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今天做得非常好,要是能再加一把劲儿,达成老爷的愿望便指日可待了!”
“继续说。”宫崎纯一郎懒散而漫不经心。
“您应该把老爷当年的事情一并跟她说了,她的精神会崩溃的。只要能彻底击毁她的心理防线,咱们就彻底的成功了。”
宫崎纯一郎的心里一惊,把脚从写字台上拿了下来,狠狠的把手中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如果,真的按师父的吩咐去做,那么,他和玉玲珑之间便彻彻底底的没有任何可能了。玉玲珑会恨他,会恨不得他死。
松田青木看出了他的犹豫,“少爷,做大事不可有妇人之仁。”
“好吧,我去对她说。”
听到宫崎纯一郎无奈的妥协,松田青木满意的转身离开。宫崎纯一郎并没有马上去找玉玲珑,他下意识的拖过一天算一天。这几天,宫崎纯一郎每天都喝得烂醉,每晚他的床上都换不同的女人,有时甚至不只是一个,他要麻醉,他要逃避,他不想面对最后的摊牌。
松田青木只是远远的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必要阻止。松田青木的心里很明白,凡事不能逼得太紧,逼急了容易产生反效果。表面看起来越是强大的人,内心就越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迅速的消瘦着,苍白憔悴失魂了。我的灵魂飘在屋顶上,飘在门窗间,飘在空气中,就是不在我的身上。我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一点真实,感觉不到半分力量,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但是,我用最后的一点点意志坚持着,我倔强的不愿意倒下,尤其不愿意倒在我的敌人面前。
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正在继续的肆意的滋长着,它如同某种攀藤植物一般,沿着我的血脉,沿着我的骨肉,沿着我的神经,沿着我的灵魂,放肆大胆的,毫无忌惮的滋长着,攀爬着,蔓延着。
一个阴雨天。从昨天晚上开始,雨点就不停的打在玻璃窗上,由一声一声变成了浑然一片。仿佛这个世界,除了雨声,便没有了别的声响。我坐在沙发上,神思恍惚的听着雨声,朦朦胧胧的想起一句诗“留得残荷听雨声。”我记不清是哪朝哪代哪个诗人的诗句了,只是记得《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说过。
原来,没有了残荷我也可以听到雨声,只要世间的人群和建筑依然存在,在哪里都可以听到雨声。或许感觉中,听雨的人变了,听雨的心思变了,然而,雨声还是林黛玉听到的那个雨声,雨声没有变。
房门豁然大开,吓了我一跳。宫崎纯一郎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他的头发乱蓬蓬的,胡子也很久没刮了,胡子茬布满了下巴,眼神迷乱,衣裳不整,浑身的酒气。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邋遢,如此狼狈。
宫崎纯一郎晃晃悠悠的走到我的面前,“姑奶奶,您,呃、好啊!”他的身体打晃儿,打着酒嗝,舌头打结,满嘴酒味。
我厌恶的别开脸,“宫崎先生,您喝醉了。”
宫崎纯一郎踉跄的后退几步,一下子瘫坐在沙发里,眉头打着结,眯着眼睛望着玉玲珑。她的眼窝深陷,一脸疲惫,可是,她依然不肯倒下,不肯低头,不肯认输。宫崎纯一郎越看越觉得,玉玲珑犹如玉石一般,即使是粉身碎骨了,也依旧透出晶莹无暇的光泽。他的心里大痛,这个女人应该是他的,这个玉石般优雅坚强的女人应该是他的。
宫崎纯一郎猛地站起身子,冲到我的面前,揽住我的腰,把我打横的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一下子把我扔到了床上。我惊慌失措的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合身狠狠的压住了我。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扭头躲开了他的嘴唇,他的嘴唇落到了我的脖颈上,他的手迫不及待的撕扯开我的衣服,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要推开他,却让他将我的双手牢牢的定在床上,我被他压得紧紧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能力。
宫崎纯一郎嘴里喘出的粗气,不断的喷在我的脸上,泪顺着我的眼角滑落,我紧紧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他的嘴唇沿着我的脖颈一直吻到了我的胸口,
“宫崎纯一郎!”我用尽浑身最后的一点力气大声的喊着。他停住了,我大睁着双眼,仰着下巴,挺直脊梁,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轻轻的,一字一顿的对他说,“别让我恨你一辈子!”
