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孑然一身
“靛衣，你休息一会，我来替他疗伤。”蓝衣少年四周的雾气渐渐淡去，缓缓放下了直直抵在红衣少年上的双手。睁眼看见了来人，立即掀起袍摆，单膝着地，双手作拱道：“是，少尊。”
望着他渐渐走出的背影，玉澈轻轻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运功继续替玄衣疗伤。
凝重的夜色望不到一丝的亮光。大街上的店铺都罩上了帘布，空旷旷的街巷之中不复白日的热闹。
“有什么事？”倚在大门口门柱上的少女垂下手，衣摆上的流苏渲了一地的银光。
“看来你的功力大有长进了。”来人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堂主前来，不是只为了说这个吧？”
“姑娘可记得当初同在下的约定？”
“记得。”茗桐清微微垂下眼帘。
“那姑娘可知玄武这次所受灭门之灾是为何？”靛衣犀利的目光似冷箭般，似要将她穿透。
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转身，真挚地望着身后的少年道:“我知道。只是能否再留给我些时间？”
“知道便好。”靛衣收回目光，抬头望着深沉的苍穹道：“姑娘已令少主失去了父亲，在下还是建议姑娘早早履行承诺的好。”
“我只是想…….再……陪陪他。”
“姑娘若是替少主着想，则是赶紧离开才是。免得少主再历经一场劫难。”靛衣字字逼迫。
死寂般的沉静重重地压在二人的周围，令茗桐清几欲窒息。
夜入深。蝉鸣唤着明月的闺名。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地孤独。没有人知道，被深深地剥夺了温暖的她，有多么地害怕再次侵蚀的严寒。
明月轻撩起面纱，露出皎洁的半边脸，她轻轻推开门扉，踮起脚尖来到他的床边，用指尖从他光洁的额头顺着坚挺的鼻梁慢慢滑下，在心里描摹着他玩世不恭的样子，轻浮桀骜的眼神，以及同她开的一个又一个玩笑。她现在才知，原来这一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心里竟已经留下了那么鲜明的痕迹。心中有那么隐隐地痛痛的感觉，他为她伴琴，教她习剑，指尖插入她发间的温柔，牵住她手的执拗。“清儿，澈哥哥就这么一直不放开你的手好不好？”在她面前，他永远是那么轻柔，带着小小的戏谑，透着莫名的执著。
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必须被锁进曾经的匣子。自此以后，她只能做她的茗桐清。而他却是那高高在上的尊主。他们也许至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她记得娘说过，清儿，有时候该忘的就要忘，不然最终苦了的是你自己。
忘却是吗？让她忘记他，忘记他们这一年来所有的回忆，忘记她曾经可以身为孩子所能得到的快乐。娘忘记了那个给她带来不幸的男人了吗？她又何尝不是时时地唤着某个人的名字呢？
泪水无声地划过她的颊面，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在面前熟睡的人的指尖。那人微微动了动手指。
走出门口时，靛衣早已侯在那里。“姑娘，请服下这颗落忆丹。”她默默地接过。“这也是为少主好。也是为姑娘好。还望姑娘莫怪罪。”
她失然一笑：“好，可是能不能请你，把这支玉簪还给他？”
“在下自会转交。”
“能否替我好好照顾他？”
“这是在下的职责。定会守护追随少主一生。姑娘请放心去吧。”
服下落忆丹，一年中只要是有关他的时光与记忆，都会烟消云散，这就是她的命吧。虽然记忆中没有了他的影子，但是没关系，至少她收获过快乐，拥抱过幸福，曾经经历过那段要被遗失的流年，就好。
只是，天下之大，哪里又有有她的容身之所？一年来的记忆在闭上眼的刹那流转其间，愈是感动的岁月，愈是伤人伤得越深。缓缓阖上双眼的瞬间，她便知晓，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喂喂！你醒醒啊！”
“求求你了，快醒醒吧！我要累趴下了！求求你了！”
睁开眼帘，只见湛蓝的天际卷了几丝流云，昼日的阳光轻轻洒进她的眼睑中。身下是茸茸的，暖暖的，真舒服呀。宣泄进眼角的，尽是倒退着的风光。等等！什么？倒退？这床怎么在动？而且还对着天？屋顶呢？难道被风刮走了吗？
“我说…….”身下发出一个慵懒无奈的叹声，继而变成一声怒吼，“你可以起床了吗!”这一声，吓得她赶紧支起身子。这一支，竟然连人带滚地翻了下去，情急之下，她只好抓住了身下茸茸的毛
“啊……啊……妈呀…….我的天……痛痛痛痛…….”
