可怕的男人,不觉尖声惊叫起来,惊动了一家人,而爱德华也被她的尖叫吓得够呛。和梦中女孩的初次见面竟是这样的糟糕透顶,更糟糕的是,金对这位来客的印象很不好,一开始就和他保持着距离,这让爱德华有点难过。

户外聚会之后,爱德华就开始忙碌了,很多人找他修剪树木。他很乐意给邻居们帮忙,为他们剪了各式各样的造型。甚至还被凯文邀请到他们班上,给同学们表演了剪纸的绝活,让小朋友们大为惊叹,凯文也大大露了一回脸。

有一回他给一家修剪树,看见她家的狗儿蹲在一旁,一时心血来潮,唰唰地剪起了狗毛,三下两下,原来满身厚毛的狗成了一只俏丽的公主狗,身形变得修长高贵。女主人欣喜若狂,抱着狗儿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爱德华的这项天赋马上传开了,女人们抱着宠物狗排着队过来,爱德华也是来者不拒。他的剪刀唰唰几下,乔伊丝家的小叭儿狗就成了一只小狮子,她一激动,就鼓励爱德华给自己剪头发。爱德华从来没有给人剪过,但是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剪艺奇才,很快就设计出了一个奇异的发型。女人们看见,纷纷要求爱德华给自己剪头。他的发型是为每个人度身定做的,所以每个女人的头型都是独具特色,奇异无比,女人们个个满意而归。

从此,爱德华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了小镇的名人。可是,他的心里,还有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因为金有男朋友了,一个高高大大的富家子弟。他亲眼看到他们亲亲热热的样子,在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失落。

爱德华被邀请到电视台参加一个访谈节目,观众们很热情,有的要给他介绍医生,有的给他提建议让他开个理发店。爱德华一下子成了名人,而且他也采纳了那位观众的意见,决定开一家理发店。

乔伊丝热心地帮他张罗,她找到了一个店面,和爱德华一起去看房。有了自己的店,爱德华也很高兴。居心叵测的乔伊丝把爱德华骗到后面的内室,脱下衣服引诱他,对于男欢女爱,单纯的爱德华还很懵懂。幸好躺椅翻倒在地,爱德华落荒而逃,乔伊丝追之不及,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佩格一家并不知道这件事,热心地替他筹划着经营的事情。比尔告诉他,他应该去银行贷款,而且这得他自己搞定。佩格陪着他去了银行,爱德华的身份一片空白,什么证明都没有,就好像一个天外来客一样,这可没办法贷款。佩格家也不富裕,但是她安慰爱德华,一定会想办法给他筹钱的。爱德华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就先放一放。但是他不知道,此时,一件以他为牺牲品的阴谋正在实施。金的男朋友杰姆开始打他的坏主意了。

杰姆有个有钱的老爸,但是老爸对儿子极其吝啬,所有玩乐的电器都锁着不让他用,还不给他买车,这点让他一直耿耿于怀,因为每次他们都只能坐朋友的大面包车。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爱德华能用剪刀尖轻松打开门锁,他就想到自家严密的防盗系统,爸爸的钥匙藏得很严密,如果能利用爱德华的这项绝技,他就可以轻松地偷到爸爸的钱,买一辆车。他知道爱德华喜欢金,只要金开口,爱德华肯定会听从的。金极力反对这个计划,她不想犯罪,更不忍心伤害爱德华,但是最后还是禁不住杰姆的软磨硬泡。

在一个黑夜,杰姆一行带着爱德华潜入了自己家里,骗他说这家人曾经偷过他家,所以要偷回来。进入一间密室的时候,爱德华被防盗系统发现,关在了里面,顿时警报长鸣。杰姆一看不妙赶紧溜了,留下了在密室中惊恐万状的爱德华。金想回去救他,被杰姆挟持着做不了主。

警车立刻包围了杰姆的家,爱德华被逮捕进了警局。佩格夫妇接到消息,赶来看他。他们都以为爱德华是为了筹集开理发店的钱,一时迷了心窍,才会想到去偷钱的。为了保护金,爱德华对最亲爱的佩格也严守秘密,一点口风都不露。心甘情愿地担负这个小偷的罪名,做了一个替罪羊。

