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职场剩女的情感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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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吕秀才

有一天,好朋友在MSN里对我说:“你的一个熟人刚才到我们出版社来了,聊了半天,原来他老婆跟我们总编是校友,你这熟人还说,他老婆比他大两岁,正读博士。他这人挺好的,挺能聊。”即使不说他聊的啥,单说这一见面就能自来熟到连老婆大两岁都汇报的地步,除了吕秀才,很难找到第二个人。而且,吕秀才的这种聊天方式,我早在20年前就很熟悉了,现在只是惊讶他依然如此。看来,人真是本性难移。

我和吕秀才是大学同学,他还曾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之一,算得上是老朋友了。虽然彼此是基本肯定对方的,但一见面,两人说出的话都一针见血,直刺对方缺点。他说我:“你对什么都看不上,对什么都持批评态度。——不要过于苛求。”我说他:“你真是个老滑头,愈老弥滑。”尽管如此,到底没影响两人嘻嘻哈哈地聊天吃饭。印象里跟他吃的饭还真不少,他请得多,我花得少。

有一次,我们在一个会上碰见了——因为几乎算同行,我俩有时会在这种场合碰上——两人溜达出来往地铁走。路上有几家外贸服装店,吕秀才决定进去。在此得说说吕秀才的着装品位。吕秀才一表人才,身高1米76,体态适中,从来只穿休闲服,而且搭配得体,从大学到现在一直如此。这几年,我还经常看见他换书包,有时候提个大黑书包,有时候背个帆布包,有时候又是类似皮质的时尚男包。问他哪买的,说在秀水,很便宜,才八九十元。所以,吕秀才喜欢进外贸店,就很自然了。他到里面一阵狂买,买衬衫,买牛仔裤,根本不砍价,不仅自己不砍价,还不让我砍。我看中一条黑色花纹的裤子,花是浮雕般凸现出来的。但裤子又肥又长,而且只剩一条,这正是砍价的理由。结果,吕秀才说:“老花,你别砍了,要不我给你买!”旁边的售货员更来劲了:“你砍也没用,我们这儿就一口价!”在他们的左右夹击下,我只好掏钱。事后,那条裤子没穿一年,就磨破了,因为是棉布的,很不结实。

从小店出来,他请我吃饺子。等上菜的时候,我跟他说:“你让我给朱教授寄报,这朱教授老说请客也不请。”朱教授是个老头儿,我们母校中文系的老师,吕秀才的忘年交,在我们中文系大名鼎鼎,只可惜我从来没见过他。吕秀才哈哈笑着,马上打电话给朱教授:“朱老师,您好啊。我跟海格正在外面吃饭呢。她说她给您寄报纸,您老也不请客。哈哈……我让她跟您说。”这时,我真想一脚踹翻他,没办法只好接过电话,尴尬地说:“朱老师您好,您别客气,不用的……”

吕秀才是电台的文学编辑,曾编过一个诗歌节目,从《诗经》谈起,每周一期,稿子都是自己编写的,一直谈到了唐宋,大概有两三年吧,结果因为节目改版被砍掉了。后来他又做新书介绍,做了几年,也被砍掉。并不是他做得不好,事实上,他做得非常好,但电台讲的是收听率,太纯的东西,总是小众的。现在他编着长篇小说连播,选好小说,找演员来播,听起来真是很让人向往的工作。但实际上,哪一行干起来都是苦乐自知。我有一次到他办公室去有什么事找他,看他桌子上贴着一张罚款单,罚款两千。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有一次半夜值班,结果睡过了,导致电台在后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节目播完有5分钟静音,没有接上,被台里监听发现,马上通知他。据说,他当时“像炮弹一样,噌地弹起”。这个失误给了他极大的刺激,他一直把罚款单贴在桌上,就像鲁迅先生当年因为迟到在课桌上刻下“早”字一样。

对工作这样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人,实际上跟我们大家一样,说起来也是满腹牢骚。他跟我笑谈,他现在上班看见捣乱的领导就骂,而且是当面骂,决不背后嘀咕。我十分惊诧,忙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有个心态不好的领导,经常从中作梗,逼得他当众说:“我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比你人品更低劣的人!”他历数她的不是,弄得那人张口结舌,以后经常躲着他,或者说不过他,便说:“行行,我不跟你吵,咱们找台长去!”吕秀才真是有理走遍天下,正巴不得找台长去说呢。

也许正是这些现实的不如意,弄得他如今跟我说的都是这样的人生追求:“我现在就是过一天算一天,不想那么远,吃点喝点玩点乐点。”所以他的生活总是弄得非常精致。单位的桌子上摆着价格不菲的杯勺,只为工作累了,喝点咖啡的时候,更有闲情逸致。王府井卖的打折的水晶制品他买了一个又一个。耀州瓷,把玩的,饮酒的一样不少。平时宴请不断,每周四又总是要到小西天去看外国电影……

看得出,他依然是个理想主义者,是跟现实妥协后的理想未泯的文人。只是他离我曾经认识并被罩上光环的那个人越来越远。我们读过那么多书,心里应该有些圣洁的东西。现在,每次想起校园里的他,我都爱跟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阿廖沙或者梅斯金公爵相比,那时的他似乎就是他们。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阿廖沙看到一群小孩欺负一个小孩,就去劝架。我亲眼见过当初大学校园里的他为一群小学生劝架。后来我也有幸聆听他是怎么教育他儿子的:“别人要是欺负你,你就狠狠地还击,打!”他说得应该没错,但已经跟当初的那个人有所错位了。

我依然把他当作老朋友,却总有一种渐行渐远的感觉,日益稀疏的联络,哼哼哈哈的应答,蓦然回首中已经有些面目模糊的身影,显现着真实的无奈。

前些日子,我骑车上班,在朝阳门附近,似乎听见有人叫我。四下观瞧,居然是吕秀才。问他怎么走这条路,他答坐地铁上班,坐过站了,就上来走了。见他手托一个纸盒,我便好奇地问他是什么。他说是个紫砂壶,刚刚50块钱买的,喜欢它的颜色。掏出来一看,小巧的,是个玩物。我急着上班,跟他匆匆话别,走在路上却慢慢琢磨开了:家在公主坟方向,单位在建国门,怎么会坐过站到朝阳门?如果坐过站,得从一线倒到二线。况且,发现到了朝阳门,完全可以再坐回去,根本不用上来走。想来想去,判断吕秀才只是临时找了个借口随便一说,我干吗要当真呢?

生活啊,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