“扑通”地一声，这下可摔得不轻了，完了完了。茗桐清正想去揉一揉是哪里摔疼了，奇怪，怎么一点也不痛呢。身下还是软软的诶，茸茸的真舒服。哈哈，这里是草地吧。好软的草草，谢谢拉。童心未泯的她兀自抱起身下的一撮草吧嗒吧嗒地亲了起来。
“喂喂喂！不要把口水留在我的毛上！”身下又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嗔怒。
她这才看清手中的草是金黄色的，而旁边大片大片的郁绿，才是真正的草地。
“我说，你可以从我背上下来了吗？”这个声音又抗议道。
茗桐清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趴在一个不明物体上。
“快下来啊！我累死了！”
“哦…….哦…….”赶忙爬起来拍了拍手，轻轻往旁边一跃。
“你……你是什么东西？还会说话？”
“你你你！你竟然叫我这么可爱的小灵兽东西？”对方瞪了她一眼。
“呃……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灵兽……是什么东西？”
“你……你……你..”金毛兽前一秒还充满怒意的墨绿色的眼眸突然转成浅绿，蓄满了亮闪闪的水滴，“呜呜呜呜呜呜…………你还叫人家东西…………”
“诶，你……你别哭了呀…….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金毛兽哭得越发伤心起来，身形也慢慢变小。
“你……你怎么了？怎么变小了？是不是生病了？我看看。”茗桐清说着，伸出小手将小金毛兽抱进了怀里。
“呜呜……咳咳咳咳咳……你……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小金兽在她怀里扑腾个不停，头部的金毛，好像有点红。
“你的毛怎么变了颜色？”
“你别管…….别管……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待胖嘟嘟的小身躯着地后，呼啦啦地又一下子变大了。
茗桐清好奇地托着腮望着它。
“咳咳咳咳咳…….”
“你毛怎么变红色的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怎么越来越红了？”说着就要摸上它的脑袋。
“停停停！你……你……竟敢非礼本大爷？！”小兽甩了甩脑袋。
茗桐清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它。
“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恩？”扬起恢复成金毛的脑袋，它得意地蹦跳了几下，“本大爷，是沐曦兽！乃是众灵兽中等级最高灵力最强的，岂能随便被你这等小娃玩弄！”
“…….”
“嘿嘿被本大爷的名讳吓到了吧。要是你知道我主人的名字可是会吓死的哦！他就是暮云真仙云杉尘！”
“…….”
“哈哈！崇拜我吧!看在你这么崇拜我的份上，之前的恩怨本大爷就和你一笔勾销了！”说着，沐曦兽晃了晃他的小爪。
“扑哧……—”茗桐清再也忍不住了。
“你……你……你！！真是……真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沐曦兽的头顶的小毛都快竖起来了。“哼！不理你了。”把头别过去。
“好了好了,我错了，小沐曦兽。”茗桐清摇了摇它的大耳朵，“原谅我好不好？”
“哼！”“原谅我嘛！”“哼！”“原谅我嘛！”
“痒……痒……死我了！别拽了！”
“呵呵，小沐曦兽最好了！”她抱着它毛茸茸的头亲昵地蹭了蹭。沐曦兽的毛又红了。
“喂……..”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一年前母亲过世了，在玄武派她受到了响师叔无微不至的照顾，只是如今玄武受到重创，她被送走。这些都是小沐曦兽告诉她的。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她只觉得空空的，仿若遗失了些什么。
“喂，娃娃，把手伸出来。”沐曦兽的小爪抬了抬，往她手里放了颗透明的小珠子，“这是你娘临终前要交给你。”
珠子碰到她掌心的瞬间突然迸射出一道耀眼的紫光，遥遥上升着旋转，不久珠子周围多了一条发光的丝线，缓缓下降，五彩的光芒徘徊在她的周围，丝线轻轻落进她的颈间，光芒慢慢消失。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这颗透明的珠子，希冀着触及那上面丝丝的母亲的气息。
之后的日子逍遥快活。沐曦兽每天都驮着她东晃西转，饿了就采果子吃，渴了，就喝这林间汩汩的泉水。隔三差五地，沐曦兽还会变出大堆大堆的菜肴。她狐疑地盯着它。这时候，小兽就会突然变得小小的，趴在她脚边细声细气地说，“人家灵力是有限的。天天变的话，会累死的。”
厥倒。是谁当初在那里得意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说自己是什么等级最高的灵力最强的灵兽的！才不理它了呢。
迈步就向前走。沐曦兽无辜地望着她的背影，细细叫道，“喂喂喂！慢点啊！等等我！”
一次没反应，两次没反应。一转眼，都快瞧不见人影了。
“女人真是麻烦！”它忿忿地嘀咕了一声，本来还想让她抱它走的呢，只好再刷拉拉地变大，一蹦一跳地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