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是寂寞撒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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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婶儿笑道:“傻的你,男人从哪儿来?男人就是想来也没个地方嘛。”

三天后一切恢复了平静,羽婷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麻烦事。

突然有一天正在上课时,她感到下身湿粘粘的,她听不下课去,坐在位子上一动不敢动。下了课她站起来时,看到凳子上有淡红的痕迹。那不用问,那个一定从她的裤子上浸出来了。她提上书包,挡在身后,出了校门飞一样向家跑。回家换了衣服,按婶儿教的垫了纸。她将一叠纸放进书包里,可是回到学校却不敢去厕所里换的。纸浸透了,内衣也沾湿了,纸和内衣就变得硬梆梆的,一走路,就磨得双腿生疼。她一直不敢去厕所里换纸,要跑三里多路回家换,腿都磨得不敢碰了,每月的三五天都是一场刑罚。

初二那年冬天,她开始咳嗽得厉害。到中学有三里路,她刚走出家门爬上村南的陡坡,就咳得喘不上气来。赶到学校还要上早操,对她那简直是受罪,可是她不肯对老师说,跑一阵就下去咳。有时让检查的看见了,要罚,一罚就是两圈。

那个时候她们年纪还小,把这世界的美丽还看得单纯而具体。常常在黄昏的操场上,静静地看着远远的女孩们的身影,她们的裙裾也活泼地飘起来,撩动着贴在背景上的夕阳。然后羽婷与身边同学就小声地评论那些倩影和裙裾,羡慕的目光随之飘忽着。

就是那群高年级的女生,常常勇敢地向学校的规章制度挑战,戴着闪亮的项链,踩着尖细的鞋跟,嗒嗒嗒优雅而傲然地从她们面前风一样吹过,余下一阵人为的清香。那嗒嗒嗒的脚步也踩着她们敏感而好奇的神经。

于是她们很悲哀地认识到自身的弱小,还没有力量挣脱现在,还不能站在镜子前自信地笑一笑。记得有一次,羽婷回家怯怯地问四婶儿:“可不可以给我买顶贝蕾帽?”——那时还不大流行女孩戴帽子,羽婷是在一本书看到的,上面说圆脸蛋女孩子戴贝蕾帽子会好看。

四婶儿听着,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说:“好好地在学校念书,怎么想起穿戴打扮来了?最近的成绩有些下降,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要注意哟,年经这么小,该在学业上多下功夫的;再说,衣服你又不是没有。”

被安上“不好好学习”的帽子,羽婷觉得非常羞愧。后来再不敢有“非分”的要求,但仍忍不住会有“非分”的想象。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星期天的长头发了。

学校制度板着脸宣布,中学生不能留披肩发,羽婷撅着嘴说:“这是妒忌我们啊!”那时候,很多女孩都留着一头长长的黑瀑布般的头发,散开来轻轻一甩,能撩亮每个过路人的眼睛。

但是她们只能把头发死死地系在脑后,一丝一毫都不容许放肆。放学的路上满是“马尾巴”,左一下右一下地甩打着,钟摆一般有规律地来回。

而星期天则不同了,这一天的学生都是要洗头的,而到晚上自习的时候头发还没干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披着一头柔顺的长发来到学校上自习,便无可非议了。

每个星期天,上午总要忙忙碌碌,到下午才缓口气:该洗头了!这时四婶儿总要嚷:“上午怎么不抓紧时间,快晚自习了!”羽婷则藏了小小的阴谋满心欢喜地将头发没入水中。温水柔柔地抚着长发,女孩的心也被抚得柔软。水一般缓缓地流淌。

那个黄昏也就如水一样轻柔起来。走在街上,湿漉漉的头发如一只乖乖的猫儿伏在肩上,让人真切地感受到薄薄的水汽正在盈盈蒸发。那张被暖暖护着的脸蛋儿也定然是绯红的。

走进教室,会有男生故意大呼小叫:“嗬,又一个‘梅超风’!”羽婷不理他,淡淡一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同桌的女孩也披着头发,两人相视一笑,好似传递了一个温馨的秘密,彼此心领神会,后排的男生怪声怪调地说:

“嗬,什么味儿呢,痒鼻子!”

“洗发香波,二合一,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们这些女生呀,个个都把头发洗呀搓的,看我们,进理发店理一次发才洗一次!”

