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临济下虎丘禅系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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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虎丘禅系的发展(4)

雪岩祖钦的住世时间处在南宋末年至蒙古统一中国、建立元朝之际,他的一生想必饱览山河破碎的满目疮痍景象。特别是进人异族统治的元代以后,等级制度森严,以蒙古族最尊贵,次之为色目人,再次之汉人,最底层是南人气而禅宗主要在南方弘传,禅僧大多为“南人江南汉人),在这种异族统治所制定的歧视政策管理下,禅法的弘传受到了沉重的压抑与打击。在元代社会,不但僧人地位低于道士,而在僧人之中,统治者也只奉喇嘛教僧人为国师。在佛教具体的弘传中,又把修功德、做佛事与建寺塔等有为事项当作主体,对于教义的弘扬,可以说是基本忽略了。加之元代还曾一度出现过佛道之争,道士丘处机(公元1184年一公元1227年)的全真教得到元统治者的积极扶植之后,其弟子李志常(公元1193—公元1256年)在公元1227年被任为都道录兼领长春宫事,此后又受元统治者的金符玉诰,更为不可一世,因大肆侵占佛寺,对佛教造成的打击甚大此后,佛教内部又引发“教禅之争”,乃至发展到廷辩,最后以“教义学)取胜,这对禅宗的打击也颇为不轻。处在这样一种大的历史背景下弘传禅法,祖钦之后的禅教作风自然也会作出某些调整,乃至对后世的禅宗也会产生颇为深远的历史影响。正因为受这样一种环境的影响,祖钦虽然有《语录》四卷传世,但他圆寂后却无塔铭与行状文字,致使后人无法全面了解他的生平事迹。

(一)雪岩祖钦的生平

关于祖钦的生平事迹,在《五灯会元续略》卷五、《五灯全书》卷四十九、《续释氏稽古略》卷一、《续灯存稿》卷四、《增集续传灯录》卷四与《五灯全书》卷四十九等文献中有记载,但大多文献于具体生平事迹的记载语焉不详,我们只能知道他的生平大略。

由于文献保存不够完整,我们对于雪岩祖钦的出生年代尚无从确定。透过诸种文献,我们知道祖钦的圆寂在至元丁亥年,即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公元1287年)。然于祖钦的住世时间,就没有一个确定的数字了,诸本但曰“寿七十余示寂”,因此我们仅能推断他的出生大约在宋宁宗嘉定十年(公元1217年)左右。据《雪岩和尚语录‘袁州仰山禅寺语录》所载,祖钦在一次正月初一的上堂中曾有“臣僧今日七十,乙酉正月初一”之语。这个“乙酉”正好是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如此则祖钦的住世时间为七十二个春秋,那么,他的出生时间应当是在嘉定九年(公元1216年)了。

按照大多文献的记载,祖钦是婺州(今浙江省金华市境内)人,但在明代僧人通问所编纂的《续灯存稿》中,谓祖钦为“闽之漳州(在福建省漳州市境内)人”,然今人大都从“婺州”之说。据各本所载,祖钦“五岁出家,十六薙染,十八行脚”,至于他出家所在寺院与依止的师父是谁,均无详细记载。起初,祖钦在大沩善果门下的双林远、育王光门下的妙峰善与石田法熏等处参学,但均无所发明。后来听说天目文礼禅师住杭州净慈寺阐化,遂怀香前往请益,文礼给祖钦开示了“临济三顿痛棒话”,祖钦当时虽然无所省悟,但毕竟为他的参禅激起了疑情。是后,祖钦便上径山,谒见无准师范禅师,

“三顿棒”这一公案,应当是出自于云门下的洞山守初。《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三《守初传》载:“襄州洞山守初崇慧大师,初参云门,云门问:‘近离什么处?’师曰:‘楂渡。’门曰:‘夏在甚处?’师曰:‘湖南报慈。’曰:‘甚时离彼?’师曰:‘八月二十五。’门曰:‘放汝三顿棒。’师至明日却上问讯,曰:‘昨日蒙和尚放三顿棒,不知过在什么处?’门曰:‘饭袋子!江西湖南便与么?’师于言下大悟。”

并在师范门下依止了很久,《续灯正统》卷二十一本传载祖钦在径山门下“锐志咨参,封被,胁不至席者数载”。一次,师范准备铸锺,叫祖钦作《疏》,而祖钦当即呈上一偈:“通身只是一张口,百炼炉中衮出来;断送夕阳归去后,又催明月上楼台。此偈刚一作出,便深得师范的赏识,遂命祖钦居侍司之职。

