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一窝蜂地涌了进来,李厚仲跟在孟郎中旁边儿,搓着手掌一脸惊慌地望着床上的刘氏。
刘氏气蔫蔫的,看着李厚仲那样子就来气,即使身子不大舒服还是朝李厚仲吼道:“你就只在一旁看着!”
李厚仲耷拉了脑袋,给孟郎中端了高凳子,让孟郎中坐在了床边儿。
乡下地方看病也不忌讳什么,本朝对大夫郎中这等救死扶伤的人很是尊重。
孟郎中掰了刘氏的眼皮子看,又瞅了刘氏的脸色,然后拿出托诊包让刘氏伸了手腕出来,凝神把脉,时不时地问一些疑问。
当孟郎中问到“最近月信可来得规律”的时候,刘氏立马就顿住了。
刘氏看了看李厚仲,又看了看孟郎中,有些不可置信,这会儿连肚子疼都忘了,吃惊地问:“不是吧!”
孟郎中让刘氏好好躺着,给她继续把脉,摸了摸下巴说;“我也不大确定,你这脉象不大显,但瞧着你的症状像。你先回答我,月信来得规不规律?”
张氏坐到刘氏边上唤她:“婆母,孟郎中问你话呢!”
刘氏忙“嗳嗳”两声答应,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低声说:“这……没注意,好像是一两个月的没见红了,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这是闭经了呢!
孟郎中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那应该就是了。闻着一些味道,还有吃到些油腻东西的,你想不想吐?”
刘氏想了想,李欣先她一步回道:“想吐,我娘最近这些日子饭都不大吃得下。”
“而且婆母脾气还不大好……”
江氏插了句嘴,眼神瞟了一眼震立在当场的李厚仲。
孟郎中便大笑起来,“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说着孟郎中转了身伸手拍了拍李厚仲的肩,笑说道:“李兄弟,你这以后责任可就重了,老来得子,大喜,大喜啊!我待会儿开个安胎药先喝着,这胎不大稳,可得注意些。”
李厚仲就一直呆立着,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刘氏早已沉浸在了这个好消息里边儿,拽着李欣的手也懵着说不出话来。
张氏忙唤了李大郎请孟郎中出去,取了银两付诊费药钱,嘴角咧着,赶着门口探头探脑的山子和扬儿走远些,这才回到刘氏床前,一脸兴奋:“哎呀婆母……没想到……这,家里又要添丁进口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刘氏顿时醒过了神来,一时之间觉得害臊地不行。
她这要是生娃子,那可就是老蚌怀珠,甭管是男娃子还是女娃子,都要比自己孙子孙儿都要小……
刘氏臊地不行:“什么喜事儿!传出去了……”刘氏声音微弱了些:“传出去了我还怎么见人……”
“婆母担心啥,大家知道了也只有羡慕你的份儿,”张氏笑着坐到刘氏边上说:“这可是说明着婆母跟公爹两个还年轻力壮……”
“哎呀你臊死人了,还说这话!”
刘氏打了张氏一下,张氏忙躲,撞到李欣怀里胳肢她:“妹妹快帮着说说,婆母不高兴了。”
李欣笑着推了推张氏,起身让刘氏躺好,说:“娘,这可是好事儿,别的人羡慕都还羡慕不来的。你身子还不大好,别跟大嫂闹,当心动了胎气。”
张氏也忙坐正,“婆母你将养着,别乱动。”
江氏脸上也微红,笑着给刘氏道喜。
于这件事儿上刘氏脸皮还有些个薄,受不住人打趣。也实在是有些累了,李欣和张氏陪着说了会儿话就睡过去了。
院子里边儿李二郎咧着嘴正望着李大郎傻乐,李大郎伸手“砰”地敲了下他的头,骂他傻里傻气:“娘怀上娃子,你乐呵个什么劲儿?”
李二郎就笑,说:“家里有喜事儿,就乐呵……”
李大郎摇摇头,对李三郎说:“这下好了,三郎以后也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可以试试做哥哥管教弟弟妹妹的瘾。”
李铭抿了抿唇说:“可惜啊,大哥这辈子是不没当弟弟的被人保护的感觉了……”
“臭小子……”李大郎笑骂他一句。
扬儿也从李大郎和李二郎说话里边儿听说了这个消息,转过去就跟山子说了,山子不屑地说:“哎呀,又多了一个小屁孩儿,臭烘烘的。”
小兜抬眼皮看了山子一眼,又低了头,稚声稚气地说:“那是阿嬷的小娃娃,我们要喊姑姑的。”
山子顿时一惊,大声尖叫:“什么!”
山子蹬蹬蹬地去找到李大郎,拉着他粗声粗气地问:“爹!我们要有小姑姑了是不是?”
李大郎正跟李二郎商量着给外婆家报喜的事儿,陡然间听到山子说这话,顿时道:“你怎么知道是小姑姑不是小叔叔?”
