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7月,****中央转战到陕北靖边县一个叫做小河村的地方,停下来开了一个会,主要讨论了今后战略反攻各部之间的配合问题。******同志在会上总结了自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后一年中的战绩,并且就歼敌数量对各战区做了一个小排名。这个排名是这样的:状元,华东陈毅粟裕部;榜眼,晋冀鲁豫刘邓部;探花,东北****部,之后依次是晋绥贺龙部,陕甘宁彭德怀部,晋察冀聂荣臻部。
最大的根据地,取得了倒数第一的好成绩,说出来脸上实在挂不住。不过事实摆在这儿,挂不住也得挂啊。
杨得志、聂荣臻等人为了摆脱倒数第一的阴影,中央军委又一再要求晋察冀配合东北战场拖住华北国军的后腿,杨、聂等人在47年上半年先后打了几场小战役,当然都是捡软柿子捏,谁分散打谁,谁弱小打谁,谁是保安团地主武装打谁,拿出当年对付小日本的地道战、平原游击队战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虽然没有取得较大战绩,但也没有吃大亏。
华北国军也在配合东北战场,无暇顾及杨得志等人的小打小闹,保定的孙连仲指挥不动部队,也任由杨得志捯饬。经过半年多的不管不顾,石门至保定的铁路基本被杨得志扒干净了,正定至太原的正太铁路也被杨得志占领了,而且杨得志还攻下了山西大门娘子关,捅了阎老西的马蜂窝,阎老西调集重兵东进,杨得志立马跑了。
石门北面与保定断了联系,西面与太原断了联系,东面德石铁路倒是畅通,可德县已经被山东陈毅所部占领,国军不可能坐火车去德县找华野串门,而南面则是孙连仲没有打通的刘伯承创建的晋冀鲁豫解放区。石门成了被广大解放区包围的孤岛。
但杨得志还没有打下石门的能力。
石门,今天称石家庄,是近现代发展起来的城市,没有城墙,国军在城市四周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把石门打造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国军第3军两个师加一个团驻守在这里。
杨得志一直在保定以北转悠,因为保定以北离北平近,是华北国军的集散地,是华北国军的命门,攻击这里,北平方面一定会救,从而可以更好地支援东北战场。但是杨得志在这里连续失利。先是三纵打仅有一个团守备的涞水,两天没有攻下,94军杀到了,三纵败退。接着二纵、四纵出击大清河北,原以为打16军一个师,打着打出了两个师,两个纵队攻击不利败退。
两次失利使晋察冀野战军伤亡达七千人以上,但东北****正发起秋季攻势痛打陈诚,老蒋在华北调五个师增援东北,形势紧张,不容得杨得志歇一歇。杨得志继续攻击保北,这次他盯上了徐水城。
老蒋在10月6日飞到了北平,他要坐镇北平指挥华北、东北的战事。一般来说,老蒋亲自指挥的战役,都是一团糟的。
老蒋在北平召集开会,李宗仁、孙连仲、傅作义、李文、13军军长石觉、16军军长袁朴、62军军长林伟俦、92军军长侯镜如、第3军军长罗历戎等军长以上的将领都来参加了。
老蒋一贯地先大骂一通,然后大吹一通,最后来了点实际的,问大家有什么困难没有。
底下的各位将领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
老蒋看大家没困难,准备宣布散会的时候,第3军军长站起来了,嗫嚅着说道:“我们驻守石门,粮食供应不上,经常吃不饱饿肚子……”
