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注意到了吗?金翅啄木鸟从来不吃自己不能用舌头拾起来的东西!这至少是我从巢穴中取来并驯化的那只雏鸟表现出来的情况。它可以将舌头伸出来六七厘米,看见它从我手里努力吃黑醋栗,就非常有趣。它会伸出舌头来,试图用舌头粘住黑醋栗,但时常徒劳无功,于是它便会把舌头弯曲起来,卷住黑醋栗,其形如钩子,试图凭借突然一拉把食物弄进嘴里。可是它从未成功过,那圆圆的果实每次都会滚动、溜走。它不停地使用舌头来探明自己看见的所有东西的本质。木板上的钉子孔,或者任何相似的孔,它都仔细地探索过。如果把它贴近你的面庞,它很快就会被你的眼睛吸引,对着你的眼睛伸出舌头。它以这种方式赢得了房子周围一些半大的猫的尊敬,我希望让这鸟儿与那些小猫相互熟悉,减少猫把它咬死的危险。我常常把这鸟儿和小猫一起放在我的膝盖上,这鸟儿很快就会注意到小猫的眼睛,它抬起自己的嘴喙瞄准,仔细得就像神枪手举枪瞄准一样,它会这样保持一分钟,然后把舌头迅速伸进猫眼。小猫们一直感到很神秘:自己的眼睛遭到它们看不见的东西打击。如此一来,这些小猫很快就害怕这鸟儿了,只要一看见它的嘴喙转向自己这边,便纷纷避之不及。即使把蚱蜢塞进这鸟儿的喉咙,它也从不会吃掉,而是抖动身子,把那蚱蜢从它的嘴里扔出来——它的‘最佳食物’是蚂蚁。它从不对任何东西感到惊讶,也从来不害怕什么。它会驱赶雄火鸡和公鸡,尽可能抬高一只翅膀,径直迎向它们,仿佛是要用翅膀来进行打击,在地面上慢吞吞地走向它们,还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声音来叱责对方。起初,我害怕火鸡或公鸡可能杀死它,可是我很快就发现它能够照顾自己。我常常翻开石头,挖掘蚁冢,为它找些蚂蚁作为食物,它会舔食蚂蚁,动作如此迅速,看起来好像是一条蚂蚁的溪流不停地流进它的嘴里。我把它养到秋末时,它就飞走了,很可能飞到南方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它的身影。”
我的通讯员还给我发来了一些对布谷鸟(cuckoo)的观察记录,也非常有趣。他说,在离他的房子不远处的一片开阔地中央,伫立着一大片醋栗丛,连接着一道老树篱。连续两个季节,一对布谷鸟占据了这丛醋栗,在中断了一年后,它们又重新占据了两个季节,这就让他有了绝好机会来观察这对布谷鸟。他说,雌鸟只产下了一枚蛋,在产下第二枚蛋之前,它好几天都栖息在第一枚蛋上面孵化,因此我的通讯员看见一只雏鸟几乎已经长大,而另一只才刚刚孵化出壳,因此巢穴中始终只有一枚蛋。“迄今据我观察,这是习惯性的固定行为——一次只有一只雏鸟离开巢穴,先后共有6只或8只雏鸟以这种方式离巢飞走了。在许多方面,布谷鸟雏鸟的外貌很像鸽子的雏鸟,当它们几乎长大的时候,身体上便覆盖着长长的蓝色羽毛,长得像补缀用针一样,没有一片大羽。这些羽毛在背上分开,因为自身的重量而悬垂在两边。由于它那古怪的羽毛和奇形怪状的身体,除了不能称布谷鸟的雏鸟英俊之外,你可以随意叫它好了。当有人接近时,它们也像许多雏鸟那样从来不张开嘴巴,而是一声不响地栖息着,当你触摸时,它们也几乎一动不动”。他还记录了有人接近布谷鸟巢穴和雏鸟时,那雌鸟表现出来的那种不自然的冷漠,它一声不吭,悄悄栖息在附近的枝头,显然完全处于一种冷漠状态。
这些观察与我在其他鸟儿巢穴中偶尔发现的布谷鸟蛋的事实一起,让我怀疑我们的布谷鸟究竟是否慢慢故态复萌,回归到欧洲布谷鸟的习惯——欧洲布谷鸟总是把自己的蛋偷偷强加给其他鸟儿。另一方面,它没有改正这方面的行为。一种情形下,要消除和遗忘的东西很少,而在另一种情形下则取得了巨大进展。它那未得到充分发展的巢穴,仅仅是一个由粗糙的细枝和野草的枯茎编织而成的平台,与金翅雀(goldfinch)和王霸鹟(kingbird)那紧凑的、造型精美的巢穴相去甚远,这些鸟儿对自己雏鸟的冷漠与关怀有天壤之别啊!比起常规筑巢的鸟来,它那不规则的下蛋方式也似乎更适合于一种寄生虫似的鸟,比如我们的牛鹂(cowbird),或者欧洲布谷鸟。
