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缘书画情
——王一亭与“泰麓画像套墨”记
墨，作为文房四宝之一，不仅是实用之物，而且可以集雕塑、书画、诗文为一体，成为中华艺苑之珍赏传世。前不久，上海笔墨博物馆的馆长向我出示了一组画像书法套墨，它们不仅墨工精良、雕刻精湛、制作精美，而且相当生动而温馨地记录了半个多世纪前中日书画家友好交往的一段轶事，因而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此套画像书法套墨共六笏，墨的正面是海派书画大师王一亭先生所绘日本书法泰斗柳田泰麓画像。精于人物、佛像的王一亭以十分简练流畅的线条，勾勒了柳老一派安闲超逸的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寿眉长髯的书翁正端坐在草席之上，悠然地手持素纸凝视，像在做挥毫时的沉思，又像在作诗文前的构想。旁边放着毛笔数支及墨池一方，身后堆着数卷纸轴，书香袭人而情景雅致，形神俱佳、笔意两畅地表现了一位书道家的生活创作场景。画的左上方王先生则以十分调侃而亲切的笔调题诗为：“貌似东坡翁，书法颜鲁公。谈笑得天趣，四座来春风。奉麓先生，辛未孟春白龙山人。”押角印为“白龙山人”。
据笔者所考，“辛未孟春”为1931年4月，那正是日本樱花如云的美好时节。作为中国艺术家代表团团长，王一亭率领着张大千、钱瘦铁、郑曼青、吴仲熊、王个簃等访日，随行的还有书画收藏大家厐莱臣、周湘云等。4月28日，中日绘画展在东京上野公园展出，大师云集、名家荟萃，颇为轰动，日本皇太后莅临参观三小时，并购画四幅。柳田泰麓先生和王先生系老友，能躬逢其盛，恪尽东道之谊，甚为友好。为此，王一亭在日期间精心绘就了这幅“泰麓画像”。泰麓先生很是赞赏珍视，以作家藏之宝。
套墨的背面，是柳田泰麓先生的儿子，亦是著名书法家柳田泰云所书的杜甫诗《古柏行》，一式六条屏。泰云先生的篆书取法于昌硕石鼓，参以散氏笔意，运笔高古朴茂，苍润丰逸，线条气势酣畅、劲健婉约，结构严谨和谐、疏密有致，有虎卧凤阙之姿、龙跳天门之态。值得称道的是此套墨的刻工相当细腻传神，颇为精确地传导了金石之气和碑刻之韵。
在日本，柳田家族是著名的书法世家，从江户末期至平成，书法传家两百多年，在日本书道史上可称独一无二。第一代开山为柳田正斋，在江户末期是权威的儒学家和颇负盛名的书法家，文学造诣深厚，以汉诗名传文坛，其书法精于楷、行、草。第二代即是和王一亭友谊深厚的柳田泰麓，工于篆、隶、楷、草四体，系日本书坛泰斗级人物。第三代是柳田泰云，擅长于古篆及楷书，笔墨格古韵新，于传统多有开掘，亦系书法教育大家。他独创的蓝纸金泥书法表现独特，在日本书坛上是独领风骚。我国泰山上的摩崖石刻“国泰民安”，系出自其手笔。1991年泰云先生归道山时，他的骨灰一半埋在了柳田泰麓泰山，一半埋在了日本。第四代是柳田泰山先生，他的书法深得家传之道，追慕前贤，自出新意。2010年五月温家宝总理访日时，他和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张海一起在新大谷饭店挥毫书写温总理和辻井乔先生的汉俳，从而传递了“书道渊源谊最亲”的传统友情。
值得一提的是柳田泰云先生是此组套墨的创意者。那是在1979年，泰云先生来上海办展，他久慕百年墨庄曹素功的大名，遂向曹素功定版制作了此组套墨，并出示了家藏几十年的王一亭画柳田泰麓像缩刻于墨面，亦将自己的书法代表作移于墨后。曹素功也请了当时最好的墨工技师精心制作开模，成就了这段中日艺术家翰墨缘、书画情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