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雨夜
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我其实喜欢安静。多少个月圆之夜,我披衣走在田野里,蛙声阵阵,清风拂面,感受那种诗意与美好。
但孤独的时候,特别是想起某个人,心情会极度沮丧。虽然在我的小心避让下,我和她没有任何交集,但奇怪的是,她却几乎充塞了我所有的感觉。我象被逼入死胡同的小偷,除了束手就擒,似乎别无他法。
我有时想孤注一掷算了,要是被拒(这几乎是肯定的),就背上行囊,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了。但世界之大,我又能去哪里?如果心一横学那位师兄纵身一跃,对她来说,此人也太矫情太脆弱了。
其实我的难题比老顾的难题更难。
多年以后,我们的数学老师跟我们坐在一起吃饭。他说,其实那时候,你们谁谁暗恋谁,谁谁喜欢谁,我大都知道。你们那时没有谈恋爱是对的,否则学校会乱套,你们学业也会一塌糊涂,我们也无缘坐在一起喝酒了。其实,你们要庆幸自己没有表白,记住,相思是最美的。这种情感,在人生的其他阶段再也不会出现。说完,他特意意味深长地望着我,朝我点头微笑。
这番话不出自语文老师而出自数学老师,让我感到意外,也让我感到温暖。我象一个委屈的孩子,听到了最能抚慰我的话。
那时候,除了老耿、老崔数人,没有人知道我住在哪里。但小景、小安晚自习几次找不到我,就问我是不是住在外面了。我于是告诉她们我住的地方,还画了示意图。
一天夜里,我做完作业,正在灯下看书,听到敲门声,我想老耿这么晚还跑来下棋,打开门,却是小景和小安。
我并无待客之道,也不懂什么礼貌,把她们让进来后,我就理所当然地坐在唯一的凳子上,她俩只好坐在床上。小景四下望了望,问,有水喝吗?渴死了。
哦,我这才想起应该烧点开水。
小安在我小方桌上翻,翻到一本稿子,打开念道:你会不会象正午的凤凰木,为我燃烧再燃烧。这给谁写的,是情诗吧?
乱写的,乱写的。我掩饰说。
小景兴致很高,问我最近读什么书,有何心得。小安翻看了我画满插图的手写诗集,情绪有些低落,慢慢地也高兴起来。
那一晚,我们谈校园逸事,谈诗歌,一齐背席慕容的《青春》: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不知何时下起雨来,窗玻璃被雨打得乱响,看闹钟已是深夜。她们商量了一会,决定不回去了。
这怎么睡啊?我有些迷惘。
我们先认了兄妹吧。小安说,一家人睡在一起,总说得过去。
于是我们报了生日。原来我们是同年出生,小景大我几个月,为姐,小安小我几天,是妹。
她俩躺在两边,我小心地睡在中间,关了灯,屋子里一片黑暗。我怕挤着她们,把身子蜷缩起来。
雨仿佛更大了,窗外的竹枝呼呼的响。
过了很久,小景动一下,轻声问,你还没睡?在想什么?
我在听雨。我说。
听雨?小景轻轻叹了口气,你骨子里有一颗浪漫的心。
我们就这么小声说着话,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她俩还在熟睡,我轻手轻脚起来,洗漱完,她俩才醒。
我说快点起来吧,要迟到了。
小安说,你先走吧。
我问,不一起走?
小安说,女孩子起床比较麻烦的,你先走吧。
我这才明白过来,先走了。
晚上回来,发现我的小屋收拾得很干净,还有股清香。我坐在桌前,下意识地想提笔写点什么,却发现,我的诗稿,连同那两本珍藏的诗集,都不见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十分珍贵,对别人而言不值一文,谁会要?
我找到小景,问怎么回事。她微微一笑,说,我不会告诉你它们的下落,我只能告诉你,你再也找不回来了。
为什么?我有些急了。
你那些诗,是为某个女孩子写的吧?小景似笑非笑地问。
不是,只是泛泛而写。我苦着脸说。
行了,你连说谎都不会。她的教室离你的教室多远,她上学放学走哪一条路,她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留什么样的发型,你都写得清清楚楚。
……我一时语塞。
多情而又可怜的人。小景走近来,象姐姐一样理了理我的衣领。别想多了,好好读书,等你考上大学,就去找她,告诉她,你爱她。
我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对了,以后你写给别人的那些诗,别让小安妹妹看见了,她会不高兴的。小景说。
我木然站在那里,天似乎很蓝,蓝得似乎很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