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微微一颤,心疼的看着他。我知道他爸在什么地方,杀人罪,十年以上的刑期。我见他说过自己的爸爸,也只是寥寥几次提到。他的母亲在他心里的位置很重要,一个人要因为别人去改变自己的喜好,吃不喜欢的香菜,这个人在他心目中一定占据着极重要的位置。所以对母亲有多在乎,就一定会多恨害他失去母亲的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偏偏是他的父亲,这种心情旁人远远无法体会。
即便是从来没有父母的我,也体会不到那种内心煎熬的伤痛,每每想到就会疼得撕心裂肺。我没有得到过,所以就算失去也不会比得上他。而所有的幸福在一瞬间变成绝望的悲痛,不知他少年时光是怎么过来的。
记忆好像拉到五年前我十四岁的时候,少年坐在凳子上剥着糖果的外衣,一脸平静的说:“女孩子就是爱哭,打不得骂不得就算了,连说都说不得,没爸没妈怎么了,没家又怎么了。我爸杀了我妈,我现在就是孤儿,还是杀人犯的儿子……”
心好像被什么微微刺疼了,疼的连呼吸也变得沉重。不知不觉紧握的双手越来越紧。当年听起来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被他云淡风轻的诉说,心里是又惊又酸。而如今,只有满满的心疼,疼的揪心。表面有多平淡内心就有多压抑。
当年,他才十五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不该承受这些,可偏偏都要接受,对于十五岁的人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你说……”他的声音突然暗哑,好像开口很困难似的,说话的语气很慢,“我应该,去……看他吗?”他说完停住脚步看着我,眼里是我从没见到过的彷徨和犹豫。
我看着他,心疼眼前这个男孩。
没人能拒绝亲情带来的温暖,他的内心也渴望着,可还是要倔强的生出排斥的心理来,好像如果接受了父亲,就对不起母亲,原谅不了自己。
他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无论怎么做,无论做什么,他都是痛苦的,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来面对。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怎么办,痛苦而又害怕。
我看着他,轻轻伸手抱住他,感觉到他身体在颤抖着,渐渐的平息,伸出双手也紧紧抱住我,下巴搭在我肩上。
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六年了,我都没见过他,甚至刻意不去听他的任何消息。我一直逃避着,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逃避的生活。我恨他,恨死了他。在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他一句辩解都没有,我多想冲上去问他为什么?可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悲伤和疼痛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很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又为什么要难过?我尽力去忘记,把所有都统统忘记,我以为这样就不会难过。可是为什么在我知道他要死的时候还是难过,还是难过,这是为什么?”
他问了很多为什么,我连一句也回答不上来。我只知道他的内心是复杂矛盾的,他并不像表面那样不在乎自己的父亲,只是说服不了自己原谅他,母亲的死他没有办法原谅。
“他是你的爸爸。”我轻声说:“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的父亲,他养过你,也是因为他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他你才能看见阳光,看见这个世界,听见这个世界上的声音。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的父亲,带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我不知道这样劝说他是对还是错,但我不希望他以后会有遗憾,也不愿因为这件事永远压抑着他,如果他一辈子放不下,这也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一页永远也揭不去的伤疤。
他现在缺少面对现实的勇气,还有自己内心过不去的那道鸿沟。我不想看见他不开心,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过的更加快乐。我无能为力,他目前需要的是我给予不了的。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他,在他不开心的时候陪着他,在他难过的时候陪着他。
洗漱完上床睡觉,希望明天有更好的状态去陪着他,未来的一天要发生什么没人知道,该发生什么也没人知道。
他说:“陪我去好吗?”
我没有理由拒绝。不论他要去哪里,我都有会陪着他。我要让他知道,现在不是从前,从前他会孤单,会无助,现在不会了。现在他的身边有一个叫做左佳的女孩,会一直陪着他,一直,一直……
刘俊杨的父亲被安排在监狱医院,医院内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在这个本就使人压抑的地方,要去见一个让自己更加压抑,面对一个残忍的现实,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太过残忍。
病房外有一个警察,他打开门让我们进去。刘俊杨站在门外,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怎么都挪不开一步。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的手指的是颤抖的,他的内心会害怕。
他垂着眼睛低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淡淡的对他微笑,紧了紧握住他的手:“没关系,他是你的父亲。”顿了顿说:“还有我陪着你。”
他看着我,黝黑的眸子深邃的见不到底,最终轻轻点头跨出第一步。
病床上的男人看起来很苍老,,头发多数已经花白,他的手臂上还在打着点滴。病房的门被关起来,轻微的响声惊动了原本安静躺着的人。
他慢慢的将头转过来,他的眼睛也是苍老的,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灰暗无神,像是失去了生气一般。在看见我们的时候双眼从原本的呆滞渐渐恢复清明,有一丝丝惊喜,有一丝丝心痛,还有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欣慰。
他在欣慰什么?
他的嘴唇很苍白,脸色也是如此。整张脸瘦的都能清楚的发现那张面皮之下的额骨轮廓。
我看见他张了张嘴,想要努力说什么,最后只说出三个字:“你来了。”声音沙哑的像是被风暴撕裂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