在径山门下,当时有个叫修上座的禅僧,也时常激励祖钦参学,对他的禅法修习颇有激励。有一天,祖钦上蒲团打坐,忽然眼前如同地陷一般空明,出现了“目前净倮倮地、静悄悄地、浮逼逼地”的境界,乃至“半月余动相不生”。这一因坐禅引发的“碍膺”之物,一直困扰祖钦达十年之久。祖钦在径山门下,平日人室请益,每当遇上举“主人公”话’“便可打跳”;而一旦举到“衲僧巴鼻、佛祖爪牙”等话,便无下口处。尔后与忠石梁一道去天目山,正当在佛殿前面经过时,一棵古柏赫然映人他眼帘,触动了祖钦先前参禅所得境界,于是先前的“碍膺之物”顿时消散如在暗室出白日之下,从此不疑生、不疑死、不疑佛、不疑祖,方始见径山老人立地处”。此后,祖钦便承嗣师范的法统,开始完成他弘法度人的历史使命了。然而,据《雪岩和尚语录》卷四的卷末所附的《评论》文字所载,祖钦在师范门下时,尚有一段不快的因缘。那就是祖钦居侍司的任职期满时,师范叫别人来替换他的职事,但祖钦并不愿意交付这个职事。他老远看见师范带人来交接职事,便“即伏牕槛,作呕吐声,甚厉”。师范知道这个情况后,特意指着祖钦说“此子无福”,才解除了他的职事。而祖钦也因此患上了呕血病,因而对师范也十分抱怨,以故他尔后出世开法,并不提起与师范的师承因缘,直至他最后在仰山开法时,才正式为师范焚香酬法乳之恩。评论者最后不胜感慨地说:“余谓雪岩年少,被迈气使。而无准为一代宗师,不能含忍,致父子情乖如此。凡据大方,握尘拂者,亦足自鉴。”

宋理宗宝佑元年(公元1253年)八月初一日,祖钦出住潭州龙兴禅寺气此后历住湘西道林禅寺、处州南明佛日禅寺、台州仙居护圣禅寺、湖州光孝禅寺与袁州仰山禅寺。其中,以住袁州仰山禅寺时日最久,盖自宋度宗咸淳已巳(五年,公元1269年)人山起,直至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公元1287年)示寂止,均在此寺。据《五灯全书》卷四十九所载,在晚年住仰山期间,祖钦“悯纲宗失据,因提挈拈颂,激扬敲唱,见谛超卓,一时宗风为之振起据各本所载,在祖钦出世弘法的晚年,颇为元帝所赏识,“后元世祖,赐赉尊礼亦极隆”。然与诸本相比,祖钦《语录》编订的年代要早得多,且具体的编纂者又是祖钦的嗣法门人昭如与希陵,应当更加可靠。但在四卷本《雪岩和尚语录》全书中,对此并无任何具体的记载,不知诸本所据何种资料写成。

元世祖至元丁亥(公元1287年),祖钦预知时日已至,于是“寄竹篦尘拂,及绿水青山一同受记,并书《真赞》”,交付与高峰原妙。他在给原妙的遗书中说道上大今已无人,雪岩可知礼也,虚名塞破乾坤,吩咐原妙侍者。”祖钦的门人,据《增集续传灯录》所载,有髙峰原妙、虚谷希陵、及庵信、铁牛持定、铁山琼、天隐圆至、海印昭如、崖戒、无涯浩、默翁一、无学习与无一全等。其中,以高峰原妙禅师最能承嗣其家风,原妙出世之后,学徒云集,参请不绝,僧俗随其受戒者数万人,遂使虎丘禅系的弘传达到了空前之盛。

(二)雪岩祖钦的禅法

祖钦有《雪岩和尚语录》四卷传世,据《序言》所记,这个语录的整理梓行,应当在元成宗大德二年(公元1298年)三月上旬,亦即祖钦圆寂的十一年之后。在四卷本《语录》中,不但记录了祖钦在潭州等六处道场的开示,同时也收录了他平日的普说、举古、法语、书信、序跋、铭、偈颂与自赞等文献,给我们研究祖钦禅法,留下了翔实的资料。除记载祖钦直接开示徒众的语录文字之外,在祖钦的普说中,除了观机施教的说教之外,还详细地介绍了他切身的悟道经验;在法语文字、尤其是书信文字中,保存了祖钦不少禅教理论;至于其他序跋铭赞之类的文字,更是文采斐然。总之,透过四卷本《语录》,我们可以了解到在后人撰写的祖钦传记中所缺失的资料,从而复现祖钦禅法的真实概貌来。

综观祖钦的《语录》,我们不难发现他具有高深的思想修养,这种修养不特表现在禅学方面,同时也表现在中国传统文化修养诸方面。为此,我们将从几个主要的方面了介绍祖钦的禅法,以见赵宋末年至元初这一历史时期的禅学思想之转型。

1.道在平常,切身体证。禅法的参究虽然要经过一番艰苦的磨砺,然在参禅悟道之后,其境界自然会产生一种飞跃,往昔苦苦寻觅的禅法,此时却无所不在,且渗透于我们平常的每一生活细节之中。至此境界,自然可以任运度日,随缘寝食,长养圣胎了。对于禅法的这一普遍属性,在祖钦平日的开示中,曾屡屡提到,也不乏婆心具足的循循善诱。

