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们并没有太多关注莎拉的行为,直到贾马尔、马克和埃米丽几乎发生完全相同的事情,我们才意识到一些事情已经有所变化。美国联邦公路管理局最近的报告证实了我们的观点,在过去的10年里,几乎所有的美国青少年在16岁时都有资格获得许可证,然而现在这些年轻人在这个年龄获得许可证的数量下降了近50%。毫无疑问,汽车保险费是这种变化的一个原因,但是最让我们感到震惊的是青少年对待驾驶的态度的变化。
在青少年上了大学以后,我们也能看到这些变化。在父母的要求下,学校的管理者对待这些法律意义上已经是成年人的学生时,更多的是如孩子般的监护,而不是使用成年人的处事方式。更重要的是,学生们的表现也有所差异。仅仅在一代人之前,在青少年对父母的情感依赖方面,大学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转折点,青少年懂得并珍惜自己的独立生活。当然,我们这一代人在许多方面是不成熟的、有依赖性的,但是现在大多数的父母,对于当初他们的父母给老师打电话,或者试图每天多次检查他们的行为,以及提醒他们即将到来的截止日期等做法,都会感到羞愧。
在前几代人里,只有极少数人在学校的表现比其他人好得多,但更多人的独立性都很差。现在的大学生通过手机或者电子邮件等联系方法与父母进行即时咨询,即便是特别普通的决定也要过问父母,这种情况非常普遍(“您觉得我应该为了这个作业写一篇论文或者做一个演示文稿吗”)。在心理学家芭芭拉?霍弗(Barbara Hofer)的一项调查中,一位家长这样描述道,“我和我的父母每周通一次电话,每月写一封信,而我的女儿一天要和我交谈好几次。”这不仅仅是因为青少年和父母的关系紧密。大多数成年人都有亲密的好朋友,但他们不需要像大学生那样一天和他们交谈5次之多!事实上,霍弗和她的同事埃琳娜?肯尼迪(Elena Kennedy)发现,即使是大学高年级的学生,平均每周与父母的联系也超过13次。
最近,我和美国中西部一所知名大学的系主任聊天时,她向我描述了学生们是怎样一次次打着电话走进她的办公室的,他们进来后才结束通话,“我妈妈说我应该问你我是否可以离开这个班,我在这个班里待得不好。”有些情况特别可气,学生最终说的话让系主任无语了,“也许你应该跟我妈说,因为她真正了解这件事。我知道她现在在家,需要我给她打个电话吗?”
我们这一代人都依赖父母,即使是在大学。然而,我们的依赖不像他们那么严重,我们正在积极努力地摆脱依赖。我们想长大,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处在青春期延长这一过程的中间点。当我们和祖父母那代人谈到现在的青少年时,他们一直明确表示,这种成长到20几岁仍然有依赖的情况看上去很滑稽。
几代人以前,14岁便开始驾驶汽车,17岁可以带领军队,甚至十几岁普通青少年所贡献的劳动力和收入维系着他们的家庭。当面对其他问题时,与现在的青少年相比,那时的青少年更多地表现出了成年人般的成熟。而现在的青少年,很明显被照顾得很妥当,但这也阻碍了他们从成年人世界里获得责任感、挑战和成长的反馈。以前,20多岁青少年的父母经常感叹,“他们成长得太快了”。然而,那种情况似乎已经被取代了,“好吧……玛丽在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前,需要住在家里一段时间。”
曾经那些在青少年时期出现的事情,现在出现得却更晚。25岁正在成为新的15岁。这不仅仅延迟了我们孩子的成熟,而且这改变了他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个性问题
从根本上来看,青春期的延长所造成的问题不仅是能否快速进入成年期的问题,甚至也不是伴随青少年成长过程而产生的焦虑和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最终,青少年本性上的结构性变化所带来的问题在于它影响了青少年的个性特征。“个性”这个词,心理学家不会随意地使用,然而用在这里却十分合适。有趣的是,我们所说的个性方面的问题,在不同的时间可以通过几乎相反的形式表现出来。对于一些青少年来说,他们显现出深层的无力感,使得他们在面对更大的世界时犹豫不决。
我曾接待过一个技术熟练的木匠,他在40多岁的时候因为设备故障而落下残疾。他得到了一笔巨额的抚恤金,即使以后不再工作,这笔钱也可以支撑他的生活。但是这样的话,他就不能以他的方式为这个世界作出贡献,失去了存在感。经济上他有着落,但是情感上他很悲惨,这段经历摧毁了他的自我存在感。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每当我开始询问他的时候,他向我投来的那种脆弱而迟疑的眼神。那种眼神包含了深深的无力感和对外部世界的向往。(“你的意思是,你每天都只是坐在家里收集支票吗?”)
