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古代茶具鉴赏及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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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瓷器缤纷比琼玖

清代茶具,虽然由新军紫砂茶具唱主角,但瓷质茶具仍然在稳步发展。就烧造而言,已经臻于鼎盛,产品质量登峰造极,在国内外享有极高的声誉,是中国陶瓷史上的黄金时代。清代各朝的瓷器,内容丰富,承上启下,各个历史时期的产品,既有共同的风格,又有不同的时代特征。

清代瓷器的烧造,仍然采用民窑和官窑烧造的方式,其中重要的变化就是,官窑采用官搭民烧的办法,对民窑的限制大大放宽,除少数御用品外,三彩五彩瓷器,民窑均可烧造,而在明代,这是很难想象的事。因此,尽管经过明末清初十余年的兵燹战火,凋零的瓷业很快就走出了低谷,步入正常发展的轨道。在这种情势下,官窑民窑得以同步发展,二者产品的规格样式差别不大,只是工作的粗细和装饰的风格仍然存在差异。就产品质量而言,康熙、雍正、乾隆三个时期堪称代表,以后各朝,就伴随着国势的衰微而逐渐走下坡路了。

清代陶瓷器具,名目繁多,其造型、釉彩、纹样、型制及装饰风格都各有特点。

在釉彩方面,清代的瓷工瓷匠们精心探索,突破明代一道釉中以红、蓝、黄、绿、绛、紫等几种含量饱和的原色为主的范围,创造了各种带中性的间色釉,达几十种之多,使得瓷绘艺术更能发挥出其独具的装饰特点。作为彩绘器发展的基础,清代的白釉器质量很高,可以因不同的品种,而纯熟地烧造出牙白、鱼肚白、虾肉白等浓淡不同的器皿,这就为彩釉器的飞速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红釉从明代的鲜红、郎窑红发展到属于深红一代的朱红、柿红、枣红、橘红等类,属于淡红一族的胭脂水、美人醉、海棠红等新品种;青釉则由仿制逐步走向创新,唐宋名品中的秘色天青、东青、豆青等,清人不仅可以仿制得天衣无缝,足以假乱真,还愈衍愈繁,创出了豆绿、果绿、孔雀绿、子母绿、粉绿、西湖水、蟹甲等多个品种;黄釉一类又新创了淡黄、鳝鱼黄及低温吹黄等色;此外,在蓝釉、紫釉方面也很有成就,据乾隆时在景德镇所立“陶成记事碑”记载,当时掌握的釉彩名称已达五十七种之多,发展速度之快,由此可见。同时,艺人们在施釉及烧造技术方面,也有了很大的改进提高,除醮釉浇釉外,还发明了吹釉技术,使得器物着色更加匀整无暇,深浅明暗,能够随心所欲地运用自如。

更值得一提的是,清代的五彩瓷器取得了历史性突破。在康熙时期,就试制成功了粉彩、珐琅彩,雍正时期又新创了墨彩,乾隆朝的匠师们更是综合利用各种表现方法,使得茶具及其它瓷器的生产达到华丽繁茂、争奇斗妍的盛况。除此之外,清代的瓷器还大量使用加金抹银的各式装饰手法,或吸收脱胎漆茶具的做法,创制戗金、炙金、描金、泥金、抹金、抹银等种类,这些新技术、新品种的使用,使得茶具生产更为丰富多彩。

清代瓷器的纹样取材广泛,有描绘民间风俗习惯、取材历史故事的;有的以花草竹木来装饰,有纯粹写实的,有略加变化组成图案程式的,技法有工笔有写意;其他如山水树石、飞禽走兽及寓意深刻的诗文、吉祥图案、各族文字,都被用来作为瓷器纹样的素材。