罗历戎说的确实是第3军实实在在存在的困难,石门四面全是解放区,部队天天困在城里,新鲜无公害的蔬菜吃不上也就罢了,可粮食也供应不及时,火车、卡车甚至驴车是运不来粮食的,大概只能靠空运,经常断炊断粮也就不是怪事了。
但罗历戎这句话不知刺痛了老蒋哪根神经,老蒋“嗷”一声跳起来,拍着桌子大骂道:“共产党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你罗历戎拥兵数万,驻守在石门这么大的城市,连饭都吃不上,就知道伸手靠政府解决,多么无耻!多么无能!养你们这群吃干饭的干什么?你们不会去匪区里抢啊……”
其余将领伸着脖子依然大眼瞪小眼,心里却暗自庆幸,幸亏没站起来说自己的困难,嘘……
可怜的老罗被老蒋劈头盖脸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散会了,任何实际困难都没有解决。
罗历戎悻悻地回到了石门,心情差到了极点。他不知道,灾难才刚刚开始。
47年10月11日,杨得志率领晋察冀野战军围攻仅有一个团驻守的徐水。
老蒋坐镇指挥确实好使,他令李文救援,李文屁颠屁颠率五个师南下了,其中就有号称“华北赵子龙”的独立95师。
杨得志令三纵、四纵阻击李文。
这一仗打得有意思,李文五个主力师突不过晋察冀两个纵队的阻援阵地,陈正湘一个纵队攻不下一个团守的城,双方打成了僵局。
从11日顶到17日,杨得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与杨成武、耿飚商量,要不撤吧,那二人同意,但杨成武建议二纵继续围攻徐水,掩护大部队撤离。
就在三纵、四纵转移的时候,通讯员送来了一封聂荣臻的电报,让三人感到意外和惊喜。
保北开打的第三天,北平的老蒋见李文跟上次一样,毫无进展,便很自然地想到了几天前开会提困难的那位。据老蒋了解,那位自打从西北开过来后,就一直驻守石门,没打什么大仗。一个军在石门这座灯红酒绿的大城市蹲了两年多,天天喝茶看报按摩蒸桑拿,竟然还有脸提困难,岂有此理!
老蒋下令,罗历戎率第3军一部出石门,到保定与驻守保定的新2军会合,而后攻击杨得志的后背,一举围歼晋察冀野战军!
老蒋在地图上,拿笔从石门到保定一划,动作轻松而潇洒,实际上呢?
石门到保定,说远不远,才三百里。可这三百里有二百八十里是解放区。在解放区里走,对于罗历戎来说,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走路,一不留神就会踩坑里崴了脚,点背的话一脚踩井里就一命呜呼了。
罗历戎深知这段路程的危险,但校长的命令是要服从的。老罗虽然有些担心和不情愿,但是他在石门也待够了,吃不饱穿不暖还让人说闲话,不如冒险到保定绥署总部,日子兴许会有所改观。
就这样,罗历戎带着第3军军部、第7师和22师的66团出发了,只留下了一个32师守石门。
罗历戎是四川人,黄埔二期的,一直在胡宗南手下任职。第3军是一支有着光荣历史的部队,和第1军、第4军、第7军一样,一直保持着北伐时的番号。在与日军的中条山会战中,第3军军长唐淮源、第12师师长寸性奇壮烈殉国,12师官兵无一生还,第7师仅有少数官兵突围而出。45年年初,罗历戎担任了重建后的第3军军长。
罗历戎多了个心眼,他在13日接到老蒋命令,秘密准备两天后,15日下午突然开出了石门。直到17日,聂荣臻才截获到这一重要情报。
把第3军从坚固设防的石门调出来,是杨得志一直梦寐以求的,以前他罗历戎躲在堡垒里,杨得志不敢打,现在自个儿出来了,而且是深入解放区,正好一举把他灭掉。把罗历戎主力灭掉,后面那个孤岛石门也就好说了。
杨得志可不想错过这个战机!
