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吗?”
“嗯…”
“两万块!”
瞅着妈妈故意撑开给我看的,她包里两叠厚厚的人民币,我沉默了…
3。5分,个位数的差距。我,中考落榜。
放榜那天,隔着门,听到老爸带回来的消息,我的心不再忐忑,沉入谷底。
老爸自豪地跟邻居说,学校抢着要我回去复读,不收学费。我却高兴不起来。
还好,老爸老妈骨子里也是傲骄之人。于是,两万块助校费,填平了那3。5分的差距,我如期成为一名合理合法的高中生。
一样的开学日,一样的书本教室,一样的年龄…
我和教室里那些考上来的男生女生,看上去没什么差别。而坐在他们之中的我,心情却完全不同。
从这一刻起,我铭记自己是一名自费生,我要对得起父母,对得起那厚厚的两叠人民币。我跟他们相同,又不同,因为我要更努力,我的人生决不允许再出现3。5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追悔莫及。
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东西,我都不该涉及,因为没有资格。无论哭着,笑着,困了还是累了,一心只能在课本上,学习再学习,努力更努力。
本就不开朗的我,异常孤僻。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无论是课内,课间,还是课外。除了那六七个,住在同一间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得不打声招呼的,室友同学。
我,渐渐成了班级里可有可无的人。
随堂测试,期中考试,期末考试…
我最怕考试,每每考完,我的心情很少晴朗,尤其是老师公布成绩那时,我经常暗暗哭泣。前后左右,看到听到的人不理解。可我却自以为他们都清楚,都在看不起我。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坐在我右边的这个男生,我的同桌。
他是个像阳光一样明亮的男孩子,爱动爱笑爱聊天。他总是和同学闲聊,老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但跟我的话很少,也或许是我不怎么理他的缘故吧!
可每当我一旁哭泣,他要么叹息,要么沉默不语,不再像往常那样欢实,甚至偶尔还递来纸巾,令我感动。
我深信,他是整个教室里唯一同情和理解我的人。
日子久了,我也尝试跟他多说说话,同桌嘛,应该熟络些。偶尔开开玩笑,对他笑笑,调解我的枯燥压抑,挺开心。
我们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住校生,因为条件有限,男女同楼,但不同层。
夏天还好,很少有人喜欢喝热水,于是除了洗漱时间外,宿舍楼一层的热水间里人不算多。
可到了冬天,北方的冬天是出了名的寒冷,同学们自然都用上了冬日里的必备神器-暖水袋。以至于临睡前,一层的热水间里人满为患。
几十个热水龙头都不够用,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而且你还要眼急手快,否则前一个人的暖水袋移开,眨眼间便会有另一个补上。手脚慢了,不仅仅是要多等很久,还会有接不到热水的可能。
僧多粥少啊!
更何况,还有一些托关系插队的。
我并不记恨这些插队之人,因为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的同桌所住的房间就在一层,紧挨着热水间,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每当我“噔噔噔”急促的脚步从楼上跑下来时,总能从拥挤的人海中,在最前一排寻到他的身影。
有时,他好像故意等我,不断地回头张望,每次都很容易发现我;
有时,他没回头,我便鼓起勇气,用我最大的,而在别人耳朵里却轻飘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耳朵太灵,还是对我的声音敏感。总之,每次都不用我太费力,他便迅速转过头来,伸出手,够我的暖水袋,数秒钟后,再热呼呼的递回我手里。
每每这时,我都觉得好幸福,至少对我而言,这是令人羡慕的独宠。这也使我们的关系更熟络些,聊的多了,笑声也多了。
我桌上的东西,笔啊,橡皮啊,工具书啊…他需要时,便随手捻去,头也不抬,招呼也不打。我并不介意,反而开心,因为在我看来,这恰恰证明我们俩的关系好,那些“谢谢”“不客气”的客套,全是多余。
我不会做的题目全都问他,就好像前后左右只有他是我的同学。虽然他的成绩比我好些,但也不是好很多。可他永远是有问必答,当然常常遇到他自己也解决不了的题目,皱着眉冥思苦想一番后,求助他人,搞明白了,再很有耐心地跟我讲。
有时我也疑惑,他不会的问题,为什么不推回给我,让我问别人?
