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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达成协议(2)

“当然是在你为我接骨的那几天。你心里认定在传我凌霄神功之前我不会动你,未免太大意了。”

二绝咳出一口血,忽然望着纪小柏的身后大笑:“果真够狠。你知道么,以前有人跟我说,纪家人冷心冷血,注定一生孤苦。咳咳……大徒弟,看你面相也是个福薄命薄之人,真是可怜呐……”

可怜?一个死掉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他可怜。纪小柏凤眼一凛,冷冷地踢开了地上的尸体。

刹那间屋外狂风大作,他收剑转身,猛然看见渺渺正惊骇欲绝地站在自己身后。

“纪小柏!你!你……”许是太过骇然,她扶着门框,一手捂住了嘴,像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纪小柏望着她双眼中流出的泪水,只觉得分外刺眼:“这么伤心?不过是个才认识几天的人。我爹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心软的人。”

被他的话刺激,渺渺抬手抹了把泪,仰头看他:“纪小柏,二绝也算是你师父,你、你这么做……不怕下地狱吗?”

下地狱?纪小柏听得嗤笑。

他从来就不像她一样自小有纪寥的保护。祭门里处处刀尖舔血,随时都有人会在背后捅刀子,他能活到今天,早就已经是地狱里的鬼了。

纪小柏不再看渺渺,握着落霞刀就走出屋外。今夜的风声大到令人心惊,他不由得抬眼,看到被狂风吹开的云朵后面,慢慢露出了一轮昏暗的满月。

他脸色一变,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立刻又疾步返回了屋子。

还未走近,就看到渺渺已经蜷缩着倒在门口的地上,长发垂下盖住了脸,看不出她此刻的神情,然而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手掌中流出的黑血触目惊心,仿佛在昭示着剜心噬骨之痛。

——月圆夜,便是“梨花”发作的日子。

夜色如墨,天边的满月似乎也染了血色。渺渺已经渐渐从蜷缩变为翻滚挣扎。她伸出双手胡乱抓着,终于一把抓到腰间的笛子,然而费尽力气放到唇边,也只能断断续续吹出几个音来。

龙吟曲可以稍稍抑制“梨花”发作之苦。以往每个月圆之夜师父都会陪在一旁吹给她听,可如今师父不在了,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去。

身体像是在被缓慢地凌迟,渺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她终于扔掉笛子,挣扎着摸出一把匕首。

纪小柏一直站在门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匕首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渺渺半分犹豫也没有,一刀狠狠扎进了自己的手臂,黑色的血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一直流到纪小柏的脚下。这情形太过触目惊心,他的神情变了几变:“你干什么?”

渺渺却根本没有余力回答他的话。她喘着气,再也握不住刀,只好换用右手去将左臂上的伤口撕开再撕开,那架势,像是恨不得让自己的血流光一样。

纪小柏终于惊怒:“你在干什么!”

他伸手想去按住她的伤口,却看见她衣袖处露出的白皙手臂上布满了蜿蜒的疤痕。伤口有新有旧,他心里一怔,又将她的衣袖往上卷了卷,才发现类似的伤口几乎已经遍布她的整条手臂,狰狞得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他的表情就这么倏然僵住。

原来,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么痛过来的吗?

原来,每当自己在地狱里徘徊、诅咒她的时候,其实她都是和自己一样在痛着的吗?

渺渺的手被纪小柏死死抓着,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让我……放血……”

纪小柏紧紧按住她的伤口,阴沉着脸不说话。

渺渺用尽力气哀求:“疼……求你,让我流点血,流点血……就不那么痛了……”

可是血已经流得太多了。纪小柏漂亮的凤眼里刹那间染上许多情绪,又全都硬生生被压下。他伸出手,点住她的昏睡穴,然而不消片刻,她就又痛醒了过来,痛到无处发泄,渺渺一口咬上他的肩。

纪小柏毫不犹豫地一掌拍飞她,随后跃上前死死压住了她,几乎是咆哮出声:“要多久?‘梨花’发作一次要多久?”

渺渺已经疼得神志不清,自然没办法回答。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他,又开始伸手想撕裂手臂上的伤口。

纪小柏狠狠制住她的双手。

“你咬吧。”他猛地俯身抱住她。

渺渺立即毫不客气地再次一口咬住他的肩,像是要将他的血肉都咬下来。

纪小柏收紧手臂,肩膀上传来了清晰而深刻的痛感,他却并不觉得痛苦。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就好像一直以来以为只有自己一人身在地狱,却在突然间发现,原来身边有个人和他一样,也一直在承受无望无尽的折磨。

他侧过头,看到自己的肩头被咬出了血。那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下,直到和渺渺伤口里流出的血混在了一起,像是一种纠缠到死的宿命。

这样的感觉让他留恋。

他更用力地拥住她,低喃:“渺渺,不要怕,我会救你的。所以,你也救我好不好?”