清代瓷器的造型,各朝均有不同。顺治、康熙以古朴、丰满、浑厚为特点;雍正则秀巧隽永;乾隆产品要规整精细;嘉庆、道光以后却显得稚拙笨重。其形制较多,大致可分类碗盏杯盅类、盘碟洗盅类、瓶罐壶尊类和杂器类,其中,除传统的茶具作品外,仿少数民族的奶茶壶,仿西洋的各式茶具也有大量生产。

瓷器的装饰风格,在清代走的也是一条曲折的发展之路,同期发展的紫砂器,曾经在一段时期内受瓷器影响甚深,这也从另一侧面说明瓷质茶具等的装饰,成就较大,特别是宫廷用品,尤为突出。康熙时期,艺人们发展充实了明代烧造成功的五彩釉料,描绘技艺更加熟练精湛,人物花鸟刻划无不工整生动,笔力遒劲。《饮流斋说瓷》作了中肯的评价:“康熙画笔为清代冠,人物似陈老莲、肖尺木,山水似王石谷、吴墨井,花卉似华丘岳”,《陶雅》也说:“康熙彩瓷画手高妙,官窑人物以耕织图为最佳,其余龙凤番莲之属,规矩准绳,必恭敬止。”雍正时期由于粉彩运用更为广泛,烧造及绘制的技艺也更加精进,促成花鸟图案在瓷器上的大量出现。《陶雅》说:“粉彩以雍正朝为最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鲜妍夺目,工致殊常,”“雍正脱胎器有四绝;质白如雪,薄如孵幕,画中花有露光虫有茸毛,题字细如蝇头,极为精美。”高度评价了雍正粉彩器的成就;到了乾隆后期,追求奇巧的风气日盛,无论造型纹样,均以最细致、最费工料的器物为最名贵,尤其以能模仿其他品种的为最好。《陶说》载称:“于是戗金、镂银、琢玉、髹漆、螺钿、竹木、匏蠡诸作,无不以陶为之,仿效而肖。”这种一昧仿造的风气,是乾隆以后陶瓷工艺江河日下的主要原因;到了嘉庆、道光时期,只有个别的小件器物如茶杯茶具之类,还保持了精巧细致、美观大方的特点,正如《陶雅》所称:“人大如蚊、树小如芥、纤毫毕现,”可惜的是,这类作品在当时已是寥若晨星了。

清代瓷业烧造,龙头老大仍然非江西景德镇莫属,虽然,其间福建德化、湖南醴陵、河北唐山、山东淄博、陕西耀州等地的瓷器生产也蒸蒸日上,但无论就质量和数量而言,均无法同景德镇相抗衡。

经过明末清初的战乱,景德镇瓷业曾一度衰弱凋零,明时九百多座民窑延续到清初,只剩下三百余座尚能冒出窑烟,待到社会秩序恢复正常之后,瓷业生产才逐渐步入正轨。随着人们生产和生活用瓷需求猛增,茶艺活动的久盛不衰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瓷业生产,景德镇的瓷业得到迅猛发展,成为“二十里长街半窑户”的制瓷口心,全镇陶瓷工人达二十余万,当时在景德镇传道布教的传教土登退科尔称赞道:“景德镇者,周围十万里之大工业地也,人口近百万,窑约三千,昼间白烟掩盖天空,夜则红焰烧天。”昼夜不停连轴生产的结果,便是瓷器数量猛增,为了促进销售,还特地在镇上开设了一条二三百步的瓷器街,专门经营瓷业的商人云集于此,将大小件瓷器、茶具及日用瓷,介绍到全国各地的用户手中。

由于清初统治者对手工匠人采取了一系列优惠政策,诸如废除部分手工业者“匠籍”的束缚,废除明代派征夫役的做法,改用金钱雇佣窑工匠人,极大地焕发了艺人们的热情,使他们能够潜心于各种技术的改良和发明中,因此,清代康雍乾三朝的瓷业生产,可谓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产品精美,胎质细腻,色彩绚丽,品种繁多,镂雕精工。彩色瓷的烧造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各种彩釉如珐琅彩、粉彩、古铜彩等,都是景德镇瓷工对清代瓷业的奉献,所以说,景德镇是清代瓷业发展的一个缩影。

