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那女子脸上也并不在意,一双杏眼上下打量了南卿一番,竟笑嘻嘻道:“你长得好看。”
南卿大乐:“那芙月殿主可否卖我个面子,不要再为难他们?”
众人听得心里一惊,难道眼前这年纪轻轻的美貌女子,竟然就是千金殿之主芙月?
芙月却并未在意周围人诧异的眼神,偏过头似是不经意地看了渺渺一眼,随后笑盈盈地点头道:“那好,今日暂且算了。但是下次……”她转眼扫向周围,“他们全都要死。”
四海镖局众人闻言大怒:“妖女!好猖狂的口气!”
芙月轻轻一笑,忽然自衣袖之中蹿出一条白练,倏地一下就拨开了沧澜杖。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定睛再看时,客栈里只剩下被掀得东倒西歪的桌椅,哪里还有芙月的身影。
敌人率先撤走,己方人员和镖物也都平安无事,众人暂时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后纷纷围住南卿道谢。程仪也走了过来,认出南卿手中的沧澜杖,他立刻抱拳行礼:“多谢沧澜公子仗义相助。”
南卿微笑着一一向众人回过礼,眼角瞥见渺渺正对着客栈内一地的狼藉发呆,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渺渺?”
渺渺被他唤得回过神来,抬头望他,扯出一抹笑:“花孔雀,好久不见。”
听到两人对话,一旁的程仪大感意外:“你们认识?”
渺渺点点头算是回答,随后眼睛又再次不由自主地瞟向客栈内,似在寻找什么人。
南卿见状,忍不住伸手将她的面孔掰向自己:“渺渺,都快一年没见南卿哥哥了,怎么还东张西望地看别人?”
沧澜公子竟用这种像是小孩子抢玩具一样的语气说话,程仪忍不住失笑:“大家都先出去再说吧,这间客栈不能再呆了。”
客栈的掌柜和小二都没了踪影,也不知道千金殿是否在其中留了其他陷阱,今晚确实不能再留在这里。总镖头收到程仪的命令,忙通知大家收拾行装准备再次上路。
四个镖箱的药材很快都清点完毕,众镖师推着镖车鱼贯而出。渺渺被南卿牵着,闷闷地跟在程仪身后,却在临出门前,又不死心地再度回头望了一眼。
客栈内只有东倒西歪的桌椅,除此之外没有别人。
她终于失望地收回目光。
刚刚被芙月攻击的时候,她仿佛感到纪小柏的气息就在周围,难道真的只是一场错觉……
客栈外,大雪依然纷纷扬扬地在飘。远处的半山腰上,一身纱衣的芙月赤足踩在一棵高树的秃枝上,有些不开心地望着山脚下的情景。而她身旁并肩立着一个男子。那男子白衣玉冠,整张脸都隐藏在银色的面具之下,仿佛和周围的雪景融成了一色。
芙月眺望了一会儿山脚下再度启程的镖队,终于转头朝男子看去,娇嗔道:“你明明答应了今天要帮我一起教训那个镖局的,为什么刚刚都不出手?”
等了一会儿,不见那男子答话,芙月不满地再度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想阻止我杀那个女人吧。”她踮起脚,伸手捧住他的脸,“那个女人是你什么人?你刚刚为了她,想杀我是不是?”
银白色的面具泛着冰冷的光,男子拍开芙月的手,淡淡道:“是。”
听到这个答案,芙月顿时气得噎住,然而片刻后,她又捧着脸笑得和花儿一样。不容易啊,这家伙今天竟然和自己说话了。要知道自从认识他以来,他对她说的话可没超过三句。
山脚下的镖队向着远处行进,人群的身影渐渐缩小成了一个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清。那男子如雕塑般站了一会儿,终于跃下树去。芙月见状,也连忙跟上:“纪小柏,你等等我呀。”
前面的男子没有停步,芙月只好追上去,嬉笑着挽住他的胳膊:“你下次可要遵守约定,帮我杀光那群人好不好?”
没有回答。
芙月泄气:“纪小柏,你怎么又不和我说话了嘛。”
“说真的,刚刚要不是沧澜公子出现,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杀了我?”
自天空中飘下的雪花越来越密,女子吵闹的声音渐渐被风雪覆盖。山上的两人越行越远,终于只余下背后白茫茫的一片雪色。
雪一停,就有阳光冒了出来。
自从那日千金殿来过,四海镖局一路上都再不敢掉以轻心,连食宿事宜也由二当家亲自去办了,搞得渺渺被抢了差事,显得越发多余。
然而众镖师却不这么认为,甚至觉得渺渺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有用过。因为,她给镖队带来了一只花孔雀!
