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地球真的变暖了,就连生在北方的孩子,这几年想在大雪后玩堆雪人打雪仗的游戏也几近变成了奢望。就拿今年来说,刚入冬那阵子,还下过一场雪,只是雪太小,地上还没白,雪就跑得没影了。现在,漫长的冬天已将半,还没有痛痛快快地下过一场雪。每每想起这点,心中便不免焦躁。我总以为,冬天无雪,就好像大地有山而无水,失去了灵性,没有了韵致。冬日的萧索无趣,只有雪才可以化解——一下雪,躲在屋里的人们就一下子涌了出来,孩子们打雪仗、堆雪人,玩得热火朝天;矜持的大人们则喜欢踏雪,听雪在脚下嘎吱嘎吱的吟唱,天地间一派生机。
记忆中小时候冬天的雪特别多,也特别大,一冬总要下几场大雪。那时我们随母亲住在乡下。早晨一觉醒来,从窗子里看见院子里的小枣树上、柴垛上、对面屋顶上全都白白的,便止不住兴奋异常地叫一声“下雪啦”!于是,我们这几个平日贪恋热被窝的小懒虫再也躺不住了,纷纷地穿衣下床。母亲怕我们踩雪弄湿了靴子,一边恐吓着不让我们出屋,一边在屋子的空地燃起柴来驱赶寒气。趁母亲去柴房取柴的工夫,我们便一溜烟地跑到外面,在雪地上跺跺脚,又仰起脸张开嘴巴去接那一朵朵飘落下来的白色花瓣。花瓣溶化了,凉凉的、甜甜的。
冬日踏雪,当然少不了一双好暖靴。布做的棉靴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有些不济事。我常常一边拼命地跺脚,一边向母亲告状:小猫咬我脚趾头呢!母亲不说话,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换上这个,小猫就不咬你脚趾头了。放在我面前的是一双很漂亮的玉米皮暖靴。玉米皮暖靴算我们那儿的特产:玉米皮靴帮、靴底,轻便而舒适,外面包了一层塑料薄膜,既防水,又添了精致;靴前头用各式彩线绣了老虎头,十分的神气。
做暖靴最拿手的是我的大妗子。大妗子有一双特别黑、特别亮的眼睛,她还特别手巧,她做的针线活常被村里的姑娘媳妇们拿来做样子。冬闲,母亲在屋子当中支起织布机的时候,大妗子便来到我们家给母亲帮忙。玩雪尽了兴的我们早晨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时候,大妗子已坐在了织布机跟前。她有气喘的毛病,有节奏的织布机声常常伴着妗子的喘息咳嗽声送进我们的耳膜。
大妗子后来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36岁上病殁。当时表弟7岁,表妹3岁。那是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冬天,得知大妗子病逝的噩耗也是在一个下雪的冬日,课间休息的时候。男同学正在为那场雪的降临高兴得哇哇大叫。我的眼中一下涌满了泪水,飘雪的天空顿时变得忧郁而伤感。我出了教室,莹莹雪落,可是为一个好人的离去送行大妗子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