清代的御窑生产,是迟至康熙十九年(1680)才恢复烧造的,全面实行“官搭民烧”制度,同时,对民窑生产不再横加干涉,许多明代的条条框框均被废止,使得官窑民窑齐头并进,二者产品已无较大差别。《陶雅》记载:“论其画手高妙,不但官窑器皿,仿佛王恽,即平常客货(指民窑商品瓷)亦莫不出神入化,波澜老成。”说明在明代严禁涉足彩瓷生产的民窑,清代的产品质量已可与官窑相媲美了。

清代的官窑,可以分成御窑、官窑和王公大臣窑三种,《饮流斋说瓷》称:“官窑之尤精者命曰御窑。御窑也者,至尊之所御也。官窑者,妃嫔以下所得用者也。……清代王公大臣烧造瓷器,多有精美可观者。其物大都系名家所藏,各有堂名款志。”

在景德镇的官窑中,有几座的影响相当之大:

“臧窑”,系康熙年间由工部虞衡司郎中臧应选督造的官窑。关于臧窑产品,《景德镇陶录》作了点评:“土坯腻,质莹薄,诸色兼备;有蛇皮绿、鳝鱼黄、古翠、黄斑点四种尤佳。其浇黄、浇紫、浇绿、吹红、吹青者亦美。”

“郎窑”,由江西巡抚郎廷极督造。清刘庭玑《在园杂志》载称:“郎窑仿古暗合,与真无二,其摹成宣,釉水颜色,桔皮眼,款字酷真,极难辨别。……曹积部子清始买得脱胎极薄白碗三只,甚为赏尝,费价百二十金,后有人送四只,云是郎窑,与真成毫发不爽,诚可谓巧夺天工矣。”由此可见,郎窑产品地位之高,声誉之隆。

“年窑”,是指雍正四年,淮安监督年希尧兼管景德镇御厂窑务时督造的官窑。《景德镇陶录》称:“年窑,厂器也,督理淮安板闸年希尧管镇厂窑务,选料奉造,极其精雅。”。“琢器多卵色,圆类莹素如银,皆兼青彩,或描锥暗花。玲珑诸巧样,仿古创新,实基于此。”

最为著名的还得算“唐窑”。雍正六年,内务府员外郎唐英,奉使景德镇御器厂,驻厂协理陶务。因为唐英是个行家,诚所谓“内行管理内行”,因此,唐窑的成就很高,《景德镇陶录》记载:“乾隆年‘唐窑’,厂器也,内务府员外郎督造。……公深谙土脉、火性,慎选诸料,所造俱精莹纯全。又仿肖古名窑诸器,无不媲美;仿各种名釉,无不巧合;萃工呈能,无不盛备;又新制洋紫、珐青、抹银、彩水墨、洋乌金、珐琅画法、洋彩乌金、墨地白花……天蓝、窑变等釉色。器皿土则白壤,而坯体厚薄惟腻,厂窑至此,集大成矣。”这还不算,唐窑在釉色、绘画、造型和制瓷工艺等方面均有较全面的创新,它仿钧超钧,仿汝超妆,能把被陶瓷业视为“神明的造化,天地的恩赐”的窑变釉瓷器,发展成为有规律可寻的技术,能按期按样仿造“内发窑变旧器”。同时,唐英还能注意把景德镇长期发展下来的制瓷知识和经验,升华为理论总结。他分别于乾隆元年和八年,撰写了《陶成记事碑》和《陶冶图说》,形象而真实地记述了清代瓷器的烧造情况,对每一道生产程序,都配有图画,为我们今天研究清代景德镇乃至全国的瓷业生产提供了翔实的资料。唐英及其“唐窑”的卓越贡献,将被陶瓷界永远铭记。