在祖钦看来,禅法就蕴藏在平常的生活之中,这也就如同他平时开示的“众无多寡,道绝方隅;小中现大,尘包太虚”。然而,面对这个无所不在的“道”,与其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还不如“遇饭吃饭,遇茶吃茶,晓来独立空庭外,闲对寒梅几树花。”11在祖钦门下,往往要求学人必须做到“休拟议,莫商量,无朕兆,绝承当”,这样就自然能见到“江路野梅,无主自开自落,分外馨香”的景象。如此看来,只要学人能够休歇诸缘,破除心中的对待,消泯一切分别心,也就可以获得禅家的法喜受用了。其实,这种提法也是禅门的老生常谈了,早在马祖道一时期,就曾提出过“平常心是道”的禅学主张,其门人大珠慧海在开示源律师时,便将佛法修学放在平常的吃饭与睡觉之中。然而,祖钦在开示中,还将这种修学的过程做了进一步的总结,他要求学人“绝意识参,离见闻学,至切要处,不离目前”从而真正领悟禅法的所在。

在另一方面,祖钦对禅法整体的把握,似乎比原先的始自临济、光大于杨岐的传统更为深人了一个层次。在祖钦看来,如果只是停留在对禅法的现象、或者说法喜受用的体验上,那并没有真正的把握住禅法,而必须将禅法的体与用圆满地掌握,才能够谈得上真正把握了禅法。这一禅学理念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承袭了乃师无准师范“体用圆融”的禅学思想。而发展至祖钦这里,他不但要求学人能够在禅法的修证上做到体用圆融,而且还必须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去达到世法与佛法圆融的境界,这显然比师范的禅观更进了一层。祖钦在一次上堂中说佛法世法,一彩两赛;行住坐卧,折旋俯仰。着衣吃饭,坐禅打眠,总是现前三昧。”嗔实,这一主张更加接近于石头希迁禅师的《参同契》思想,足见后代南岳系禅师对青原禅法的圆融吸纳。事实上,森罗万法之差别并不有碍佛法本体的一如平等,而在把握平等一如的佛法本体的同时,又不能昧失森罗万象之差别,只有这样才能算得上真正的了悟。

诚然,这种境界在已经得道者看来是如此的平常,然而对于刚人丛林参学的禅和,却非得经过一番“寒彻骨”的修习不可,然后才在休歇心缘之间,蓦然发现禅法的真实义趣。对于这一参学的体验,祖钦在上堂中有过介绍,他认为参学就“如猫捕鼠,双目瞪视而不瞬,蹉过了也。似鼠搬姜,咬着全无滋味,好个消息”尤其是在《普说》之中,祖钦对于自己参禅悟道的艰苦历程的交代,更是真切感人,由于篇幅过长,在此不赘。正因为这种宗教体验的获得是如此艰难,因此,祖钦在寻常向门下开示时,总是勉励学人:“学道别无方便,只贵心坚石穿。”在祖钦看来,“转山河大地归自己,则易;转自己归山河大地,则难”。因此,祖钦勉励学人说:

佛祖之道,廓若太虚,浩若大海,造次凡流之可语哉,又匕尺寸之可度,麻苇之可测哉?除非大根大器大力量,发大勇猛,于一念未生,一沤未发,一踏到底,然后向佛祖头上坐、头上卧,则方有少分相应。

足见,这个无所不在的“道”虽然十分平常,然而要获得这种境界,学人首先必须具有一种“平常心”。而这种“平常心”的获得,又必须是经过一番痛苦的磨砺之后,才能够得到的。更何况在祖钦这里,这个“道”是一种圆融体用、兼容世出世法的无碍境界,因此更须痛下针锥,切身体验才行。

1一以贯之,体用圆融。在对禅法的体验上,祖钦认为道在平常,学人只有通过一番修学,获得那种“平常心”之后,才可以体验得到。然而,在禅法的修学上,祖钦要求圆满证得,达到体用圆融、二谛圆融的境地。这对宋元之际禅学思想,颇有建树。在祖钦看来,“人天眼目,佛祖纲维,千差万别,一以贯之这也就是说,无论是作为人天的正见也罢,抑或是作为佛法的纲要也好,都可以用一根红线将之贯穿起来。那么,这根能够贯穿佛法、世法的红线,无疑就是祖钦所指的禅法的本体,它是一种无时无处不渗透、不贯洽的一种属性。

祖钦对禅法本体的探讨,不但体现在他的上堂开示中,也体现在他与道友的书札往来之中。在寻常的开示学人中,祖钦每每注重于禅法本体的开显,在他这里,交给学人的是一种“大千沙界,一举全收”的境界。他在上堂中开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