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青春韵语--这个夏,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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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那年、那些旅程(二)——井岗山(1)

后来想到“井岗山”,这是我唯一次随团的旅游。

已是多年前,若要回忆,也是依稀,因了一直相随,失去自由,这早已违背了自己的个性。整个的行程,大约是麻麻木木。

我是不喜欢井岗山的,没办法,我习惯了随意,井岗山它一日到晚的雨朦朦,我的心于是也一直寻不到太阳。在井岗山时,我寻网吧,在初夏时节,穿着黑色紧身的T恤,淡米色阔裤,记得那天我套了一条银质的长手链,那手链是朋友去埃及时买了送给我,刚刚寄来,爱着,便一直卷在臂腕。那晚走了很远才找到了一个,乱糟糟的什么声音都有,彼时好像还没有MP3,我别在腰间的随声听就在那时被人从我的眼皮底下拿走,我呆呆的立在网吧门口,天空有雨,拿着手机的的臂间,银质的手链叮当脆响。

家中留言电话,我现在有事外出。

是在那夜异乡的雨中给朋友拨了分离后的第一个电话,声音从遥远的彼岸传来,哭得凄烈。彼时新婚不久,彼时忽是生了倦怠,彼时为了逃避,彼时在爱人的目光中渐次远离。

爱人为我找了个伴,与我同龄的少女,她坐在窗边,从先生的掌中接过我的手,将我让至窗口的位置,我看到窗外烈日以及烈日下爱人白色的车,卷过细细的尘烟,弥弥远逝。

远在彼岸的朋友给我送来很多图片,在网中做了一个网页,放了四处风景,风沙弥漫的金字塔前,有他孤单的身影。儿少时,他的身侧,是我的影子,长年不离。长大后,却走丢,远得隔山隔水,谁都不敢提曾经的过往,怕那些点滴一不小心便碎了现实。

他说,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睡,好好的醒来。

我在井岗山哭,是最后一次,从那以后,再次相见,已是天人两隔。

所以,有些记忆因为夹了好似一生不能平和的眼泪而成了难以忘却的记忆。只是其间伴过的爱意回转,也是自己人生的一种妥帖转点。

它只是一种甩脱与一份寻得,它本或不仅是行程而已。

很多风景已成缈然,但一些风、水、树、屋、还有大片空野后的黄土却还残存在记忆。

因为没有带了游玩的心,那一途便是浑噩。已是初夏,我看着爱人远去,身侧的三儿开始与我家常,彼时才知三儿未婚,与自己同龄,先生查了散团的客,找到她,在她单位边上的咖啡馆内与她对饮,与陌生的女子聊妻子,聊她的固执与沉默,聊她的坚持与任性。三儿这样不停地叙说下去,唯是听得一句,我很爱哭。

说时,拼命的眨眼,一些潮湿来得突然,一些不舍早已暗生。当先生送我时,我看着街边的景,熟悉而温和,它一点点向后退去,我希望他的车会突然爆胎或是大街拥堵,但在那时,堵车的现象除了出了事故外基本为零,根本不像现在,随时拥挤,车速不比步行。新婚半年,我急欲离家喘气,他托人来照看妻子,尚还不知,那女子一向飘零独行的胆识。

后来想,分开也罢,当是给各自一片空间,沦入思念,或是沉入安静。待归去相见,当烟消云散。

火车一路行去,我睁眼天明,看窗外的灯火,零落或是失去,是黑的世界,车厢陷入一种摇摆的宁静。先生的短信,一条一条,我趴着,看小小的手机蓝色闪耀。一些因忽然的相守而生出的不适应在分开的当口,慢慢成为它世,手机中他的信息好像是这世上唯一值得的珍惜。

行了一夜,天朦亮便起床,排很长的队洗脸漱口,到吉安时,发现自己萎顿不堪,来接的旅游车很新,空调吹得舒爽,倒在三儿的肩上开始睡眠,三儿拍我,一直地说,你怎么还像个孩子。

孩子,我在梦中看到自己新婚时疯狂的哭泣,苍白的容颜淹在深红的旗袍后,头上的玫瑰,枝散飘落,天地一瞬间秋风落叶,唯余了我一人立在原地,伸张的手,没有人来承接。

后来一直到现在,三儿成了我不二的朋友,隔三岔五的来蹭饭,跳槽到爱人的部下,以后一直相随。

三儿从不忌讳在我的面前夸奖我的先生,也从不藏起她的欣赏与爱慕,只是这些也从不妨碍我们的友谊,或是因为那次行程,同龄的我们,她一直是照顾而我一直是被照顾的角色,在井岗山的整整五日内,我基本上夜夜失眠,到最后两夜,三儿爬到我的身边,搂我,为我歌唱,唱“大海啊故乡”。儿少时,朋友一直在海风中吹的长笛,同样的曲调,卷着井岗山不停的朦朦细雨,在她的怀中,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井岗山一行,最大的所得,益了一生的,便是遇了三儿。

