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剑网3之乱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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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自来人心变无穷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云昭节和甄笑笑并肩往长蛇谷的入口走去,气氛却有些凝滞。过了好半天,甄笑笑才颇为不自在地说:“侥幸在异蛇口下逃生的人说,他们也没看清异蛇究竟长什么模样,只记得头上有鲜红的冠,速度迅捷无比,你要当心。”

“我应当能自保,不知甄姑娘——”云昭节有些担心,甄笑笑见两人关系已经不大好了,对方还会顾虑她的安危,便觉自己小心眼了,语气也柔和了些,“我身上带了足够的雄黄,还有特殊药粉,不碍事。若不是为了捕猎这条异蛇,也不用挑这时候来,平日有药物护身,在长蛇谷几进几出也是无碍的。倒是云姑娘你要小心,如不能敌,立刻将药粉洒在自己身上,它就不敢靠近了。”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暖意,云昭节对甄笑笑绽出一丝欣然的笑意。

这个笑容极轻极浅,却似晨光破晓,雨后初晴,美到不可方物。饶是甄笑笑身为女子,仍有一瞬的怔忪,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无力和不服气。

甄笑笑微妙的心思,云昭节并未察觉,她看似轻松,内息运转速度却比平常快了七分,凝聚内力于双耳,全神贯注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夜色本就暗沉,长蛇谷多草木,摇曳之间又平添了几分阴森。云昭节握紧“不陨情”,下意识以保护的姿态走在甄笑笑前面,甄笑笑见了这一幕,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两人在谷中走了许久,久到甄笑笑以为异蛇不存在的时候,忽听“咯咯”的怪笑声响起。

饶是甄笑笑见识过毒人横行乱葬岗的可怖场面,仍旧被这声音唬了一跳,倒是云昭节,冰心诀运转下,心境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捕捉到由远而近的怪叫声的方位,足尖轻点,剑气若滔滔江河,势不可挡。

甄笑笑第一次见到云昭节出手,不由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闻金戈之声,不由骇然。

云昭节不急不慌,神色沉毅,剑气化作一道白炼,似有劈山断岳之威,生生将什么庞然大物击得几十丈远!

甄笑笑也与七秀弟子一道旅行,并肩作战过,明白云昭节前后使的两招,名唤“剑气长江”和“剑影留痕”,乃是七秀剑术中极高明的两招,尤其是剑影留痕,非武功高深,剑术造诣非凡的人不可用。但瞧着云昭节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模样,再瞧瞧这两招的威力,不问即知,她的武功极高,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高手”二字就能概括的了。

江湖儿女,鄙夷权贵之余,自身却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出身和武功无疑是评判的重点。哪怕甄笑笑之前觉得云昭节除了一张脸外,旁的什么都比不过自己,如今也纠正了看法,越发没底气。

在她心中,仇念雪自然不会是只看美色的人,权势地位更是如浮云一般。那就只能是看中云昭节的武功造诣,觉得能寻到与自己并肩的人,这让主修医术,武功虽称得上可以,却只是自保之用的甄笑笑如何不沮丧?

云昭节不知甄笑笑心中的千回百转,她面色沉重,以极快的速度说:“这异蛇体型庞大,速度却迅捷无比,外皮极为厚实,我的剑也算利器了,竟没办法破开它的外皮,给它造成伤害。”

甄笑笑回过神来,刚要说什么,眼睛却睁大了——一条通体漆黑,唯有冠是鲜红的长蛇,竟直立着前段身子,以难以想象到的速度,朝她们冲来!

