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家教妈妈成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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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乡偶书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孩子不是我生的,他是天生的,他的灿烂如阳光的笑,他的清凉如寒星的双眼,他的无邪如冰雪的心灵,他的亮丽如春花的小脸,他的一切一切,他的美之致,清纯之致,那都是上天之功。

我所祈祷的,在他出生前只是他健康,在他出生后只是他快乐。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路。

收到爸妈从家里寄来的小秒针的照片,真是漂亮得匪夷所思,就那么一眼,我马上狂热地爱上了他,他实在是让人心碎:完美无缺、玲珑剔透、妙趣天成、巧夺天工。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孩子不是我生的,他是天生的,他的灿烂如阳光的笑,他的清凉如寒星的双眼,他的无邪如冰雪的心灵,他的亮丽如春花的小脸,他的一切一切,他的美之致,清纯之致,那都是上天之功,而我居然让他委屈地归属在我的名下,实在是“贪天之功以为己力”。

我在极爱的迷乱中怎么也想不起他是从哪里来的。多神奇呀,他曾是孕育在我体内的一个细胞,仅仅是一个细胞而已,但这个细胞是我身体的最大奇迹和奥妙,我通过神奇的、造化预设的通道,与他接触,与他交流,与他分享养分。他成长,他变化,他开始有了大脑和身体——他成为他自己。

他小小的身子在飘游时,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吗?就像我们在地球这个小小的、悬空飘游着的星球上时,对自己处境的感知和认识。

他爱他最初的家吗?那是一个液态的、温暖的世界,小而封闭,却平和安逸。没有寒冷,没有邪恶,衣食无忧。一旦他出世,这样的胜地便永远地消失,只能存在于幻想和追忆中。从桃花源到乌托邦,从太阳城到共产主义,人类古今中外,一代又一代人的渴望,其实不过是对母体子宫的追忆而已,是的,女性的子宫是人间唯一的仙境,是俗世里唯一的奇迹,子宫万岁!

只是孩子已经出世,人生是单行线,产道是不归路。

放假回家,我终于有机会陪着他了。我常常坐在草地上,看着小秒针蹒跚而行,看着他结结实实地摔一跤后赖在地上不起来,左顾右盼地等人来抱他;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抓蝴蝶,然后怅然若失地眼望彩蝶翩飞;看着他傻头傻脑地盯着别的孩子手中的玩具或食物,流着长长的口水,不知不觉地跟着走出老远;看着他兴趣盎然地望着天边,像哲人一般静默冥思;看着凄凄芳草地上星星点点的小野花,花草上舞蹈的白蝴蝶,踉踉跄跄追逐着蝴蝶的小人儿……我常常就这样醉了,几个小时在迷醉中转瞬逝去,而我真愿意就此死过去,让时间永驻。

老实说,我对孩子的爱,极大地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另一方面,我也难以想象,孩子会在那么大程度上改变我。这种改变是润物细无声的,但力量之大,连我自己都吃惊。或者说,孩子对我生命本性挖掘之深,令我难以置信。如果没有孩子,我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女人:比如说,我能自己生孩子。这是我平生最骄傲的几件事之一。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连想象一下自然分娩都不敢,我能想象的生孩子,那一定是打麻醉的剖腹产。又比如,我一贯认为自己刚毅、强硬、冷酷、理性、自私,从来想不到我的生命里,还有这么这么幽深的柔软、感性和温情脉脉,深渊一般,不见底。

对我来说,孩子就是一连串的奇迹,一个奇迹接着一个奇迹!因为他,我开始写童话故事;因为他,我早早筛选、编辑和整理了“儿童需要背诵的古文诗词”;因为他,我杞人忧天、未雨绸缪地编写了儿童性教育教材;因为他,我开始关注儿童心理和儿童教育问题;因为他,我开始记得常常给家里打电话;因为他,我的生命有了美丽而痛楚的牵挂;甚至因为他,我不再通宵熬夜糟蹋身体……

有了小秒针后,我几乎生出毛病来,在路边看到女童,会止不住地盯着观察,无耻地疑虑和揣测,不知道她们中的哪一个将来是和小秒针共度一生的人。谁会成为我的媳妇?我们婆媳能不能相处好?媳妇的性情、长相、智商,会如何影响我的孙子孙女?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好关!