男生又哪里知道,女孩的黑发只是一种表层,长发飘飘,飘起来的却是另一种含义。另一种,不可理喻的东西。

等羽婷终于升入了初三,自以为成熟起来的时候,所有女孩的美丽却都在这黑色的一年凋谢了。我们终日盯在课桌上反反复复背诵着默写着计算着。忘了天空忘了季节,日久天长,竟觉自己如老妪一般苍老不堪了。隔壁是初二年级的教室,时常有快乐的初二的女孩从窗前云一样飘过,她们朗朗的笑声,她们鲜艳的衬衫映着阳光裙,她们活泼荡漾的长发,都令羽婷感到一种遥远记忆的唤醒。

成长需要代价,当羽婷明白这一点时,黑色的日子悄然远去了。

过了冬就强了点,可一到秋后,就又开始咳。有一天她就收拾书包回了家说:“爹啊,这学我不想上了。”

爹考虑了片刻道:“不上就算了吧。”

那年冬天她咳得很厉害,有时憋得眼前发黑,头里嗡嗡直响。爹找医生来,给她打一针,就好了些。过些天又犯,再打上一针。医生说这个治法可不行,集中打十几天抗菌素,就能除根。

可是爹正在攒钱准备给羽婷娶个后娘,哪有钱集中治疗?

后娘家很远,到家里来相亲那天就在羽婷家里住了一宿。

羽婷被四婶叫去了。在四婶家里吃过早饭回家,后娘已经走了,羽婷去收起爹床上的新床单时,发现了几根长头发。显然是后娘的。羽婷想起亲娘来,那时爹对娘很好,娘咳得厉害时,他就整夜地不睡。如今他也这样对待这个突然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女人?她替娘觉得委屈,觉得娘好象被骗了,爹当初的那些好都是假的。还有爹那坚硬的胸肌,小时候她总是额头贴在那里才能睡着,如今那个女人是不是也这样贴在爹的胸上?羽婷胡乱想着,泪就涌出来了。

羽婷爹生气道:“算了算了,和她算了不就行了,你尽管在这里哭啥呢。”

可是爹不过说说罢了,年前就结了婚。

羽婷回到家里觉得有种走亲戚的感觉,后娘着意的讨好她,反倒更让她觉得生份。后娘还带来了个男孩,后娘对他也打也骂,可是那一举手一投足里,让她感觉得出亲娘和后娘的不同来。她觉得爹的心思是全放到后娘和弟弟身上了。

她更加亲近四婶,觉得四婶家里更有家的感觉。那时四叔正在想法给她安排工作。她用商量的口气道:“婶儿你看俺身体这么差怎么工作啊。”

四婶正在拉鞋底儿,听她这么说,就愣了一下。

羽婷忙催道:“婶儿!”

四婶回过神儿来,起针挑了挑流海说:“你还能天天就这样?再说干不了重的还能干不了轻的?参加了工作能挣钱了,自己先把病治好。往后你甭想指望你爹了。你弟弟上学,将来找媳妇,够折腾的。”

开春的一天,柳南村里来了个卖碗的,说大寺村有个女人身上跟着神,用香灰就能治病。羽婷就仔细打听了路线,跑到镇上坐车去了县城,再从县城搭车去大寺村。羽婷赶到时有四个女人正那里等着。

那个身上跟了神的女人说:“这个闺女路远,我先给她看吧。”

女人的眉眼很像羽婷亲娘,所以跪下去时她就哭了。

女人双目紧闭说:“这闺女命苦,打小没了亲娘。”然后拿手在她头上摸了摸说,“放心吧闺女,肺没事的,气管也没事,参加了工作,就都会好的。”

女人没收羽婷的钱:“说你快走吧,快一点还能赶上回家的车。”

羽婷赶回村时,天已经黑透了。她直接去了四婶家。

四婶见她回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说:“菩萨保佑!你总算是回来了!婷儿你去哪了,一家人都找你,急死了。”

见羽婷不作声,四婶又说:“你吃饭吧,我去和你爹说一声儿。”

正说着,羽婷爹过来了,羽婷刚要说:“爹,人家说我参加了工作,病就会好的。”

可是话还没出口,羽婷爹就怒冲冲地对羽婷吼道:“你出门连个屁也不放。”说罢掉头就走。

羽婷眼泪就涌了出来。四婶冲着羽婷爹的背说:“她是去看病,你们可倒热乎乎地过日子,谁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