最近,我意识到自己经常看到这种害怕而无力的眼神。那是青少年与生活中陌生的成年人接触时的眼神,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安和尴尬:这一切都仅仅交给他们了吗?他们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呢?他们能够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呢?青少年不像木匠那样,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茁壮成长。我们曾和那些强壮的青少年男孩一起工作过,这些高中生或许更善于在运动场上展露身手或者和同伴比赛。然而,当告诉他们自己去购物中心逛并接触店长以获得可能的工作机会时,他们几乎都变得无能为力。到目前为止,成年人的世界似乎离这些青少年太遥远,他们感到即便那些最基本的处事方式他们也无法独立应对,因此他们几乎都害怕长大。
●我会感到无聊吗
在其他一些青少年中,这些问题以一种几乎相反的方式呈现出来:这就像是一种粗暴的权利,那些被认为值得做的事情几乎在没有得到青少年认可的情况下强加给了他们。这种权利看起来就像是对生存于世的一种自然反应,与其说是期待从青少年那里得到什么,倒不如说是拿青少年开涮。最近,我面试了一名性格开朗的大学生,来担任我研究项目的全职协调员,这是一份具有挑战性的工作。面试进行得很顺利,但最后当我问他是否有关于这份工作的其他问题时,他回答说:“正如人们对我描述的一样,我的感觉是这个工作有时会有点无聊,我不想无聊。”我尽可能温和地回答道,这项工作像所有的工作一样,都有它无聊的方面(虽然大多数人在这个岗位工作了多年后仍然认为它是有挑战性的)。我最关心的问题并不是这位大学生不知道在面试工作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是他真的不明白所有的工作都会有其无趣的一面。一个23岁的人怎么能连这点都不知道?
●老师的原理
那么这些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经验丰富的教师相信一个简单的原理,也适用于这里:如果一两个学生考试不及格,这可能是学生自己的过错;如果大部 分的学生不及格,那就不能用学生自身的原因来解释,而是学习环境的问题。套用这条原理:如果只是一小部分青少年没能成功地在青春期转型,无论是未能从高中毕业,被焦虑症困扰,感染上性病,还是在20多岁的时候回家依靠父母的经济支持,这些事件被看作不幸的个案还是讲得通的。然而,当这种问题事件发生了数百万次,而且一年又一年地重复发生,即便是优秀的青少年往往也不能完全过渡到成年期时,我们就需要开始对青少年成长的环境进行审视。
多年以来,我们治疗过像佩里和埃伦这样的青少年,我们也看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就像我学生的朋友一样,大学毕业后仍然住在家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已经认识到,虽然他们的问题是以不同形式出现的,但有一条线索能够将所有这些问题串联起来。而且,这条线索越来越有力,我们将其称之为“无尽的青春期”。
如果无尽的青春期所造成的问题只是少数的极端情况的话,我们可能也就不那么关心了。然而我们看到的是,像佩里、埃伦和他们的同伴们所表现出的问题,在大部 分青少年中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表现了出来。我们看到,这些问题在男性和女性中都存在,而且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无论是在那些被看作极有可能患上焦虑症、滥用酒精和药物的富裕青少年中,还是在那些辍学后被当作成年人来看待的贫困青少年中都存在这些问题。当然,有些青少年做得比其他人好得多(其实很多抗争是安静的,很容易被忽视)。然而,这些年来,在弗吉尼亚州的教室里,在我们的研究中,在临床实践中,我们已经观察了数千名青少年。如果你观察了大多数各种各样的青少年,我们断言你也能够体会到,环境因素的影响使得我们的青少年越来越难以从青春期过渡到成熟的成年期。
在本书的前半部分,我们将思考这一生命阶段的根本性延长以什么方式改变着青少年的经历和发展。我们将思考,我们关于青少年的一些信条,以及我们为帮助他们成长所付出的努力,为什么有时会将我们引向歧途。或许与高度警惕的这一代家长的直觉相反,解决无尽的青春期所带来的问题,需要以一种从根本上有所不同的方式,而不仅仅是增加野营、增加课程、增加辅导,委托学校对青少年生活负责,或者用更多的结果和更严苛的爱来调整我们的培养方式。实际上,如果没能从一开始就找到无尽的青春期所造成的根本问题,即便是最好的父母经常也会发现青少年们被囚禁在一个被动的、无聊的、焦虑的世界之中,他们缺乏对未来的憧憬。
为了尽最大可能让青少年摆脱这样的境地,我们首先要理解我们的“囚犯”:他们是如何沦落到他们现在的位置的,然后透过他们的眼睛,看看他们在这所“监狱”里变成了什么样子。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明白,我们对青少年能力的低估在无意中破坏了他们逃生的机会。从媒体到著名的心理学家,每个人都在劝说我们采取这样的方式。最可怕的监狱不是用厚厚的墙壁筑造起来的,而是用令人费解的理念筑造起来的。理念看起来似乎很简单,而且乍一看还挺吸引人,但正是这些理念阻碍了青少年的发展。
当我们用年龄来低估青少年的时候,
我们是愚蠢可笑的、疏忽大意的。
——爱尔兰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