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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忘乎所以(1)

丁小卫现在没有办法和关明雷进行直接对话,因为关明雷一口闽南话听上去不知所云,必须由胡艳艳在场翻译才能听得懂;而丁小卫说什么,关明雷都一清二楚。这种不平等的说话的确显得很别扭。两个男人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胡艳艳的红唇,胡艳艳居然不为两个男人的争风吃醋担心,心安理得地做好本职工作。但丁小卫总是担心关明雷与胡艳艳当着他的面唧唧咕咕说出一些打情骂俏的话来,因此,他总是用审视的目光在端详他们俩,有时关明雷说了一通,胡艳艳一句也不翻译,他就怀疑他们不是调情就是拿他开心,或者商量怎么对付他。这些天,丁小卫几乎每天都要到宾馆里陪关明雷和胡艳艳用餐。关明雷的早餐起码在九点以后,与丁小卫的工作时间和作息时间相去甚远。丁小卫习惯早睡早起,在家要给上学的女儿烧饭,上班就忙忙碌碌,连一个囫囵觉都别想睡安稳。可关明雷不同,良宵一刻值千金,跟胡艳艳通宵达旦地厮混,一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女子投怀送抱,人到中年的关明雷怎能不忘乎所以。丁小卫每晚躺下都辗转反侧,眼一闭上就看见一头巨蜥狂吞胡艳艳,他有心舍身去救,却又看见胡艳艳在巨蜥的撕咬下欢天喜地,乐不可支,他只好看着自己的心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血,折腾一夜起来,还要到宾馆里三请四邀地和关明雷胡艳艳共进早餐,心里比猫抓还难受。每早,关明雷都是一袭宾馆的煞白睡衣,胡乱扎在腰间,露出黑黑的胸毛和粗壮大腿走进自助餐厅,胡艳艳则一脸慵懒地抱住关明雷的胳膊,怕跑了似的情意绵绵,含情脉脉,弄得服务小姐在他们身后直伸舌头。坐到餐桌上,胡艳艳从来不忘那句话:“丁主任呀,我的关董昨晚又是—个不眠之夜,跟我在研究大道汽车工业城的方案呀。”丁小卫支支吾吾,他相信他们可能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但他不相信是在研究工作,至于研究什么,天知地知,他知你知,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作为过来之人,丁小卫不会揭穿胡艳艳的谎言,他有时会正眼看一下胡艳艳,居然突然发觉,胡艳艳其实很丑陋。丁小卫几乎不能离开关明雷了,关明雷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都十分关心,即使关明雷打个喷嚏,丁小卫都要赶快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到医院看看医生,无论他的工作还是他的前途命运,好像都在关明雷的手心里攥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道汽车工业城千头万绪,丁小卫总理不出个头绪,心急得比地球还大,愁眉苦脸,如丧考妣。公司的事,工地的事,集中到一点,都是钱的事,哪样都要钱,可丁小卫缺的就是钱。腰缠万贯的关明雷却举重若轻,若无其事,一天一天地潇洒轻松,转眼就是一个多月了,关明雷怎么就不急了呢?

这天上午,丁小卫跟在关明雷身后去了总统套房。到了门口,胡艳艳猛地关了门,把他拒之门外。丁小卫没恼,知道胡艳艳怕他看到一片狼藉,心里难过。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胡艳艳果真换了整齐的衣服,梳整齐了头发来给他开门了。两人相视一笑——胡艳艳低头含羞的一笑,丁小卫则是洞察一切的诡谲一笑,彼此心头漾起一阵涟漪。丁小卫很有礼貌地说了句:“我可以进来吗?”那是说给在屋里的关明雷听的。胡艳艳说:“请。”丁小卫心里有一种满足感,看来胡艳艳并没抛弃他,只是像迷失的羔羊,等待他寻找领回。他暗暗下定决心,找个适当的机会向胡艳艳表达对她的思念。有时,人们会把自己身体的生理渴望辩称是别人的吸引和诱惑。丁小卫身体中鼓荡的冲动,得到满足就风平浪静,对人感激不尽,得不到满足就风起云涌,对人怨气冲天,甚至恨之入骨。当胡艳艳仅仅给他一个莞尔一笑,他便想入非非,飘飘欲仙了——而胡艳艳未必就是他想象中的水性杨花。当他们与关明雷面对面时,正像出现在公共场所的所有人一样,心扉关上了,表情却敞开了,脸上一本正经得像生意场上的伙伴。三人呈三足之势坐下。关明雷开门见山问:“你们的资金到位了没有?我昨天接到美国财团老板的电话,他的钱已经打出来了,马上到账。”丁小卫看着胡艳艳,说:“快了快了。”“你告诉马市长,这种速度不行。”“好好。”丁小卫似乎心不在焉地回答,一直看着胡艳艳,眼睛直直的。关明雷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巡逻。胡艳艳起身去沏茶,背对两个男人说:“你们男人们做事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其实我的关董是很有耐心很通情达理的人,你们怎么就不能主动积极地配合呢?”丁小卫听出对他的嗔怪,说:“我们的心情比谁都急,大道汽车工业城早一天上马就早一天受益,我们都急死了。”“那还有什么犹豫的,还不赶快上。”胡艳艳把两杯茶水分别放到关明雷和丁小卫面前,回到原先位置坐下,随手把超短红皮裙向下拉一拉,但丁小卫眼睛还是绕过几个弯,隐约看见里面迷人的风景。