“快闪!”云昭节只来得及喝一句,已然举剑迎了上去,吸引异蛇的注意,甄笑笑忙不迭向后退,好在异蛇也没有注意到她。这条半立起来都有两人那么高,尾部仍拖着好长一劫,一甩便将一棵树打断的可怖存在,那双暗黄的,恶毒的小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云昭节。

云昭节对敌的经验虽不丰富,却也有足够的判断力,这条蛇的皮既然打不穿,那就只有两条路,一是用内劲将对方的内里一寸寸震断,二便是捏住对方的七寸,或者对付那鲜红的鸡冠或者眼睛。

瞧着这条异蛇的体型,似乎第二条路要更容易走些。

如此一来,免不得要防备蛇毒……云昭节虽百毒不侵,却也没傻到以身试法的程度,烛龙殿一战,她也小心翼翼地防备了天一教徒的手段,并非大包大揽,没头脑地往上冲。但见她剑势陡然一变,若说先前如江河般磅礴大气,如今便如天上浮云一般轻灵飘忽,令人捉摸不定。配合她的步伐,霎时间,林中似出现万千她的剪影,朦胧非常,唯有剑气,柔和之中夹杂三分杀气。

甄笑笑难以捕捉到云昭节的身影,只听异蛇怪叫一声,似极为凄厉,这才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异蛇鲜红的头冠竟被削去一半!

这头冠显是异蛇极重要的部位,但见异蛇庞大的身子都有些抽搐,眼中的凶意却越发明显。云昭节却不疾不徐,剑气笼罩自身,气势不住上升,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穷尽碧落,遍数黄泉,只有她手上的这柄剑。

磅礴浩大的天地之威,令受了伤的异蛇动作为之一滞,随即竟缓缓游动着庞大的身子,向后退却。

云昭节受了甄笑笑之托,怎会令异蛇逃跑?但她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在异蛇渐渐离开之时,挥出了一剑。

甄笑笑沉浸在这一剑之中,半晌才轻声问:“这是什么招式?”

“剑破虚空。”

“我竟从未见过……”甄笑笑沉默了许久,方摇了摇头,“当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

云昭节本想谦虚两句,但她仔细算了一下,到达她这一境界的七秀弟子并不多,准确来说,应当是除了“七秀”中的两三位外,也就只有她了。若是实话实说,就不是谦虚,而是故作低调,让人厌烦了。所以她笑了笑,没说话。

甄笑笑上前几步,看着异蛇的尸体,确定对方再没了生机,仍有些不确定:“死绝了?”

“它的冠没了,生机本就少了一半,我的剑气又自此贯入其中,怎能不死?”云昭节颇有自信地说,“幸好我百毒不侵,否则还真是麻烦。”打斗的时候,她虽然留心躲避,但还是被毒液溅到了一点,衣衫都腐蚀了,自身却一点事都没有。

也正因为确定了自己不怕这剧烈的蛇毒,云昭节才敢和异蛇正面对上,否则它往地上吐点毒液,自己就没地方站了,哪里能这样快地将之消灭呢?

甄笑笑点了点头,蹲下来处理蛇尸,不免有些苦恼:“这蛇皮也太厚了吧?”想了想,将目光挪到云昭节的双剑上,说,“咱们试试?”

云昭节有些舍不得“不陨情”,毕竟这是风流离送给她的东西,拿来割皮,也太掉份了吧?但她也很珍惜甄笑笑这个朋友,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提议,何况甄笑笑的话也有道理,寻常兵器压根承载不起内力的灌注,也只有“不陨情”这等级别的利器才行。

权衡片刻后,云昭节将一柄剑给递了过去,甄笑笑接过剑柄,素手如电,飞快在云昭节左手要穴上连拍三下,趁云昭节左手麻痹,又立刻点了她周身几大要穴,令她动弹不得!

云昭节大惊,冰心诀立刻冲击穴道,也不忘质问:“甄姑娘,你这是……”

“不要随意解穴,如果你不怕一身武功付诸东流,走火入魔的话。”甄笑笑的脸色阴晴不定,“万花谷的点穴截脉,可没那么好对付。”

“甄姑娘——”云昭节见甄笑笑已露出几分杀意,一颗心早就凉了。

她虽遭受过王露的背叛,但说句不好听的,那只是同门,平日见过几面,并没有什么情谊,更多得是郁闷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甄笑笑却不同。云昭节对甄笑笑的印象非常好,早就将她当做了朋友,非常珍惜这段难得的友谊。今日才知,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压根没把你当朋友!

甄笑笑见云昭节神色,捏着银针的手有些打颤。

她的银针救过人,也杀过人,但那些被她所杀的,无一不是该杀之人,对云昭节动手,无疑是违背了她的良心……可她放下身段,去问仇念雪,“一定要是她么,我不可以么”的时候,仇念雪是怎么回答的?