王霸鹟得意洋洋骑在迅速飞翔的鹰的肩头上
同其他目光锐利的人一样,这个观察者在自己的工作中看见了许多有趣的事物。有一天,他看见一只白色的燕子,这种情况很少出现。他看见一只鸟,当时他还认为是一只雀鹀,那只鸟儿在一匹马的身侧飞翔,嘴喙里衔着刚从那匹马松弛的皮上扯下来的马毛。他看见一只伯劳(shrike)追逐一只山雀(chickadee),而山雀则逃到一棵树上的小洞孔中躲避,逃脱了敌人的追逐。初春的一天,他看见两只苍鹰(hen-hawk)在高空中尖叫、盘旋,它们相互接近对方,伸出一只利爪,相互紧抓在一起,拍动翅膀,挣扎着坠向大地,仿佛被系在一起,接近地面之际,它们却又分开,再次高高飞了起来。他认为,那不是战争的打斗,而是爱情的纠缠,他还认为那两只苍鹰在多情地抚弄对方。
他进一步叙述,他在一个厩棚的上层部分发现一只蜂鸟(hummingbird),那蜂鸟的嘴喙牢牢卡在一块大木材的裂缝之中,当然,那只蜂鸟已经死了,可是双翅还伸展着,干枯得犹如一块木屑。那只蜂鸟死去的样子跟它活着时一模一样,似乎还在飞翔,它最后的动作确实是对它活着时展翅翱翔的惊人定格。想象这敏捷的、忽闪的小精灵,它的一生都在探索花朵底部的蜜,最后把自己的嘴喙插入一个干草棚上那愉快的干燥木材裂缝,伸展着翅膀,就那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空气潮湿而沉重的时候,燕子(swallow)们频频出击,到田野上移动的牛群和其他家畜群周围去捕捉昆虫。我的这位农夫观察者描述,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日子,他用一台割草机在草地上割草,那些燕子何等注意着他。那时,只要大雾弥漫两天,燕子们便饥饿不堪,昆虫们则麻木、迟缓。而一旦燕子们听见他的割草机发出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出现了,像一窝饥饿的鸡陪伴在他周围。他说在“切割棒”上面,还有在那割草机引起草丛颤抖和倒下之处,那些燕子的紫色翅膀不停地急速拍动,寻找着机器翻出来的虫子。没有他的帮助,这些燕子无疑会继续忍饥挨饿。
关于苍鹰,他观察过雄苍鹰和雌苍鹰同时参与孵化的情形。他说:“有一次,我看见它们在巢穴上多么迅速地交换相互的位置,那种天衣无缝的配合令我相当惊讶。那苍鹰巢穴位于一棵高高的山毛榉树上,树叶尚未完全长出来,在巢穴的边沿上,我能看见那栖息的苍鹰的头颅和脖子,同时我还看见另一只苍鹰穿过天空全速飞临而下,我期待它会歇落在附近,可是它并没歇落在附近的枝头上,而是直接飞临到巢穴上,几乎就在同时,它的伴侣从巢穴里起飞,给来临的那只苍鹰让路,及时避开了相撞的危险,这几乎就像是那飞来的雄鹰把栖息的雌鹰推到了巢穴之外。我几乎没能明白,它们怎能在巢穴上面如此迅速地行动,让自己的蛋免遭撞破的危险。”
王霸鹟害怕鹰,就像小狗害怕熊一样。正是通过它的韧劲和大胆,而不是通过伤害,它才能够应付它的大敌。一般来说,王霸鹟很少能像狗一样对付鹰,无法在鹰的上面和双翼之间制造出许多纷扰和麻烦。可是我的通讯员却说,他曾经“看见一只王霸鹟骑在一只鹰的背上,那只鹰尽可能迅速飞翔,而王霸鹟则得意洋洋地骑在它的肩头上面,直到它们消失在视线之外。”——王霸鹟无疑是紧抓着鹰的羽毛,可能还威胁下一步就要剥下鹰的头皮。
王霸鹟的近亲——大冠蝇霸鹟(great crested flycatcher)有一种着名的怪癖,它似乎从来就是这样:直到自己巢穴里面出现了一块蜕下的蛇皮,它才认真考虑完成自己的巢穴。有一天,我的那位机警的通讯员看见大冠蝇霸鹟热切地抓起一块洋葱皮匆匆飞走,它要么是被洋葱皮欺骗了,要不然就是认为那洋葱皮是令它垂涎的筑巢材料的绝好替代品。
三声夜鹰试图把我骗走,掉在地面上假装抽搐