宫崎纯一郎看见一滴闪耀如繁星的血珠,顺着玉玲珑的唇边坠落,他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翻过身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
我急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和衣服,“宫崎先生,请您离开。”
良久,宫崎纯一郎从床上坐起来,“玲珑,如果你听了我要说的事情,也许,你真的会恨我一辈子的。”
我没有理睬他,独自走到窗边,静静的听着雨声。
“你听过宫崎风这个名字吗?”
我心里一惊,转身看向宫崎纯一郎。宫崎风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名字,他是绑架承祖大哥,杀害博雅二叔的元凶首恶。
“宫崎风是我的父亲。”
一声炸雷震得我头晕耳鸣急怒攻心怒火中烧。我冲到宫崎纯一郎的面前,直接用双手掐着他的脖子,
“我杀了你!”
宫崎纯一郎竟然没有半点反抗,双眼静悄悄的望着我,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清澈明亮。我发狠的用力掐着,这时,他突然对我笑了,很干净很透明的笑,他艰难的吐着气,对我说,
“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心甘情愿!”
一瞬间,所有的勇气都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缓缓的松开了手。宫崎纯一郎剧烈的咳嗽着,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呵呵,你实在不是杀人的材料,太心慈手软了。”
我背过身子不想看他,全身微微的发着抖,泪模糊了我的双眼。哦!我真没用啊!我真恨自己!博雅二叔,对不起,仇人就在眼前我却没有能力杀了他!
“能不能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
宫崎纯一郎点燃了一支烟,振作了一下精神,
“我出生在日本高贵的武士家族,从幼年起就开始接受传统而严格的武士教育,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刚满十九岁。父亲的骨灰被运送回家的那天,正是我的新婚之日。
我完全的崩溃了,发誓要为父亲报仇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完成父亲的遗愿。之后的岁月里,报仇成为了我人生唯一的目标,也是唯一的精神支柱。
我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关于玉家所有的事,所有的人,我拼命的学习汉语,学习汉文化,特别是学习玉文化。我有意和玉承德成为同学,并且耍了一点小伎俩,迅速的和他成为了朋友,从他那里我才知道玉家祖传玉如意的传奇和神秘,同时,也终于了解了父亲为什么会对一件玉如意如此的痴迷,如此的情有独钟,甚至最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一切事情都准备完毕后,我来到了中国。既然是要报仇,就得从玉家最薄弱,最关键的一环入手,那就是你——玉府的掌家姑奶奶。只要能掌控住你,不但能达到毁灭玉家的目地,而且还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玉如意。
我的父亲和玉承祖曾经有过合作,所以,我找来了玉承祖。在我晓明厉害之后,玉承祖告诉了我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我认为,马子服这个人可以利用一下,因为在我看来,不管多聪明的女人,只要遇到爱情就会变成白痴。我先利用玉承祖,让他想办法使马家商行的生意陷入困境,然后,由我出面帮助马家脱离困境,如此马子服就可以为我所用了。
没想到,我提出的条件,却被马子服一口回绝了。我又利用玉承祖在商界的影响,使得马家借贷无门,可是,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马子服还是拒绝了我。他说,‘我至死都不会做任何伤害玲珑的事情’。
从那一刻开始,我对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我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渠道打听你,接近你。由于玉承德的关系我堂而皇之的进入了玉家,而白依依通过玉承祖传递给我的消息,使我能顺利的接近你。
但是,你却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这让我有些不知道从何下手了。但是,你与关起远的矛盾却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我充分的利用了这个机会,于是,你就到了这里。”
宫崎纯一郎如同一个与这一切都不相干的旁观者,用平淡而安稳的语气,叙述着。而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听到我的耳朵里,进入我的大脑中,便轰鸣着变成了滔天巨浪,变成了一把把杀人的刀。
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迅速的攀爬着,蔓延着,伸展着,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灵血脉,牢牢的捆绑控制住我的灵魂。现在,我终于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是恨!无边无际无始无终密密实实的恨!
