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运动的主要领导者陈独秀的出生地是安徽安庆。安庆,顾名思义,平安吉庆。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代,这里已是古皖国所在地,安徽简称皖,即由此而来。相传东晋诗人郭璞,“精巫之术”,来这里游览,备加赞美:“此地宜城。”故安庆又称宜城,美丽动听,人杰地灵。安庆城池,始建于宋代。
安庆,在东方古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不过是一块弹丸之地。然而,由于它雄踞长江北岸,环山临江,且江面狭窄如带。因此,自古建都南京的朝廷,无一不把安庆作为兵家必争之要地。所以,安庆又是一个非常动荡不安的地方。三国时的东吴大将吕蒙曾在这里筑吕蒙土城,以抗曹兵;偏安江南的宋王朝建筑安庆城,以防御金兵南侵和蒙古兵南下;元朝末年,红巾义军曾围困安庆达7年之久才攻克,元朝的统治也从此动摇;明朝末年的农民领袖张献忠曾率兵攻打安庆。太平天国后期,安庆成了捍卫天京的最后一道防线,太平军与清军在这里进行了长达两年之久的浴血争夺战争,1万7千多军民壮烈殉难,谱写了一曲最壮烈的农民革命史诗。安庆陷落,长江以下无险可守,沿江城市,相继失陷,过了3年,天京就陷落了。安庆便成了著名的太平天国古战场,留下了处处战火废墟和古战场遗址。在城北有一个叫后营的地方,原是哨兵林立的清兵营房,在太平天国安庆保卫战中,毁成了一片废墟。一些携儿带女,背井离乡,从安庆邻县农村逃荒进城的穷人,栖息在这片废墟上,以挖地种菜为生,住着贫民窟似的平房,过着饥寒交迫、度日如年的生活,挣扎在贫困的死亡线上……
1879年10月9日,秋阳当空,后营菜地洒满金晖;秋风习习,落叶飘飘,成群麻雀,叽叽喳喳追逐嬉戏。上午9时许,菜农们像平日一样,踏着落叶,从城里卖菜回来,还没来得及放下肩上的菜担,突然被菜地东边一平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叫声吸引住。“这大概是‘白胡爹爹’的三房儿媳查氏生了吧?她男人还在苏州教书。”菜农们不约而同地猜测道。一些爱赶热闹的女人们,也三五成群奔去陈家。这降临人间婴儿的宏亮啼叫声,惊动四方,连菜地里的叽叽喳喳的麻雀,也如同惊弓之鸟四处飞去。
此时,陈家老小,忙得不可开交。唯有那辫子长、胡须白而长、烟杆长、诞生婴儿的祖父,人称“白胡爹爹”的陈章旭,伟岸的坐在堂屋太师椅上,举目扫视挂在堂屋墙上,褪色发黄,不知何个朝代皇帝御赐给陈氏祖宗的“圣谕广训”:
“敦孝弟以重人伦,笃宗族以照雍穆”
“和乡党以息争讼,重农桑以足衣食”
“尚节俭以惜财用,重学校以端士习”
“黜异端以崇正学,讲法律以儆愚顽”
“白胡爹爹”一本正经地翻着陈氏家族历代族谱,掐着手指,慢慢站起,手持长烟杆,吸个不停,在堂屋踱步,舒展眉结,像个孔夫子似的,对在一侧的四儿媳方氏说:“这个伢子也真命苦,出生落地,伯伯还在外地。”轻轻地捋了捋白长胡须,带有几分命令口吻似地说道:“明天托人到苏州去报个信,告诉你三哥衍中,你嫂子查氏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叫他回来看看。这伢子的谱名我已经起好,叫庆同。”