5月的一天早晨,我在林中散步,偶然遇见一只三声夜鹰(whippoorwill)的巢穴,更确切地说是遇见了它的蛋——它并没有筑巢,仅有两枚蛋搁放在枯叶上面,它的蛋为淡白色,还略带斑点。我的脚离那只雌鸟不到一米,它便匆匆飞走。令我疑惑的是,一个敏锐的人可能会发现鸟儿的那种古怪而特有的方式,于是我多次来到那个地方观察。尽管我站在离那雌鸟一两米之内的地方,但要把它从它所处的环境中辨别出来,并且准确地确定自己要往哪里观察,却是十分困难。你不得不用你的眼睛瞄准,拒绝受到其他迷惑——枯枝和树叶,点点黑色或暗棕色的树皮,与三声夜鹰的羽衣完全融为一体。然后,它栖息得多么近,让自己如此天衣无缝地模仿成一块不成形的腐烂的木头或树皮!我曾经两次把一个同伴带到那里,把他的目光引向那个地点,但他要辨别出那个地方多么困难啊,他睁大了眼睛,在枯叶上扫视,也难以辨别出一只鸟儿的所有外表。当那鸟儿受到惊扰之后归来,它会歇落在离它的蛋仅10来厘米之内,然后停顿片刻,笨拙地蹒跚着走到自己的蛋上面,栖息下去。
雏鸟出生后,这鸟儿把自己的所有智慧发挥了出来。我第二天在现场,当我离那只雌鸟仅一步之遥,它便飞跃而起,飞跃之际用翅膀扇动树叶,直到树叶也飞跃起来。当树叶惊起之际,雏鸟也惊起,由于颜色一致,任何人都很难辨别出翻飞起来的哪片是树叶,哪个是雏鸟。我第三天再来,那鸟儿采取了同样的策略。一片树叶掉在一只雏鸟身上,几乎将它完全遮盖了起来。那两只雏鸟犹如鹧鸪雏鸟,覆盖着一层微红色绒毛,很快就跟随母亲四处活动。当受到惊扰,它们会跳跃一下,然后安顿下来,完全不动,闭着眼睛。在这种场合下,那亲鸟作出疯狂的努力,试图把我从自己的雏鸟那里骗走:它会飞出几步,匍匐地掉在地面上,抽搐着,犹如死了一样,有时还会振颤着它那伸挺的翅膀和俯卧的身体;同时它会敏锐地观察自己的诡计是否得逞,如果没有得逞,它就迅速恢复过来,在附近移往别处,试图一如既往地吸引我的注意力。当我跟随它,它就总是歇落在地面上,以一种骤然的特殊方式坠落下来。再接下来的第二天或第三天,那只成年雌鸟便带着自己的雏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三声夜鹰的走动像燕子一样,笨拙得犹如被装在袋子里面的人,然而,它设法引导自己的雏鸟在树林周围行走。我认为,三声夜鹰的雏鸟是靠跳跃和突然冲刺来向前移动的,它们的保护色最有效地屏蔽它们。美国鸟类学家威尔逊(Wilson)曾经在林中偶然遇见了一只三声夜鹰雌鸟及其一窝雏鸟,尽管这些鸟儿都处于他的脚畔,但他却被雏鸟的隐藏技艺迷惑住了,致使他沮丧不已,正要放弃这场搜寻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如同枯叶间的一种轻微的霉菌,而弯下腰去,发现它竟然是一只表面上在熟睡的三声夜鹰的雏鸟。”威尔逊的描述非常精确,因为它浑身的绒毛看起来恰好就像一种“轻微的霉菌”。威尔逊匆匆离开那里,去取他忘记了随身携带的铅笔,准备对那鸟儿进行速写,尽管他很快回到那个地点,可是他再也没能找到那雌鸟和雏鸟。
敏锐的目光只需瞟上一眼就能辨别目标
一只鹧鸪(partridge)一动不动栖息在林中树叶上,要看见这一幕需要敏锐的目光,那种敏锐得犹如猎犬和指示犬的嗅觉那样的目光。然而我认识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他在鹌鹑起飞之前就看见它,并开枪将其射杀,几乎从未失手。我想,他在看见那鸟儿的同时,那鸟儿也看见了他,而且它还认为自己没被他发现。这对于寻猎的眼睛是多好的训练啊!把猎物从它的周边环境中找出来,把松鸡从树叶中找出来,把灰松鼠从它紧紧依附的覆盖着青苔的橡树枝上找出来,把红狐从微红色或褐色或灰色田野上找出来,把兔子从残茬丛中找出来,或者把白色野兔从雪地里找出来,都需要驾驭那种场景的最佳能力。一只花白旱獭在田野上或岩石上纹丝不动,看起来很像是一块大石头或大圆石,然而,敏锐的目光从四五百米之外只需瞟上一眼,就能把它给辨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