“告诉我,玉承祖和你的父亲是怎么合作的!”我强忍着内心的悲愤,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弄清楚。
“那次让我的父亲和你的二叔同时丧命的绑架,就是玉承祖与父亲的合作。父亲可以得到玉如意,玉承祖可以得到一大笔金钱和父亲身后的势力支持,从而完全的掌控玉家的产业。”
宫崎纯一郎的语气依然平淡安稳。我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耳朵里耳鸣声响成了一片。我用手扶着墙,勉强的走近沙发,吃力的坐下。
“你的父亲是如何知道,玉如意是假的?”
玉承祖不知道,白依依也不知道,如果,宫崎风当年没有发现玉如意有假的话,或许博雅二叔会平安无事的。
“这一点,我也想了很久,我猜想,是因为装玉如意的紫檀盒子。父亲的贴身侍从对我说过,父亲临终的时候,手里紧紧的攥着一撮木屑,很新鲜的木屑,是装玉如意的盒子里掉出来的。可能,父亲由此推断,古老的玉如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装在一个新做的盒子里,所以玉如意是假的。”
天啊!百密一疏,这些年为了此事,我几乎想破了脑袋,怎么也没有想到问题出在紫檀盒子上。我全身不住的打着哆嗦,怕冷似的把身体紧缩成一团,颓然的倒在沙发里,用力的把身体狠狠的向沙发深处挤进去。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头脑里白茫茫一片空白,我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由玻璃窗折射进来照射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看见宫崎纯一郎坐在床边,他坐了一夜。他的背影有些凄凉,有些萧索,有些寂寞。我突然有些可怜他了,或许可恨之人也会有可怜之处吧!
“得到玉如意之后,可以还给我自由吗?可以保证不再来骚扰玉家吗?”
我轻柔而平和的问道,宫崎纯一郎被我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迅速的回过头呆愣的望着我。经过一夜的无眠,他的脸色铁青而灰暗,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如同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僵尸一般。
宫崎纯一郎似乎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我又重复了一遍,
“得到玉如意之后,可以还给我自由吗?可以保证不再来骚扰玉家吗?”。
他的眼珠开始移动,眼神里也开始有了光泽,“我保证,我以家族的名誉保证。只要我得到了玉如意,我便还给你自由,而且永远不再踏足玉家半步。”宫崎纯一郎很兴奋,声音在微微的发颤。
“好,我就相信你一次,我带你去取玉如意。”
“去哪?”
“玉氏宗祠。”
宫崎纯一郎愣住了,他没有想到玉玲珑如此痛快,如此干脆的告诉了他地点,也就是说,玉玲珑有绝对的把握,即使他知道了地点,也无法找到玉如意,好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
“我需要时间准备,咱们明天早晨出发。”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房间。
宫崎纯一郎急着要和松田青木商量,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他绝对不允许再出现任何的差错。
看着宫崎纯一郎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我的头脑里飞快的运转着,思量着脱身之计。我之所以选择玉氏宗祠,一是因为宗祠里只有一个看门人,如果事情发生突变的话,可以把伤害降低到最小。二是因为宗祠的四周都是大山,我非常的熟悉那里的地形地貌,即好脱身,也好隐藏。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我现在能想出来唯一的办法了。
我怀揣着恨,如今,这恨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理由。
我的头脑开始一点一点的清醒,我再一次开始冷静的思考。我的情绪开始一点一点的明朗,我再一次开始坚强的面对。我终于知道,原来爱是博大的,而恨是坚硬的。恨也是一种力量,而且,是一种比爱更要强大的力量。
正是,情深陷愈真愈伤,恨紧锁愈绕愈强。
雾蒙蒙新仇旧恨,路漫漫烟锁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