“只要她在我面前,我就不会看别人第二眼。”

这样么?那如果,如果,如果她死了呢?她是为了救我死的,我和她最后在一起,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甄笑笑挣扎许久,眼中浮现一抹痛苦之色,毅然对云昭节出手!

她的动作已称得上迅速,比她更快的,是一枚梅花针。

梅花针呼啸而来,洞穿了甄笑笑的手掌,力道之大,令她几乎站立不住。再一看自己的右手,已是血肉模糊,不说彻底废了,也相去甚远。

风流离打出梅花针后,又补了一记迷神钉,确定甄笑笑动不了后,思忖片刻,终究选择现身。他覆银色面具,面沉似水,冷冷道:“药王弟子,果真名不虚传。”

“我——”甄笑笑自嘲一笑,淡淡道,“违背医者初心,被嫉妒蒙蔽了眼睛的我,有什么资格称药王弟子。”

云昭节压根没听甄笑笑什么不能冲击点穴的这一套,她甚至顾不上风流离前来救她的欣喜,径直将穴位冲开,望着甄笑笑,神色黯然:“甄姑娘,你明明知道,我和仇道长没有什么——”

知道,她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更加嫉妒。

为什么我思之如狂,苦苦追寻仍得不到的东西,你却弃若敝履,不屑一顾?难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就有这么大,难道我就有这么不堪?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你不存在了,他是不是能看我一眼?

“该怎么处理。”风流离看着云昭节,脸色十分不好,“你莫要看她如今讲理,方才她想杀你,心术已然不正。等她回到万花,将手一摊,谁能说得清?”

他故意没提云昭节的安危,反倒说起他自己,果然,云昭节并不是会计较自身的性格,对风流离却不可能不关注。但见她望着甄笑笑,沉默片刻,才说:“我相信甄姑娘是一时糊涂。”

“……”

风流离叹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把迷神钉的解药塞给甄笑笑。甄笑笑的神色却极为复杂,她静静地看了云昭节半晌,才说:“我不如你。”

说罢,她睨着风流离,不屑道:“我已鬼迷心窍了一次,断不会有第二次。我这就回万花谷,将事情缘由分说清楚,不管师尊怎么罚我,我也认了。”说到这里,复又绽开笑颜,不似先前的忧郁,而是一种解开心结后的释然,“等我解除了禁闭,再回长安为公主复诊,若我被废除了武功,逐出门派,你可要收留我。”

云昭节也微笑起来,轻轻点头。

风流离叹了一声,刚想离开,云昭节已喊住了他:“风公子,我听说,红衣教——”

甄笑笑见他们有话要说,会意之余,也有些促狭:“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说罢服下解药,能动之后,再给自己的伤口草草包扎,便挥了挥手,“走了啊!”

云昭节面色绯红,有些尴尬,风流离别过脸,不知该说什么。

走了一段路的甄笑笑回过头,见两人傻傻地站在原地,一个低着头,一个别着脸,谁都不敢看谁,失笑之余,又有几分羡慕。

遇上了对的人,真好,若她也能……罢了,为了这段不可能的感情,她已经错了一步,险些伤害了云昭节。哪怕云昭节没计较,回想起自己一路的想法,甄笑笑也有些无地自容,不由轻叹。

痴恋终究是痴恋,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如今想来,她对仇念雪的爱,究竟是女人对男人的爱,还是将他当做神来崇拜?她对云昭节的恨,究竟是恨云昭节被仇念雪所爱,还是恨云昭节将仇念雪拉下了神坛?若是仇念雪真对她好,她会欣喜若狂,还是惶恐难安?

“或许,我只是爱上了我幻想出来的那个影子。”甄笑笑对自己说。

她一路想着心事,也不知走了多远,察觉到前方有什么,这才停下脚步,瞧见来人,不由一怔:“你怎——”

这两个字,是她留在人世的最后印记。

冰冷的锋芒,被夜色掩埋;温热的鲜血,缓缓沁入地下。只有一抹声音,仿若九幽地狱传来,不带半死感情。

那人说,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