第二天,警察局就释放了他。心理医生告诉那个小镇警察,由于长时间的分离爱德华对现实一无所知,缺乏分辨是非的能力,没有固定的行为准则。但是从他的树雕和剪发艺术,可以看出他极有创造力。把他放出去是没问题的,因为他不会伤害别人。

听了医生的话,小镇警察释然了,他知道爱德华是安全的,因为他比所有人都要单纯。单纯的人总是容易受伤害,也更应该给予关怀。他怜惜地对爱德华说:“出去之后小心点。”

佩格驱车去接他回家,等候在家门口的记者们,看见他们回来,全部人马一起出动堵截。佩格像护雏的老母鸡,挡住记者的问话,急忙把他拉进了家门。

金从里屋迎了出来,她感到非常抱歉,对爱德华没有说出他们的事而表示感谢。她告诉爱德华,他们去偷的那一家不是别人,就是杰姆的家。爱德华并没有吃惊,他早就知道了,金非常惊奇:“那你为什么还去?”他仍旧平静地回答说:“因为你叫我去了。”金震惊了,她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也被他感动了。

这时,杰姆兴高采烈地来找她,向她张开怀抱,金愤怒地冲出去,两人大吵起来,恨恨而散。爱德华误会了,他以为金出去是投入杰姆的怀抱的,他愤怒地划破了窗帘,然后转身离去。自己作出如此的牺牲却是成全了那样一个卑鄙的人,伤心、失望、耻辱、愤怒夹杂在一起,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破坏欲,划坏了墙壁和窗帘,也划碎了自己的心。

东西可以再换的,但是爱德华的信心却不好恢复,比尔是这么认为的。他想教他一些公德和做人的准则,但是发现他完全不是以道德而是以情感亲疏来判断是非的。比尔出了一道题,如果捡到一箱钱该怎么办?爱德华回答说,送给心爱的人。比尔和佩格很失望,标准答案当然是交给警察。只有金赞同他,因为谁都是贪财的,谁都想占为己有,虽然我们一定会回答说交给警察,那只是虚伪的道德,并非真心。只有爱德华,他想到的是朋友。金知道他不懂掩饰,就是这种毫不掩饰的心意,才最为宝贵。

佩格要举办一个圣诞舞会,邀请邻居们参加,想让事件平息下来,抹去这件不愉快的事情留在他们生活里的阴影。

圣诞夜,金和妈妈在装饰圣诞树,突然她看见门外雪花正在飞扬,她觉得很奇怪,因为小镇从来不下雪的。她来到外面,看见爱德华站在院子里高高的架上修剪那座天使冰雕,无数冰屑在他挥舞的剪刀手下飘落,纷纷扬扬,这就是雪吗?金惊呆了,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越来越多的雪花,金扬起手,禁不住在雪中轻舞起来。雪花洒落在她的脸上,点缀在她的金发上,积聚在掌心里……金快乐地旋转、起舞,美丽的笑容在唇边绽开鲜艳的春花,她在小镇的第一场雪里陶醉了。

爱德华雕刻完了,从高高的架子上走下来,他不知道金在下面快乐起舞,一不小心划到了她,把她的掌心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这一幕正好被杰姆看见,杰姆本来就对他不满,又因为他知道偷窃事件的秘密,所以故意小题大做,以此借口大发雷霆,推推搡搡地把他赶出去。金终于看透了他的嘴脸,她朝他嚷道:“杰姆,我再也不爱你了。你给我走!给我走!”

爱德华已经冲出院子,沿着街道疾走而去。他愤怒得发了狂,划烂了衣服,砍断了树雕,戳穿了轮胎,最后孤独坐在寂静的道路边,默默地想着心事。一只狗过来坐在他身边,他替它剪掉一缕挡住眼睛的长毛,狗亲了他一下。狗尚且知道感恩,可是小镇的人们却只会落井下石。人们似乎更能宽容作恶多端的坏人,对一个好人无心犯下的过错却耿耿于怀。在利用完了爱德华的才能和善良之后,他终于被视为异类开始排斥。流言四起,要怎么来信任人的真诚呢?