对我来说,“家”这个概念,曾经是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后来变成了我和紫禁城,两个人。但有了小秒针之后,我能想到的“家”,永远都是一个庞大的家庭群:我的亲家、亲家母、媳妇、孙子、孙媳妇、孙女、孙女婿……我知道这样很可笑,但如此无端的想象也很甜蜜,我乐此不疲。

终于,他玩累了,午饭后睡了。我静静地守着他,读他。他的眉毛在眉尖梢头奇怪而顽皮地打了个小卷;他的睫毛长长地覆盖着大眼睛,即使睡着了还在不安分地微微颤动;他的有趣的蒜头鼻像我一样鼻孔朝天,鼻翼在阳光下薄如蝉翼,随着呼吸微微地扇动;他显然很敏感的嘴唇薄薄的,线条柔和而纤细;他的手肥嘟嘟地搭在身上,弹指欲破;他右脚大脚趾上那颗黑痣圆润饱满……他的一切都是那么通彻透明,那么婉如温玉。让我心尖尖儿疼,有时又无端地担心他太过柔媚了些,不似铮铮铁骨的男儿。

阳光下读幼儿,这情景美得让我心疼心碎,民国时期作家无名氏的东西我并不喜欢,唯独有一句,我很是偏爱,他说“婴儿似一尊小玉佛”,真正传神。小秒针就像一尊小玉佛,特别在阳光下,皮肤都是半透明的,晶莹剔透。无名氏还有一句话,说的也甚好:“社会是一台烘干机。”果然,如此水灵灵的一个生命,最终总会在社会和岁月中变得憔悴、粗糙、生硬和冷漠,想来真是可怕。

在最初的岁月里,我对小秒针怀着莫名的歉疚,因为我没有能够征得他的同意,就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我知道,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黑暗和苦难,但我还是让他来了。那时我就想,这个小人儿是谁呀?这个可爱的小生命是什么样的?如果生命是我给他的玩具和礼物,他会喜欢吗?他会怎么玩这个礼物?

我和他,两个独立的生命,因为造化的恩典和命运的青睐,在他生命最初有了密切的关联,这是怎样的缘分!为什么偏偏就是他,现在成了我的孩子,造化为什么偏偏让我成为他的母亲,他的监护人,他生命的见证人?

我知道有很多为人父母的在孩子尚在孕育中就给予了巨大的希望和期待。我能够理解他们,可是我不,我所祈祷的,在他出生前只是他健康,在他出生后只是他快乐。也曾想孩子长大后让他学一门乐器,以弥补我五音不全的遗憾,但这一刻,我想,如果他不愿意,就什么都不学。就算他以后是帕瓦罗蒂,我还不照样五音不全?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路,我们俩都该好好走。

我不指望他有大出息。甚至不指望他接受正规的集体教育,如果他上学,我也不过希望他的成绩能保持在中等稍偏上的水平。当然,这样的期待值里头,也许隐含了某种自信甚至自傲,我相信我们给他创造的家庭环境能保证他差不到哪里去,但更重要的是,我讨厌又鄙夷风行全社会的“成功学”,对于丰功伟业、拯救人类、为民请命、英雄豪杰、天下己任、为万世开太平一类的“宏图大志”有本能的反感,我不认为人生的价值在于成败,就像此时此刻,我守在孩子身边,感受着单纯的幸福,当下一刻,人生便圆满。我希望他守着他的生命,也能这样单纯地幸福着。

但愿我给他的生命,不是一个惨烈严酷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