救我出地狱好不好,我不想再孤单一人了。

天亮的时候,渺渺像是重伤初愈一样,浑身脱力地倒在床上。

疼痛一点点褪去,渺渺的理智渐渐回笼,昨晚的记忆随着满嘴的血腥味纷纷涌入她的脑海,她吓得条件反射地推开身旁的人:“你……你自虐啊……”干吗把肩膀凑上来给自己咬。

纪小柏一言不发,拉过她受伤的手臂继续为她包扎。

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手臂上,渺渺顿时有种毛骨悚然背脊发凉之感,全身上下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耳边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我知道解除‘梨花’的方法。”

她猛地抬眼看他。

纪小柏微微一笑:“还记得么,我之前说过我爹曾去找‘梨花’的解药,他后来找到了,并且在死之前告诉了我。”

渺渺心里一动,迅速分析着他话里的可信度。师父如果是去找梨花的解药,那必定是为了她才找的,可既然如此,那解毒的方法为什么不告诉她而告诉纪小柏呢。

她目光微微转动,眼角忽然瞥见还躺在地上的二绝尸体,呼吸霎时顿住。

纪小柏静静地看她:“伤心?”

胸口起伏了几下,渺渺闭上眼,不答反问:“你有什么条件?”

如果生的希望就在眼前,谁不想摆脱地狱呢。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对师父的死尚且不闻不问,她又怎么会为了伤心或者仇恨这种东西,放弃这么多年来她孜孜以求的救赎。

“条件?”纪小柏轻笑了下,将渺渺的伤口处理完,他俯下身将脸埋在她的脖子里,“一个月前江南林家的雪灵芝被送到了南赋庄保管,你到南赋庄,想办法将雪灵芝偷出来。”

温热的呼吸缠绕在她的脖颈间,渺渺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话,僵着身子开口:“喂,你、你先挪开一点儿再说话……”

一道冷得可以冻死人的目光顿时刺向了她。

她讪讪道:“那个,脖子好痒……”顿了顿,瞥见他目光不善,她只好硬着头皮转回话题,“那么,我帮你偷到雪灵芝,你就帮我解‘梨花’吗?”

纪小柏不置可否。放开了她,他径自站起身道:“我近日要回一趟祭门,你自己回南赋庄。”

渺渺想了想,试图打商量:“要是我偷不到雪灵芝,或者我偷的时候被他们的人发现了,你会不会来救我啊?还有,到时候能不能看在我已经尽力的份上,也给我解毒啊?”

纪小柏冷眼瞧她:“你什么时候偷到雪灵芝,我便什么时候为你解‘梨花’。”

就知道这人没这么容易说话,渺渺叹气:“那雪灵芝长什么样?”

“不知道。”

“那它有什么用途?”

“与你无关。”

“你怎么知道雪灵芝在南赋庄?”

“与你无关。”

靠,要她偷东西,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渺渺不满地看着他。

纪小柏移开目光:“若是偷不到,那你打探下雪灵芝藏在南赋庄哪里,到时候我亲自去取。”

这还差不多。任务难度等级下降了一个档次,渺渺心里轻松许多,冷不丁瞄到他肩头还在渗血,她下意识道:“小柏哥哥,你的肩膀要不要……”

纪小柏偏过头看自己的伤口,嘴角忽然泛出一丝笑:“你收拾下,等下我们就下山。”说罢,头也不回地就抬脚走出了屋子。

渺渺被他那诡异的笑容吓得拍了拍心脏。这人真是越来越难理解了啊。

她环顾四周。自己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转眼看见二绝已经僵硬的尸体,她心头泛起微微的苦涩,下床跪在他身前拜了拜:“老头,我把你和阿珑葬在一起好不好?”

二绝安静地合着眼,当然不可能回答她。渺渺背起二绝的尸身走出屋外,正在水缸边打水洗脸的纪小柏见状一怔,默然不语地看着她。

渺渺干笑:“总得把他葬了吧。”

“打算葬哪儿?”纪小柏拔剑戳了戳脚下的泥土。

渺渺摆手:“我想把他葬到湖底……”

纪小柏皱眉,沉默半晌,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朝昆仑湖走去了。

深秋的湖水还是那么凉。两人到达湖边,渺渺背着二绝就想跃下水,谁知一旁的纪小柏却忽然拎起她背上的尸体,随手一抛就扔进了湖中央。

渺渺看着瞬间沉没的二绝目瞪口呆:“这么不尊重死者,你就不怕遭报应……”

笑话,人都是他杀的,他怕什么报应。纪小柏冷嗤一声,转身就往回走。

渺渺跟着他,边走边回头。被打扰的湖水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在心里默默地再度拜了拜,忽然想起湖底的阿珑,忍不住转脸看向了纪小柏。

渺渺有些犹豫,湖底的女人也算他的奶奶,该不该告诉他呢?

美丽绝伦,却不得善终的阿珑。

她追着他跑了两步:“喂!”

纪小柏停下来侧眸看她:“还有事?”

“呃……”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想到阿珑的那个下场,渺渺就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她抓了抓头道,“我会尽快偷到雪灵芝。你、你可要说话算话。”

纪小柏看着她一脸谨慎的表情,神色变幻不定。

在她眼里,这大概只是一笔等价交换的交易吧。是不是该告诉她,他帮她解“梨花”是想她以后陪着他呢。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若不想再受一次毒发之痛,就尽快在下个月圆夜前打探到雪灵芝的下落。”

渺渺撇嘴。那也要她找得到才行啊。南赋庄是什么地方,哪会那么容易让她钻到空子?

“祭门在江湖上的几个据点你都知道吧?有什么事就让人报信给我。”纪小柏抬脚往山下的方向走去,“我先下山,你自己尽快回南赋庄去。”

“哦。”渺渺随口应着,望着纪小柏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渐渐消失的身影,忽然惊醒,“哎?什么据点?我不知道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