山子皱眉,“弟弟说是姑姑的!”
孟郎中正好被李厚仲送出来,听到山子这句响亮的答话顿时笑道:“都说小孩儿说肚里娃子的性别准,看来你们家这是要添一位小千金了。”
李厚仲搓着手掌送孟郎中出去,又让李二郎跑腿去给他娘抓安胎药,在刘氏门外左走右走,一时懊恼这几天老跟自己婆娘不对付,惹了她生气;一时又生气她没注意自己身子,差点儿累出了毛病;还抱怨最近家里丧事儿忙碌,他也没发现刘氏的反常,还几次三番让她照顾自己老娘说话气她……
于是李厚仲就挨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欣走出来,见到李厚仲这副模样自然也知道她爹心里纠结。李厚仲拉了李欣忙问:“你娘咋样了?”
“娘睡着了。”李欣笑道:“爹别担心。”顿了顿又说:“还没给爹道喜呢。”
李厚仲咧了嘴立马就傻呵呵地笑起来,说:“睡着了哈……那我进去瞅她一眼去……”
说着就悄悄推了门,猫着脚步进去。张氏和江氏紧接着便退了出来。
李欣朝李大郎那边儿去,山子立马就去拽了李欣。
“姑!”
山子生气地看着他:“我怎么又多了一个姑姑!”
李欣莫名其妙:“你哪儿又多了一个姑姑?”
“阿嬷肚子里那个!”山子叉了腰,很是不高兴地瞪着李欣:“还是比我小的姑姑,以后我又要多听一个人的话了!”
李欣顿时笑起来,李大郎也笑了起来。
“还笑!”山子怒声道:“你们大人太坏了!”
说着就回头找同盟军:“扬儿弟弟,你说是不是!”
扬儿苦了苦脸,“我我”半天没“我”出个名堂来。
李大郎哈哈大笑,一把抱了山子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头,山子重重哼了一声,望着李厚仲和刘氏那屋高声道:“爷爷太坏了!没跟人家说就把小姑姑塞到阿嬷脚底下!”
全家人顿时哄堂大笑。
刘氏这喜讯当真是来得突如其来,但是李厚仲事后想想却不那么觉得。
李二郎抓了药,李欣帮着煎了,刘氏喝过两副以后身子骨也觉得好了些,晚晌饭是下床来吃的。
全家摆了圆桌,也不分桌吃了,热热闹闹地挤了一圈吃一顿。因为刘氏怀了孕,张氏不许爷们儿们喝酒,但光是吃菜聊天却也说得很是热络。
李厚仲脸上的笑也没停过,不断给身边坐着的刘氏夹菜夹肉的,让刘氏也不好板着脸,面上逐渐也露出笑颜来。
吃到一半儿,李厚仲叹道:“要是我娘晚几天去,或者是这消息早几天知道就好了。”
刘氏手上筷子就一顿。
李欣忍不住心里骂她爹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她娘最是烦说她阿嬷的事儿。
刘氏语气顿时就冷淡了下来,说:“晚几天好,办丧事儿我正好守都不用守,借口保胎窝屋里躲着,清闲。”
伴着最后两字“清闲”,刘氏“啪”一声放了筷子。
李厚仲忙讪笑着哄劝:“成,成,我不说这话,不说这话……”
刘氏只觉得好心情就因为李厚仲这句话没了,顿时又气不顺,手抓了两颗花生米放嘴里嚼嚼。
李厚仲赔笑道:“娃他娘,我不说这个了,丧事儿到底是晦气……”李厚仲又说:“不过这娃子倒是被我娘说准了的……”
说着便一脸殷勤地望着刘氏的肚子。
刘氏更加气不顺:“哪儿又跟你娘扯上关系了!”
李厚仲忙说:“哎哟你忘了?九儿洗三那会儿,我娘脑子又糊涂了,说他梦到熊站我边儿上,说我很快又要当爹来着……”
刘氏想了想,好像的确是i有这么回事儿。
李厚仲笑道:“这可不是被她老人家说中了是什么……”
刘氏冷哼一声:“你别欺负我没记性儿,那会儿你娘让你休了我另娶一个,这话你怎么不说?”
李厚仲顿时讪讪的。
刘氏不再理她,本身她也吃不下两口东西,又抓了两颗花生米嚼嚼,喝了小半碗清淡的菜汤,便下了桌回屋去躺着去了。
李厚仲只得在一众儿女的注视下,小鼻子小眼地追了上去。
李欣摇摇头,笑道:“以后爹更是听娘的话。”
“可不是吗?家里如今是婆母最大,我们九儿也要靠边儿站喽!”江氏摸了摸九儿的头,九儿睁着眼静静地望着她视线的前方。
大家继续笑着招呼着吃饭吃菜,聊天侃事儿坐了将近一个多时辰。
而渐渐的,李欣却只安静地听着,并不再多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