接受过爱德华恩惠的人们开始提防他,怕他也来自己家里盗窃。那个没有勾引到他的乔伊丝竟然恶意中伤,四处散布谣言说爱德华强奸了他,曾经鼓励他不要因为残障而泄气的老者,在警察追捕的时候竟悠然地等待他被捕的消息……真是人情如纸张张薄!也许这些,爱德华永远都不知道,也永远都想不通的。

警车过来了,爱德华知道警察来不是好事,只好跑回家去。屋里只有他们两人,金在家里等着他,爸爸妈妈外出找他了,金希望爱德华能拥抱她。心爱的人就在面前,爱德华多么想像正常人一样拥抱着她,可是那么美丽纯洁的脸庞,那么年轻娇嫩的肌肤,他不敢碰。他的剪刀手,连自己都会划伤,何况别人?锋利的剪刀手,伤害别人的同时一定也深深伤害了自己,因为对于善良的人来说,伤害别人永远比伤害自己更痛苦。最后,他只能举起剪刀手,绝望地说:“我不能。”然后黯然地扭过头,哀伤的眼神让人心碎。金走过去,避开剪刀,钻进了他的怀里,两人静静地贴在一起,默默地感受着对方。

双手,多么重要的双手,有了它就可以拥抱爱人,抚摸爱人,让自己的爱意由双手来传递,可是爱德华却没有。发明家还没有把那双精美绝伦的双手给他安上就倒下了,从此再也没有醒来,梦想就这样和他擦肩而过,然后永远地破灭了。

忽然,一阵尖利的声音惊醒了他的沉思,他看到一辆车横冲直撞地过来,正是前来寻仇的杰姆。爱德华急忙走出来,发现正好凯文回家来,眼看要撞到了,他冲上去一把将凯文推向路边的草地,躲过了汽车。他很紧张,想安慰凯文,但是一急就忘了自己的剪刀手了,把凯文的脸划破。凯文见锋利的剪刀在自己脸上晃悠,很害怕就大声呼救。邻居和佩格夫妇都赶来了,救起了凯文。这时,杰姆逮着机会,扑过来狠命地揍他,发泄自己的私愤,却被爱德华抬手一刀砍伤了。围观的人们惊叫起来,这时警车鸣着警笛过来,四周都是虎视耽耽的人们,爱德华成为众矢之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金倒不知所措了,她只能朝他说道:“快跑!”

爱德华向城堡跑去,警车随后追了过去。善良的小镇警察追到古堡门口就停住了,他朝天开了几枪,放过了他。但是随后赶来的居民们不依不饶,似乎非要亲眼看见他死了才罢休。在乔伊丝的带领下,他们向古堡进发。

金抢先跑到古堡,在阁楼上她看见了爱德华。谁知,杰姆也持枪赶来,他发疯似的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甚至连金也不放过。爱德华愤怒了,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他从窗口摔下,死了。

人们已经涌到门口,金慌了,不知该怎么办,眼里急出了泪水。爱德华镇定对她说:“再见。”金明白了,他们注定要分离的。她轻轻吻了他,说道:“我爱你!”然后她奔下楼,拿了一把多余的剪刀手,告诉人们,爱德华已经被塌下来的屋顶砸死了,两人是在搏斗中杀死对方。看到金手里的剪刀,人们相信了,然后遗憾地回去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爱德华的故事也就这么结束了。从那以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爱德华一直呆在古堡里,没有下山来,他在自己的天地里继续春天的鸟语花香和冬季的冰封雪舞。金也没有再上过山,陪伴她度过以后凡俗人生的,是曾经纯洁的爱情,是每年圣诞纷纷洒洒的雪花。等到她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人时,她坐在温暖的炉火前,和天真的小孙女讲起了那个关于雪花的悲伤故事……

她相信爱德华还活着,因为小镇的第一场雪是他下起来的,现在,窗外的雪花正在飞扬。

山顶的古堡里,爱德华还会在冬天用冰块雕刻成爱人。在他心目中,爱人永远是当年那个白衣飘飘的纯洁少女,永远不曾老去。望着远处爱人的房子,那温暖的灯光令他的心也感到了慰藉。从他的剪刀下碎落的冰屑羽化成轻盈的飞雪,飘洒到爱人的窗外,似乎替他捎去了所有话语:爱还在呢,梦也还在呢,那个爱你的人,他还活着,就在你的身边,他会永远陪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