也或许他知道如果推回给我,我只能皱着眉埋下头,独自痛苦思考,直到放弃。
他是个静不下来的人,嘴闲不住,哪怕是在自习课上。常常聊的正欢,老师一双犀利的眼神从后门的小窗射进来,已盯他许久,他浑然不知,直到被批。
可对此他没什么记性,常常早上刚被批完,晚上就又犯了,害得我一旦发现班主任的眼睛,就立马条件反射地用胳膊肘去杵他。
他最初还为此发过几次愣,而后渐渐把这当成一种信号,迅速闭嘴,坐正,低头,看书。
不知是有我帮他,还是他胆子越来越大了,自习课上的闲聊愈发的无所顾及,而我却如坐针毡,偷瞄门窗成了习惯,也习惯了每次发现窗外有眼时的一身冷汗,还有紧接着向他发出危险信号。
虽然他偶尔也会因为玩笑开过了我的底限,让我有点小生气。但不得不承认,他把我给自己圈成的牢笼透进了一丝光,令我的高中生活痛苦的并不彻底。
就这样,泪水和欢笑交织在一起的高一生活,匆匆过去。
新的学期开始,我们高二了,也就面临着那个永恒的课题-文理分班。我选理,他选文。我们不再是同班,当然也不再是同桌了。
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有的是故人,有的些许眼熟,有的便完全是陌生面孔。
因为原本就是同一个年级,只是不同班而已。所以新组成的班级里,不像高一新生刚入学时那样冷清,大家很快有说有笑,聊的热闹。一撮一撮,围成一个个因熟络程度,而形成的小团体。
只是无论这里的大环境,还是小团体,这些热闹,都与我绝缘。因为我难得有聊的几个人,都不在这个教室里。
我,重归平静。
新学期没几天,我没对往日里的故人有多少注意,却对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有了深刻印象。
他,皮肤黝黑,牙却很白。个子不高,头发剪的很短,贴着头皮的那一种。眼睛不大不小,但炯炯有神。整体看上去,没什么型,路人一个。
可他也有些与众不同,说话特别快,走路特别快,移动中总像就要飞起来了一样。尤其他那爽朗的笑声,高八度,第一次在教室轰响开来,就吓得我一激灵。
搞不清为什么,他的周围总是围满了人,男生女生都有,各科老师也特别喜欢他。甚至在新班级的第一周班会上选班长,绝大多数人都把票投给了他,而我连他的名字都还没记住,就先知道他是我们班的班长啦。
老师叫他上台讲讲“获奖感言”。他走上讲台,没说几句,就是挠头傻笑,可这笑却颇具感染力,整个教室充满了笑声。
我越发的搞不懂,这么个其貌不扬,又不会说不会道的男生,究竟有何魅力,竟不动生色地俘获了这么多的热情和信任,真心搞不懂。
北方的冬天就是来的早,这开学还不到两个月,已然寒意浓浓。我翻箱倒柜地找出去年的神器-暖水袋,开始了临睡前楼上楼下的跑。
没想到,和我一样怕冷的大有人在,久违的热水间里又是熙熙攘攘,好个热闹。
因为我的旧同桌与我已不再是同班同学,哪怕教室都在同一楼层,却几乎没再见过面。如今眼前景象清晰如昨,却难寻往日的那个熟悉身影。
没了独宠,我只能自食其力。每天晚上一回到宿舍,我便摸出暖水袋,急匆匆地下楼往热水间奔。一连几天,有时运气好,有时运气坏,不过渐渐戒掉了到处寻他背影的坏习惯。
这天,因为晚自习过后,我又在教室多呆了会儿,于是相比其她同学,回宿舍晚些。
“噔噔噔”跑上楼,又“噔噔噔”跑下来,到达热水间,看着挤的满满登登的人海时,我气喘吁吁,四下撒么可能的机会。
就在这时,人群中,我发现了那个熟悉身影,一时间兴奋不已。
挤了又挤,头发都乱了,我好不容易挪到了他的身后,刚站稳,只听他说着“拿来”,同时肩膀侧过来,伸出手。
我微笑着好开心地将暖手袋递过去,他抬头看我,微怔,刚要握的手,却松开了,瞥了眼旁边,接过我旁边那个同样微笑着的女孩儿的暖水袋,转回身忙活。
我呆愣,暖水袋差点儿掉到地上。
数秒后,与我同桌了将近一年的那个他,将灌的鼓鼓的暖手袋递回那女孩儿手里,然后两人挤出人群。我就像只小透明,注视着他的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我强忍着泪和双颊的滚烫,灌完暖水袋,回到宿舍。
一到宿舍,我迅速爬上床,整个人钻进被窝里,眼前一片漆黑,我捂着嘴,痛哭流涕!
从那天起,教室走廊,宿舍楼,操场上…我们偶尔遇到,却好像从没认识过,默契地不闻不问,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