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那年夏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少年的心事,忧郁的情怀,消磨在功课里。
暑假了,我呆在家里,天气燠热,心中懊恼,无所适从。我壮着胆给舒瑶写了封信,当然,没敢署名,然后跑到乡邮电所去投寄。
我骑车到了乡邮电所,一时又有些胆怯,要是这信落入她父兄手里,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要是到了她手上,而她不屑一顾,或者拿给别人看,我小小的自尊心如何抵抗?无论哪种可能,都是凶多吉少。这使我很泄气。
最终,我的信没有寄出去,却在那里看到封寄给我的信。跟以前收到过的样,一张明信片,两行字,一个落款。我咬牙切齿地想,老崔,真难为你,放假了还惦记着我。
我把信揣进兜里,寄着自行车下意识地往县城方向跑。柏油路象是晒化了,车轮发出“嗞嗞”的响声,骑着十分吃力。路两边的梧桐树叶接在一起,象一个绿色的隧道。路上没有行人,也几乎没有车辆,太阳白晃晃的,两边的树绿得忧伤。
我回到学校,空旷的校园一片狼藉,我常走的那条小径飘满落叶。球场上,几个半大小子在奔跑追逐,几个小女生搂着他们的衣服在旁边呐喊助威。我坐在球场边大槐树下的石凳上,回忆曾经无数次坐在这里,装模作样拿本书,却一直在看舒瑶打羽毛球的情景。她挥拍的姿势优美得仿佛舞蹈,她的脸因为运动而潮红。她的目光明净清澈。
我心里疼了一下,推着自行车,沿着她放学的路径走。到了郊外她们那个村庄旁,我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走一步了,只感到心虚得象做了亏心事。我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进退两难。生怕被她看见,又隐隐希望能够和她不期而遇。她是否会感动于我的专门造访呢?这样想着,才记起兜里还揣着要寄给她的信,摸出来时,已被汗水浸湿。这东西捏在手里,仿佛一个罪证,我赶紧找个地方把它烧了。
望着地上的一堆灰烬,我自嘲地想:老江,到此为止吧?你来也来了,又不敢去见她,这可怪不得别人了。
我于是叹口气,扶起自行车骑回城里。在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我看到了小景。她穿一件白大褂,面前摆张桌子,上面放着个仪器,写着:量血压+量身高+量体重+健康咨询=2元。
不知是怕误了她的生意,还是我羞于在这种情境下与她相见,我悄悄地走开了。
在出租屋里放好单车,正看见房东女儿在倚窗伫望。我由是想起老顾,翻出他写给我的地址,挤上了开往茅坪的班车。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记得汽车低吼着盘旋上一架大山,又盘旋下去,如此反复两次,终于到了。这座深山里的小镇居然很热闹,山民挤挤挨挨,正在赶集。我正寻思弄点何物充饥,就看见了老钱,他正在摆摊卖杂货。听老钱说过,他家住在茅坪镇上,开着旅馆,他闲时帮着家里做点生意。
老钱看到我,也很高兴,邀我住下。我说想去看看老顾。老钱想了想说,老顾家是林场的。林场倒是离这不远,但老顾家却在工区,这时候去,找到他家恐怕蛮迟了。我说没事没事,就是出来玩嘛。
老钱于是收了摊,我们往山上走去。
小镇旁边有条小河,河水清清亮亮,河上聚着大大小小无数石头。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清香。我们沿着林场运送竹木修的简易公路,一直走到天黑,才到了老顾家。
老顾家在林场工区,林场工区就是老顾家,那是一溜平房,有七八间。除了客厅、厨房,老顾的爷爷,父母,他和他妹妹分别住一间。
在山里住久了,老顾家人也象山里人一样好客。我们一到,他父母就忙开了,屋后面捉鸡,菜园子里摘菜,灶上取下腊肉,老顾的妹妹淘米生火做饭。她在县城另一所学校上初三。
老顾的爷爷是退休干部,听老顾说经历坎坷。我平时爱看点书,对******、文革、上山下乡等都知道一点,对老年人感兴趣的中医、京剧乃至风水八卦都能说点道道,跟老爷子聊得十分投机。我们坐在门前的余坪上,繁星满天,夜风中传来阵阵鸟兽虫鸣。
吃饭时,顾老爷子开了他珍藏的糯米酒。这种酒入口甘冽,但后劲很足,我不知厉害,只觉得好喝,几乎来者不拒,连老顾的妹妹也跟我干了杯。
饭后不久,酒劲上来了,为了不致出丑,我草草洗漱后,跑到老顾床上躺下,不久就沉沉睡去。
半夜,我酒醒索饮,依稀记得厨房的方向,我跌跌撞撞走过一间又一间房,到厨房倒一大碗茶灌下,又跌跌撞撞往回走,估摸着到了,摸到床上躺下。
虽是夏天,山里的夜晚依然很凉。我迷糊中将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被子里的人也被我顺势带了过来。
睡得早,醒得早。我顺手在枕边摸眼镜,摸到一把长发,我吓得两眼发黑,使劲想了许久,才想出个大概,我赶紧溜回到老顾床上,心还咚咚乱跳,心想老耿的悲剧差点重演,酒真是害人不浅哪。
奇怪的是那女孩子一直一动不动,象是睡熟了,又象是为了避免两人尴尬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