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节故作不支,逃了大概两刻钟,确定此处离周叶非常远,这才停住脚步。
六虎的轻功也不算差,何况云昭节有意放水?他们只当马上就可以享受饕餮盛宴,警惕心已降到最低,谁料迎接他们的却是密雨狂剑!
七秀剑舞的不凡,他们也曾领教过,刚柔并济,力美兼备自不消说。而他们此时面对的剑法,却似蛟龙出海,又如大鹏展翅,掀起无边风浪,化作漫天光芒,死死笼罩他们全身。
在这样强烈的攻势下,六虎甚至不知敌人身在何处,如何接近,想要攻击谁,只是凭借本能,拼命抵挡。
七虎虽是七兄弟里最小的一个,个头却最大,他自知不敌,把心一横,冲到大虎面前,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可怖至极的剑雨。
大虎目龇俱裂,“不”字含在口中尚未喊出,云昭节已停了手。
这番交手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快,从他们追上云昭节到现在,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声名赫赫的“河东七虎”已死了五个,除了被弟弟以死相护的大虎外,只剩下一个右手腕被齐根斩断,胸口亦有一道极深的印子,鲜血不住流淌,奄奄一息的二虎。
大虎抱着七虎的尸体,缓缓走到二虎旁边,弯下了腰。
云昭节握紧手中的长剑,不发一言。
只见大虎缓缓放下七虎的尸体,从一旁捡起不知是哪个兄弟的匕首,朝二虎点了点头,随即,猛地往二虎的心口一刺!
亲手结束兄弟的性命后,他缓缓直起身子,抬起头,盯着云昭节,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异常缓慢地说:“这笔账,我记下了,只要我活着一日,七秀坊弟子就不能安生一日!”说罢,向后急退,口中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引得猿群围了过来。
他若只说要找云昭节的麻烦,云昭节十有八九会放他一条生路,可他却将复仇的目标扩大到整个七秀坊,云昭节怎能善罢甘休?她越过猿群的阻碍,紧紧地追着大虎,势必要将之击杀!
不知过了多久,大虎忽然停下脚步,只见他转过身,对云昭节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嘴角也沁出鲜血。
云昭节停下脚步,顿了片刻,这才走上前查探对方的情况。
他已自断心脉而死。
云昭节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四周,这才发现此地树木极为高大,树冠遮天蔽日。瞧这模样,即便烈日当头,阳光也只能透过茂密的枝叶投下斑驳的痕迹,比青山林阴冷了不止三分。
不仅如此,原本极尽的猿啼声,竟也显得有些飘渺,仿佛身在另一重天地。
面对此等情景,饶是云昭节武功高强,也有些惴惴不安,她下意识往来的方向走,越过重重草木,却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走了多久,她死死地盯着远处大虎的尸体,心中的猜测已然证实。
这地方……没办法出去。
若是云昭节行走江湖的经验再丰富些,自能看出大虎的不妥,可惜她第一次出门,第一次杀人,又自恃武功高强,龙潭虎穴都能闯一闯,哪能那么快反应过来?
云昭节聪慧非常,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节,心中着实懊恼,却没有放弃希望。她见来的方向走不通,树木高大非常不说,用轻功爬上树,俯瞰四周,放眼望去竟是一片雾蒙蒙的。算算时间,明明已到了早上,此处却硬是瞧不清东南西北。云昭节打了个寒颤的同时,也知这法子也行不通,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往林子深处走去。
密林的深处与云昭节想得大不相同,既没有凶猛的野兽,也少见蛇虫鼠蚁,更莫要说飞禽走兽,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外,很难找到别的有生命力的东西,幽暗、阴冷,弥漫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气息。
与恐惧相伴而来的,还有身体的疲惫。
这样不行,云昭节停下脚步,默默地告诉自己。
能不能出去是一回事,活不活得下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得先考虑活下去的问题,再想如何寻找出路。
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后,云昭节暗运内力于双耳,凝神倾听。
枝叶沙沙的响声,小虫正悉悉索索地爬行,更远的地方,隐隐有流水潺潺,似有溪流。
云昭节二话不说,立刻往水流声的方向赶去,不消多时,便见一条清澈至极的小溪蜿蜒流淌。
寻常人被困在这等寻不到出路的地方,又见到这么一条小溪,十有八九会沿着溪流往下游走,云昭节本也是作此打算。但不知为何,她却突发奇想,竟往小溪的上游走去,想去源头看上一看。
才走没一会儿,云昭节怔住了。
溪水边的一颗石头旁躺着一个人,仔细瞧瞧,那一身暗蓝色的劲装,还有身边摆着的银色面具,不正是唐门弟子的标志么?