南赋庄的沧澜公子,武功卓绝大名鼎鼎。四海镖局的镖师们此刻正眼神暧昧地偷瞄着前方并肩走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唔,男的那个虽然衣着品味有些奇怪,但好在生得眉眼风流;女的这个虽然各种废才,但胜在脾气温吞相貌清秀,两人凑在一起,倒也算金童玉女的一对璧人。
被众人的目光给看得浑身不自在,渺渺心中郁闷,拿手指戳南卿的背:“你怎么还不走?”
“要赶我走啊。”南卿摸着下巴,慢条斯理道,“嗯,偷了我一只雪灵芝,害我不得不赔给林家一对价值连城的雪蟾,现在却要赶我走啊。”
被翻出旧账,渺渺立刻心虚气短,再也不敢有任何牢骚。
南卿却转头看她,一双墨玉般的眸子被周围的雪色映得清亮:“要么就一起走。反正你在这镖队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如我去与程二当家说一声,放你跟我回去吧。”
渺渺呆了一呆,回南赋庄?
——就算你跟他走,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脑中忽然响起了某人曾经说过的话,渺渺低下头,花孔雀在这里,不知道纪小柏会不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把她抓回去?
见她又开始眼神飘忽地东张西望,南卿叹了口气,也不再提让她回去的话,转身晃荡着走过去与程仪攀谈起来,顺便表示自己想陪着镖队一起走这一趟。
沧澜公子愿意全程相助,程仪自然是万分欢迎的,当即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又走了几日,老天没再下雪,路上的积雪也化得差不多了。大概是有南卿在的关系,千金殿也似乎消停了没有再次来犯。到了第十日,众人终于平安无事地行至玉江的一处码头,准备改走水路。
南方的江水不会结冰,即使在冬天也依旧滚滚波涛奔流不息。但这个季节往来的人员毕竟不多,因此送人渡江的船几乎都绝迹了。程仪和邵总镖头沿江岸寻了一圈,才在码头的偏僻处找到一艘小型的福船,好在这船三桅五帆,船舱有上下两层,装载镖局所有的人和货倒也足够。
和船家议定完包船过江的价钱,程仪转身吩咐底下的镖师去将船上原先备着的水粮全部换成自己镖局事先准备好的粮食清水,随后又将船上的舵工和水手全部招来,挨个儿地检验过其中并没有身怀武功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只待起航,船家却忽然脚步匆匆地找到了程仪:“客官,岸边还有个客人也想搭我们的船,您看……”
程仪还未开口,一旁的邵总镖头已经皱眉了:“这船我们已经包下了。”
那船家为难地擦着额边的汗:“是这样的,这码头就剩下我们一艘船了,那客人只身一人,船舱的房间也有空余,所以想问问能否行个方便?”说着,伸手朝岸边一指。
两人顺着船家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岸边站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白衣男子。邵总镖头心中顿生警惕:“二当家,这人看样子是个江湖人士,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恐怕必有古怪。”
程仪眉头皱了起来。就因为是江湖人士才不好随便得罪,毕竟镖局常年走南闯北,靠的是一个“和”字,为了生意往来和路途无忧,必须尽量避免和人结仇。此时船上已经挂上了四海镖局的镖旗昭示身份,若是这次拒绝行这个方便,指不定就给人记恨上了。
岸边那人虽然戴着面具,却毫无疑问是个男子,这样的话倒不用担心是千金殿那些女子派来的人。思忖了片刻,程仪开口道:“船家,就请那位朋友上来吧。”
日头高照,船只终于扬帆起航。
渺渺是第一次坐船,初时不禁有几分新鲜,欢快地趴在船舷一侧的栏杆上东看西看。然而看了一会儿,见江岸渐渐消失,四周只剩下茫茫的江水,她心里又不由得怅然了起来。
水茫茫,人茫茫,不知道那个人此刻会在哪里呢。
心思又一次进入飘忽状态,渺渺惯性地拿眼睛漫无目的地瞟向四周,视线却在扫过船头时,忽然直愣愣地定住了。
船头的甲板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白衣胜雪,整张脸都被一张银色面具覆盖住,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手背,却也白得跟雪一样,就那么安静地站着,远远看上去,竟仿佛是一个冰晶雕刻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