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中国传统文化选编(随园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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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补遗卷四

一五〇、才高不狂

“原文”

人常言:“某才高,可惜太狂。”余道:“非也。从古高才,有过颜子与孔明者乎?然而颜子则有若无,实若虚矣。孔明则勤求启诲,孜孜不倦矣。”曾赠德厚庵云:“不数袁羊与范汪,更从何处放真长?骥虽力好终须德,人果才高断不狂。”又有人言:“某天分高,可惜不读书;某精明,可惜太刻。”余又道:“非也。天分果高,必知书中滋味,自然笃嗜。精明者,知其事之彻始彻终,当可而止,必不过于搜求;搜求太苦,必致自累其身。故常云:“不读书,便是低天分;行刻薄,真乃大糊涂。”

“译文”

人们常说:“某人才学很高,可惜太张狂了。”我说:“这种说法不对。从古至今才学高的人,有超过颜回和诸葛亮的吗?然而颜回看起来似乎没有才能,实际上是大智若愚。诸葛亮却勤奋好学,以求得启发和教诲,到了孜孜不倦的境地了。”我曾经赠诗给德厚庵道:“要是不算袁羊与范汪,那么又到哪里去寻找真正得道的道长呢?良马虽然腿功好,但终究要具备好的品德才行;人果真才气高就一定不会狂妄。”又有人说:“某某天分很高,只可惜不怎么读书;某某十分精明,只可惜太刻薄。”我又说:“这种说法不对。天分果真很高的人,一定知晓书中的滋味,自然而然会特别喜欢读书。头脑精明的人,懂得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会适可而止,一定不会过分苛求,苛求过了头,一定会导致自己疲惫不堪,不能自拔。”所以常言道:“不读书,就表明他天分低;行为刁钻刻薄,就表明他是一个糊涂虫。”

一五一、意为主来词为奴

“原文”

浦柳愚山长云:“诗生于心,而成于手;然以心运手则可,以手代心则不可。今之描诗者,东拉西扯,左支右梧,都从故纸堆来,不从性情流出,是以手代心也。”吴西林处士云:“诗以意为主人,以词以奴婢。若意少词多,便是主弱奴强,呼唤不动矣。”二说皆妙。

“译文”

浦柳愚山长说:“诗产生于内心,由手写成;然而用心来指挥手可以,用手来代替心则不行。当今写诗的人,东扯西拉,左支右吾,都从故纸堆中抄来,不是发自内心,这是用手来代替心啊。”吴西林处士说:“诗歌以意境为主人,以词句为奴婢。如果意境少而词句多,就是主人懦弱而奴婢强悍,就会指挥不动了。”这两人的说法都很好。

一五二、强词夺理

“原文”

蔡侍郎观澜守江宁时,私宰之禁甚严。余不以为然。一日,余在府署,蔡公坐堂收呈,有回民之黠者,具呈请释牛犯。其状首云:“为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事。”蔡遣家人谓余曰:“君原劝我贵人贱畜,今果惹回民之嗔。然其状词,文理甚佳,须君替我强词夺理。”余书五绝于纸尾云:“太守非牛爱,心原爱老农。耕牛耕满野,百姓岂无功?”黠回无词而退。太守牛禁,亦因之稍宽。

“译文”

蔡观澜侍郎任江宁太守时,严格禁止私自宰杀耕牛。我颇不以为然。一天我在江宁府衙,蔡侍郎收拾上呈的状纸,其中有个聪明的回民,递状子请求释放私自杀牛的罪犯。那状纸开头写道:“仁义施于畜生身上,但于老百姓却没有功德。”蔡侍郎派家人对我说:“你原来劝我珍重人而别太看重牲畜,我不听,现在果然惹得回民生气。然而他们的状词,文理很好,必须请你替我强词夺理一下。”我在那张状纸的后面写了一首五绝说:“太守不是爱牛,内心原本爱民。耕牛满山遍野耕种,于百姓怎么没有功德?”那人无话可说,只好告退。蔡太守严禁私杀耕牛的律令也稍稍宽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