蜀中唐门以毒术、机关和鬼神莫测的暗杀手段为世人所知,但这个巴蜀一带势力极大,在江湖上也声名赫赫的门派却神秘得很,除了唐家堡主和四大长老外,旁的唐门弟子连姓名都不会漏出来,更莫要说长相。若不是唐家堡主养出个不肯习武,一心风月,时常在七秀坊流连的儿子,加上前几年唐家堡主次女唐小婉和藏剑山庄五少爷叶凡私奔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唐门弟子的外出活动还未必有这么频繁。
唐门,杀手,被刺杀的贵妃族兄……云昭节站在远处,好奇地看了这个唐门弟子一眼,暗暗思忖。
官府设卡缉拿凶手,不惜拦住诸多商船,可见他们颇有把握,认定杀手逃往此处。大虎将她引到此地,可见这密林深处也是出了名的有来无回,稍微盘桓久了点的人都知道,也不会不长眼地往这里闯。莫非此人与自己一样不知内情,为躲避官府的缉拿逃到此地,却没办法出去?
那他……死没死啊!
虽然知道此人嫌疑颇大,不应贸然接近,但密林实在太过阴冷,没什么生气,待久了便让人心里头发憷。云昭节权衡一番,还是走上前去,在男子面前弯下了腰,想要去搭他的脉。
就在这时,男子暴起发力,欲将云昭节擒下!
王露的偷袭铭记在心,云昭节可不敢放松半分警惕,一见对方动手,立刻见招拆招,掌风凌厉不说,擒拿手法也堪称精妙绝伦。
七秀弟子虽以剑舞为主,却总有失了兵器的情况,手头上的功夫自不会落下。云昭节厌恶偷袭之人,更不曾留手。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交手五十六次,云昭节察觉到对方没有杀意,又觉得此人的路数有些熟悉,足尖轻点,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想了想,方惊讶道:“是你!”
男子这才认出她来,也收了手,径自往地上坐下,倚着石头,不再说话。
察觉到此人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崔公子,让自己不得不千里迢迢赶往巴蜀的神秘杀手,云昭节既有些气恼,又有些好奇。她看了看四周,见旁边还有不少巨大的石头,便找了一块离男子不远不近的,取出帕子擦了擦,将双剑放到一边,这才坐了上去。
发现这样一来,自己就显得比对方高出不少后,云昭节得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带了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对方,发现他生得其实非常俊朗,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与自己所设想的那些阴沉、普通、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杀手大不相同,云昭节忍不住又看了两眼,见他还是不搭理自己,登时有些委屈。
她虽不爱显摆自己的容貌,觉得长太好容易招祸,却也没有厌恶绝色容颜的道理。今儿先是遇上了嫉恨到不惜毁了她的王露,然后碰上一个对她爱理不理的人,又在这种没旁人可以说话,阴森森的地方,便将刚浮起来的一缕小脾气压下,耐着性子问:“你受伤了?能让我看看么?我冰心诀修行得虽不错,云裳心经的造诣也不弱呢!”
七秀坊最强的两种内功心法——冰心诀和云裳心经,冰心诀功如其名,让人心若冰清,得以将七秀剑舞的威力发挥到最大;云裳心经中正平和,真气非但可以温养自身的经脉,也可以治疗旁人,与万花谷的绝伦医术,五毒教的莫测蛊术并称。
男子早知云昭节武功极高,听她来了这么一句,深深看了她一眼,硬邦邦地说:“不劳费心。”
云昭节满腔好意被这么对待,本想斥责两句,见男子脸色苍白,气息也不似一般高手绵长,许是受伤过重的缘故,略显虚弱。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杀人之心,只是想擒住自己而已。
想到这一节,云昭节又有些不忍心,不知怎地就改了口,柔声道:“你怕是不知道,这林子很有些古怪,进来了就极难出去,我已在林中转了半日有余……”见男子没有回话的意思,她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我见你气色不怎么好,我去四周转转,看看有没有合宜的药草。”
见她拿了双剑,干脆利落地走掉,男子的神色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