在哪打合适呢?战场的选择是门大学问,既要出其不意,又要有利于己不利于敌。
离保定太近了不好,保定守军会出来接应,太远了又怕赶不到,最后耿飚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儿,这个地方叫做清风店。
杨得志留下二纵两个旅、三纵一个旅以及一个独立旅阻击李文,三纵主力、四纵及二纵一个旅南下,以超急行军速度前进!从徐水地区出发,他们要在一天一夜内走一百五十里,才能赶在罗历戎前面抵达战场。连续打了七天仗的晋察冀野战军官兵们迈开铁脚板,向南狂奔,吃饭都是边吃边跑,顾不上胃下垂了。有的官兵跑着跑着,扑通一声载到在地,战友们吓一跳,停下一看,睡着了!再有此类事故,就见怪不怪,等后面收拢队收拢就行了。
与杨得志火箭一样的速度形成鲜明对比,罗历戎大军正以蜗牛的速度前进。不是罗历戎不想快,进入解放区以后,冷枪冷炮不断,一会儿这儿踩个雷,一会儿那儿扔出个冒着烟的柴火棍,想快也快不起来。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第三天上,才走出石门一百多里地。
19日下午,罗历戎通过了定县,渡过了唐河,进入了清风店地区。天空飘来一架飞机,扔下来一封信。罗历戎捡起来拆开看,信里面写着:****大批部队南来,速作战斗准备!
罗历戎心想,搞什么鬼,****不是在徐水吗?
很快天空又飘来一架飞机,这次投下了比较实在的东西——弹药箱和粮食袋。
罗历戎这才感觉大事不好,玩真的了!
老罗不愧是科班出身,立即下令部队进入附近二十几个村庄,迅速修建工事,而且他这一万多部队很快构筑成梅花形防御体系,这让多他三四倍兵力的杨得志依然付出很大的代价。
当晚,杨得志大军包围了罗历戎的梅花阵。
第二天双方展开了相当激烈的激战。
在徐水的李文听说罗历戎被围了,吃惊之后,便开始了更猛烈的进攻。这次不用孙连仲在耳边催命了,罗历戎是李文的部下,第3军是胡长官的部队,他们都是从山西受了一肚子气过来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李文必须下死力把罗历戎救出来,不然怎么对得起胡宗南长官呢?
李文正面进攻,后面准备好了上百辆装满士兵的卡车,一旦突破****阵地,这些卡车会一溜烟开往清风店。一百五十里,走路一天一夜,开车顶多俩小时!
其实这个时候,孙连仲可以赌一把。
孙连仲身在保定,驻守保定的有新2军。杨得志就是担心离保定太近,新2军出来接应,所以宁可多走路,也要离保定远一点。此时晋察冀野战军一小部分在阻击李文,一大部分在啃罗历戎,如果孙连仲亲自率新2军出保定,无论是北上接应李文,还是南下增援罗历戎,都有利可图。但是孙连仲不敢,他怕一旦新2军出城,保定就成了一座空城,万一被****钻了空子,他孙连仲担不起丢失保定的责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李文猛烈的进攻让担任阻击的陈正湘和郑维山几乎顶不住了,但最先顶不住的是罗历戎。杨得志在围攻老罗梅花阵三天后,终于全面攻克,23日,第3军覆没,老罗被俘虏。李文坐卡车等待的官兵们可以掉头回北平了。
清风店战役是抗战胜利后,晋察冀野战军以伤亡近万人的代价取得的第一个胜利。
杨得志除了全歼罗历戎大军外,还意外缴获了一张地图,图上的标题是“石门半永久防御工事、兵力部署及火力配备要图”。
十天后,晋察冀大军包围了只有正规军三个团防守的石门。
玩过策略游戏的朋友知道,如果一个普通堡垒的兵力基数是1,那需要大于2的兵力去打;如果是一个增强型堡垒,那需要大于4甚至大于8的兵力去打。堡垒内的兵力翻倍,攻打的兵力也要翻倍。原本石门有两万多兵力,罗历戎带走了一万多,剩下了几千官兵守偌大的石门,不丢才怪呢!
攻坚能力一向不强的晋察冀野战军仅用了6天时间就打下了这座坚固设防的近现代大都市,从而使晋察冀与晋冀鲁豫根据地连成了一片。这里成了共产党人稳固的后方,连华东野战军休整都跑到这里来了。
石门过早地丢失,是老蒋一手造成的,怪不得老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