清代最负盛名的茶具,出现在创造了珐琅、粉彩这两种新的釉上彩之后,珐琅彩瓷,是仿照当时铜胎珐琅器的色彩和纹饰烧制的。雍正朝的珐琅彩瓷茶具,胎质洁白,通体透亮,薄如蛋壳,已达到了纯乎见釉,不见胎骨的完美程度,这种瓷器对着光,可以从背面看到胎面上的彩绘花纹园,有如透轻云望明月,隔淡雾看青山,工艺之精、制作之巧,确实令人叹为观止。可惜当时仅供宫中使用,普通百姓无缘一见。

清代瓷业的繁荣兴旺,与社会各界对茶具的需求是分不开的,虽然有紫砂壶的风光无限,但由于数量有限,无法满足全国乃至世界这么一个巨大的市场的需要,加上各地茶俗不一,对茶具质地和形制的要求也各不一样。因此,在紫砂茶具的冲击之下,瓷质茶具还是得到了巨大发展,甚至在一段时期内,对砂壶的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如瓷工加盟陶艺,砂壶上釉等)。同时,广州的织锦茶具、椰壳茶壶和福州的脱胎漆器茶具,还形成了对陶瓷茶具的有益补充。

重点描述王公贵族生活的《红楼梦》,也给茶具留下了一席之地,让我们透过这鸿篇巨制字里行间的描述,了解一下当时的茶具概况吧。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极尽写茶之能事,全书提及茶者近百处,在诗词咏及茶者共六处,专门论述品茗事的回目有一回,从中我们可以想见清朝茶饮之盛。在《红楼梦》第四十一回“贾宝玉品茶栊翠庵,刘老老醉卧怡红院”里,栊翠庵主人妙玉给宝玉们上了堂生动的茶艺课,请看:

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道:“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然后众人都是一色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那妙玉便把宝钗、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他出去。宝玉悄悄的随后跟了来。……妙玉自向风炉上煽滚了水,另泡了一壶茶。……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茶钟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宝玉会意,知为刘老老吃了,他嫌腌不要了。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斟了一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点犀”,妙玉斟了一遵与黛玉。仍将自己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王斗拿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宝玉笑道:“俗话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这金珠玉宝一概贬为俗器了。”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二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的一个大盏出来,笑道:“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宝玉喜的忙道:“吃的了。”妙玉笑道:“你虽吃的了,也没这些茶你遭蹋。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驴了。你吃这一海,更成什么?”说的宝钗、黛玉、宝玉都笑了。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纯无比,赏赞不绝。

妙玉可称为贾府中淡出尘世的一个茶道高手了,她对品茶大有研究,而使用的茶具也颇为讲究,不但收藏有明代成化窑的脱胎填白茶盅,还有晋代与石崇斗富的王恺曾收藏的和“点犀”,及竹根雕制的大盏,这些昂贵的茶具,恐怕也只有生在豪门的妙玉尼姑有能力收藏,普通茶客是无缘一见的,更别说拥有这些茶具了。《红楼梦》给我们提供了清代豪门饮茶器皿的缩影。但在同一本书里,在被驱逐回家的晴雯家里,宝玉给病中的晴雯倒茶,四下寻找茶壶,见“有个黑吊子,却不象个茶壶”,茶杯也没有,“只得桌上拿了一个碗,也甚大甚粗,不象个茶碗,未到手内,先就闻得油膻之气”,茶也是不成茶的绛红色,“并无清香,且无茶味,只一味苦涩,略有茶意而已”。晴雯却如得了甘露琼浆一般,一气灌了下去。由此可见,家境贫苦的人家,虽然也爱茶,但限于条件,是无法讲究茶质及茶具的了。但是,富人有富人的茶道,穷人也有自己的茶趣,财富的多寡并没能改变茶的平民性,各代茶具均有高中低档次之分也正说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