有一种很盛传的说是他的故乡,四周皆名山,山川绚丽,风光宜人。在四周名山掩映下,离城30公里的西北角,有一孤峰拔地而起,奇特而令人瞩目:“西望如卓笔,北望如覆釜。”这就是陈独秀所说的安庆市所辖怀宁县众山之祖的独秀山。有人说,陈独秀这个赫赫有名的人物是独秀的人,生于独秀山,宗门对着独秀山,秀山秀水给了他家好风水,于是因此山而取名。
那是1883年10月9日,陈独秀满四岁时,他母亲及其家人,高高兴兴地为他过了生日,陈独秀正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用力吮吸着乳汁,“白胡爹爹”刚从街上烟馆里抽完鸦片,过好烟瘾回来后的一天,天色灰灰,一群乌鸦,从他家门前上空飞过。此时有人从苏州来报信说:
“陈家老爷,你家三公子衍中先生,在苏州瘟疫流行时,不幸染病,10月7日病死于苏州怀宁会馆,窦军门大人特吩咐小人前来报丧。”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五雷击顶,使得一家人丧魂落魄,悲声恸哭,陈独秀母亲查氏当然更是悲痛欲绝,也顾不得抱在怀中的小儿陈独秀,跪在地上对天呼声,捶地痛哭,泪如溪流,陈独秀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也随着大人“哇哇”大哭起来,全家老小哭成一团……
此时,“白胡爹爹”怀着悲痛、沉默无语,手持长烟杆,一个劲儿的吸着烟,烟雾萦绕在堂屋上空,不时地长气而叹,老天爷呀,老天爷,为何“白头送黑头”,中年媳妇丧夫、幼儿孙儿丧父,人生的不幸和灾难,全落在陈家门上?过了好一会儿,“白胡爹爹”忍着悲痛,以一家之主的口吻劝慰全家人。
“人,生老病死,古来如此。象五命短,哭也不能死而复生,大家收拾收拾,快为象五设灵堂,买些纸钱烧烧,为他招魂。”说着,“白胡爹爹”仰天叹气,走了出去……
陈独秀生父衍中,字象五,为“白胡爹爹”陈章旭所生三子,生有异资,束发读书。读书12年,而功名皆无。咸丰这年,太平军占领安庆城,象五父章旭同长兄衍藩投笔从戎,参加镇压农民军。长兄衍藩被太平军乱枪戳死于稻草堆中。象五随母劳氏避乱乡间,家徒四壁,生活贫苦窘迫,只好靠母亲出卖女红维持生计。虽然生活流离,但他母亲仍勤俭持家,不忍他兄弟荒废学业,请良师教他兄弟读书。晚上解开盘在头上的长发,在油灯下苦读,母亲纺纱织布于一旁,叫他朗朗读书,声响户外,不分寒暑易节,发奋勤读,并常常嘱咐他:“伢子,陈家历世以教书为业,不要在你们这辈断了读书的种子呀!”
“母亲,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发奋自励,刻苦读书,光宗耀祖”。象五深感母亲的心意而说。
“好伢子,这下妈可放心了。”
1861年,太平军被镇压后,清政府收复了安庆,象五以县学生一举考中秀才。喜讯传来,他母亲劳氏喜笑颜开,逢人便说:“象五这伢子,本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考中秀才,靠的是祖上的福份。”
象五是个孝子,母亲劳氏因生活贫寒,节衣缩食供儿读书,加之积劳成疾,不幸病重缠身,卧床不起,象五精心服侍,为母亲奉送汤药,依依膝下,日夜相陪。此时,宁国孙太守因慕象五之名,请他去宁国为家庭塾师,他念其病中的慈母,竭力推辞,不想去宁国教书。甚至用孔夫子的话对母亲说:
“母亲,孔子曰父母在,不远游!”
通情达理的母亲却力劝他前去教书,并责备他恋母不孝:
“古话说,好儿女志在四方。吾儿,家中穷得无钱无物,不必挂念我。如果没有粮食养我,不是孝顺之子也!”