关明雷站起来,有点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自言自语:“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项目就可能泡汤。”丁小卫听懂了他的话,因为关明雷无意间说了普通话。面对关明雷的忧心忡忡,丁小卫连说:“不会,关老板,我们全力以赴,保证不误事。”“可是你们的钱呢?在哪?”关明雷不耐烦地摊开双手。胡艳艳说了一句丁小卫听不懂的话,关明雷立即像哇哇大哭的孩子嘴里衔到了奶头,平静了下来。一时沉静。世界上如果没有女人,那会是什么样子?丁小卫和关明雷仅仅两个男人在一起,而且有着共同的目标和利益,但谈不到十分钟就因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尽管丁小卫委曲求全,能吃得下死苍蝇,却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岂能听得进别人的非议。幸好有胡艳艳在场,她像一根桩,把两头叫驴牢牢拴在一起,她像一根藤,把两只蚂蚱紧紧捆扎在一块儿,她是一盒黏合剂,把两片冰冷的钢铁黏合得天衣无缝。哪怕是有她在场站着,两个男人就不会出事,否则就不太平。关明雷抽烟去了。丁小卫为证明白水的诚心诚意,掏出手机给马跃进打电话,打通以后,丁小卫走出去,轻声向马跃进报告:“关明雷发火了,说他的钱已经打出来了,我们的钱还没影子呢。”马跃进在电话里表态,他再给财政局长打电话,马上准备资金,同时要求丁小卫亲自去跑一下财政局,确保当天到账。回到房间,丁小卫二话没说,提起包就走。关明雷正眼没看他一眼,更懒得送他。丁小卫前恭后倨的傲气让胡艳艳惊讶,她赶紧追着丁小卫喊:“再坐一会儿吧。”“你告诉关老板,我们的钱下午到账,不到账我丁小卫倒着见他。”丁小卫说得理直气壮,其实心里没底,凭空财政增加一千万的支出,不是小数,马跃进虽然拍了板子,可财政局那些吝啬鬼能松开口袋吗?胡艳艳发现关明雷大为光火似乎不仅是为大道汽车工业城的事,她隐约感到关明雷是醋意大发,才借题发挥,歇斯底里的。送走丁小卫后,胡艳艳脸色很不好看地出现在关明雷面前。没有第二个男人在场时,关明雷突然变得温顺并下作了,目光不再巡逻,心也不像让人攥着似的揪紧,嬉皮笑脸地跟在胡艳艳身后狗一样地转悠。胡艳艳不理他,一门心思收拾东西。“啊,亲爱的,又生气了?”关明雷怪腔怪调地自嘲,同时,从背后搂住胡艳艳的细腰。

胡艳艳甩掉关明雷:“别烦我,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争风吃醋。”“没有啊?”关明雷松开手,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没有?没有你莫名其妙冲他发什么火!钱到不到账是他能定下的吗?”胡艳艳把表哥改成“他”。关明雷重新抱住她,伸长了嘴要去吻她。她躲着,却甩不掉狗吊油似的关明雷,她像背负着重物的小松鼠,挣扎着把自己的衣物收起来。“你要干什么?”“回家。”“亲爱的,你怎么像个孩子,说翻脸就翻脸。”胡艳艳回过脸去凶巴巴地看着关明雷:“你才说翻脸就翻脸呢,人家天天好酒好菜招待你,总统套房给你住着,有罪过了是不是呀。你待人是什么态度?我表哥可是堂堂的国家干部,你别拿他不当人。白水市少你这个酒囊饭袋?马跃进少你不行,白水人民不稀罕你。你不要搞错了,以为有人捧着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对谁都能指手画脚。我看呀,你根本不是什么大老板,你就是一个骗子!”“好好,我是骗子,”关明雷毫不脸红地又上前哄胡艳艳,“亲爱的,别生气,你一气我就怕了。”胡艳艳想想不能得理不饶人,也就不再生气了,说:“跟着你,我提心吊胆,不会有幸福的。”“我一定会给你幸福。”关明雷信誓旦旦,但是,作为一个中年人,他不会为一个年轻女人的小性子过分迁就,当然也不会为她牺牲一切,他不再恬不知耻地去亲昵胡艳艳,而是很冷静地坐到沙发上抽烟。“哇——”胡艳艳突然头脑炸开似的抱头大哭,泪水夺眶而出,奔流不止。女人摆脱痛苦的最好办法是哭。胡艳艳扑到床上,抱住松软的枕头堵在嘴上,像影视中的人物那样泣不成声,浑身颤栗,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