很远地听见水流冲击的声音,从稀疏一直到激烈,与天空细雨的那种柔和极度矛盾,所有来井岗山的游人似乎都聚在一处。在这个观望的展角,声音被压在水流的喧腾之下,三儿要与我一起去合影,她套着薄如蝉羽的雨衣,淡淡的绿飘在身后飞溅的白雾之下,圆润的身材,在拥挤的人群之后冲我招手,我立在山的台阶处,举目的寻她而无法接近。

听不到雨落的声音,只是镜片在一丝丝的模糊,一直到三儿重来拽我,两个人才挤出人堆,下梯,在水溅之下拍摄,彼时没有数码机,镜头中的三儿,欢笑的面庞,不知忧伤。

回程或是去坐快艇,为不走回头的路,所以两人继续前行,我在奔腾的自然水坠声中嘶吼,吼我的喜爱。在井岗山几日,爬了山,看了景,离开市区,满目的绿,都带不来兴奋,唯是在接近瀑布的那一刻,我的步子开始急促,然后伫立,不顾全身的水淋,而三儿亦是喜爱,在那个拥挤的拐角低落处,人群喧闹在我们的头顶,我们顿足在游人的穿梭离去处。

后来那些照片爱人从三儿处拿来,怎么看都是笑,一背的长发,最后的剪影,便是在井岗山的瀑布之前,我的仰身,飞舞的发梢,遮去了眉眼,唯是那咧笑的唇在昭示一种快乐,身后飞溅在山涧的急流,不知有一份终是甩脱的充盈,冲体而出,因为对它的喜爱与迷惑。

游艇在江涧内穿行,我与三儿随着导游的节拍一起歌唱。与我们争抢上艇的上海团队,因为人多,一部分争而先行,一部分懒散而后至,上岸后,看到与我们争夺的先行者们正在无聊地等候他人,而我们一舟,行得齐全,上得岸来再次相撞,不免要笑一回,三儿的个性,本是张扬,不免几句冷嘲热讽递得干干脆脆,原是以为,那群要争要抢的少年少女定会不甘,却不想,他们齐吼:朋友!并一起排着直队,摇摆身姿,在我们的离去背影处,招摇欢送,引来的两队招架风波瞬是消失弥影,再后来是夜逛吧时相遇,三儿拽上我与他们狂肆蹦迪,累极时,坐在井岗山的广场公园内席地相持,听来了数个故事,有欢有苦,才惊然自己的一切皆是任性,毫无道理可言。

只是他们年轻,不肯改去争抢的脾性,次日再次于山顶相遇,拍集体照时再次挤走我们,说是要赶时间,唯那赶的十分钟,在我们的车后来盘山而行时,望见他们的下坠,山路狭窄多弯,两车迎面,前夜与我面对面蹦跳的男孩,在我们的车行过时,正爬上道路,三儿趴在窗口拼命地呼喊,而他似早已魂游天际,只是不停地拨打手机,浑身划伤的血渍,面目全非。

整车挂于半山腰的树间,盘山公路的曲折让我们多次回首望到那些曾经熟悉欢笑的面庞,待后来他们再与我们同辆火车归去,在上海火车站,担架上的少男,伸手握我与三儿的手,有些浮肿变形的脸挂了羞涩的笑,与我们道“对不起”。

我第一次见一直欢笑的三儿哭,抓着那男孩的手不肯松开。三年后男孩放弃上海那个城市的所有来到三儿身旁,三儿带他来我家蹭饭,男孩笑言彼时他先看中了那个长发的丫头,不想三儿恶狠狠地戳他的脑门,尖锐的声音异常刺人,男孩学着彼时的三儿尖细地叫,别做梦,人家早嫁人了。先生于我身侧无声的笑倒。一些偶然引来的缘份,展在眼前,让人不可置信的恍然。

而我异国他乡孤独的朋友,却于那年消失,远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在这世上,有得到,有失去,欢笑与感伤,相并存在,我参加婚礼再去祭拜亡灵。三儿说,这是最完满的结局,于所有的人,皆有了归处。

经常想起茨坪,想到那珍贵的晴天,阳光下温和的黄土,陷在山凹之下,一队的人有些稀疏,廖落其间。到了井岗山,我便感觉入了世外,只是不是桃园,而是隔绝,总觉得会丢失尘世。灰朦朦的天,小城暗沉的石板路,路面晒不成惨白的坚硬,感觉四处可以生起一种霉的阴,坚持不散。

但那日的茨坪不同,有温和的阳光,还有因行人踏去了草地直暴黄土所展开的宁静,我与三儿不管导游直冲八角楼,那些形象的描述在抬起的眼眸内,我看到天顶的光直射而下,屋内的摆饰,没有其它游地的那种隔绝,随意抚摸置身其间。见了毛主席的躺椅,来不及地与三儿一人上去躺了一下,就我们两人,在那里折腾,那是伟人住的,我们有幸踩着他们同一块的土地,肆意一些纯洁的欢快,抛开的尘世,沦入梦后的折角。

我喜欢那块黄土,喜欢那些小矮凳,也喜欢在它的世界内倚坐而下,某些物品,其实四处皆同,看着它们会想到儿少的那些片断,裁剪出一张张面庞,一幅幅画面,会有些亲近了他方,又靠近了自己的温暖,好像拥有很多,但又不在掌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