母命难违。象五只是遵照母意,含着热泪,依依不舍离开家门,告别病中的慈母,孑身去宁国孙太守家任教。他万没想到,这竟是与慈母的最后诀别。不久,传来他母亲病故的噩耗,痛哭之下,即回家奔丧。母亲病故,父亲陈章旭老泪沾衣,仰天长叹,脾气越来越坏,鸦片越抽越多,一家生活重担全落在象五身上。为承母亲遗愿,他关心四弟昔凡,无微不至。母亲去世不几年,发奋读书的四弟昔凡,考取了恩科举人。象五感到万分欣慰。跪在母亲劳氏灵位前,呼号道:
“母亲大人,四弟考取恩科举人,可告慰你老人家在天之灵了。”
象五天性秉厚,乐于助人,凡亲友有困难上门,他毫不吝啬,慷慨解囊。他在家乡当塾师,名传乡里,慕名而来的学生众多。凡困难而缴不起学费的学生,他不拒之门外,还供应他们饮食。他教学认真,他的学生中许多人都学有成就,功名皆得。平日,他虽常足不出户,但在小小的怀宁县却成了知名人士,受到乡邻们的赞扬。象五讲求实学且有大志,但因屡次应考未考中举人,感到极大遗憾,后来不得不纳粟买官,分发江苏做了几年小官。由于不满清廷的政治腐败,又辞官去苏州,在窦军门家当塾师,教他家几个儿子读书。光绪七年,苏州瘟疫流行,他染病死于怀宁会馆,年仅34岁。此时,陈独秀还未满两岁,当然他对父亲的性格是不知道的。他的父亲重实学而不雕饰,爱自然文风而不爱八股文,陈独秀虽未受父教,但他父亲的人品、文风以及流传下来的家教、家风,对幼小的陈独秀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光阴似箭,陈独秀不觉已六七岁了。一双眼睛炯炯发光,头大脑宽,聪慧过人,《三字经》、《百家姓》,一教即会,滚瓜烂熟,在同龄的小伙伴中,可是佼佼者,人见人夸:这伢子长大了一定有出息。而正是这点小聪明又害苦了他。要求严厉的祖父“白胡爹爹”,对陈独秀的大哥孟吉读书不大注意,唯独看中了陈独秀,亲自教他读书,而且对他的期望极高,恨不得一年之中让他把四书、五经都读完,一夜之间功成名就,这样“白胡爹爹”才称心。
陈独秀生性活泼刚烈,不喜欢死记硬背的呆板读书,更不喜欢之乎者也的八股文章,即使读了,也只是表面应付“白胡爹爹”。因此,他常常背不出书来,使“白胡爹爹”坐在堂屋太师椅上,吸着长长的烟杆,板着一副严肃的面孔,叫他背四书五经,他嗯嗯呀呀地哼哈了半天,也没背上几句,背出的也都错了。气得“白胡爹爹”吹胡瞪眼的,放下长烟杆,拿起板子没头没脑地就打,嘴里还振振有词地骂道:
“你大伯父像你这么大时,四书五经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你怎么背不上几句?吃起饭来几口就把一碗饭吃完了,读书却不用心!”
可是,打归打,陈独秀总是抿着小嘴,咬紧牙关,两只小眼睁得圆圆地瞪着“白胡爹爹”,沉默对抗,一声不吭,一滴泪不流。小孙子越是没眼泪,“白胡爹爹”越是生气,气得怒目切齿几乎发狂,越打越大。打得小孙子脸上、手臂上凸起一条又一条红道道,有的还渗出了鲜红的血,“白胡爹爹”气得咒骂道:
“你这个小东西,将来长大成人,必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恶强盗!唉,真是家门不幸。”
骂完,“白胡爹爹”又拿起板子猛打了小孙子几下,恶狠狠地命令道:
“你还不快给我滚开,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陈独秀一听,打心眼里松了口气,这下可解放了,于是拔起小腿往门外跑……
陈独秀母亲此时的眼泪,比他“白胡爹爹”的板子还有权威。正如他在《实庵自传》中所说:“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怕打,不怕杀,只怕人对我哭,尤其妇人哭,母亲的眼泪,是叫我用功读书之强有力的命令。”
后来,“白胡爹爹”从毒打陈独秀而陈独秀总是一声不哭的沉默中,似乎也悟出了一些道道来,于是他对乡人说:“这伢子长大后,不成龙便成蛇!”
1889年,陈独秀10岁时,“白胡爹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板子走完了他那古怪的70年人生旅途,陈独秀和家中的大人一样,痛哭呼唤着“白胡爹爹”,流着悲痛的泪。陈独秀自幼受教于祖父“白胡爹爹”,是他人生最早的家庭启蒙老师,祖父“白胡爹爹”的怪脾气和专制的家长作风,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记,对他的成长以至日后奔走革命,无不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