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都市生活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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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们回过头来说俞钰珏。

自从做完了最后一次关于魏彩云的专访后,她申请调往社会新闻部跑民生新闻的申请被批准了。新部门得有点料才能让大家信服——虽然大家知道俞钰珏有些来头,但在报社不是靠关系和人长得漂不漂亮来评定你的成绩的,而是看你有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没毕业时,俞钰珏就曾到D市做过一个企业用工的深入调研,作为大学的毕业论文,后来这篇论文还获得了奖。大概是那一次对于底层工人的接触,让俞钰珏对于民生这一类的新闻比较有兴趣,特别是她当时还掌握了一些无证照的工厂(也就是我们说的黑厂)非法用工甚至是殴打、盘剥工人的事情,她想这应该是一个非常有震撼力的题材。

而刚好那一阵子是上级发文开展企业用工专项整治活动的阶段,公安、劳动、工商、税务、质监、环保等各部门已经多次召开联席会议,对整治活动进行了部署,作为媒体机构,有义务更有责任参与其中,扩大宣传报道的力度和广度,形成舆论震慑力。

但这需要有一些猛料才有可能产生有震慑力的效果。而怎样才能够挖到足够的猛料?唯有深入黑厂。俞钰珏一个女孩子自然是没有这样的资本作为卧底进入黑厂的,她向报社领导请示做这个题材的报道时,顺便也提出了让一个同事作为卧底打入黑工厂以取得第一手真实资料的要求。领导同意了。

但是俞钰珏的同事打入黑工厂还是费了不少周折,一方面那些无证照的黑工厂,大多对于有社会经验的人基本上是不信任的,另一方面对于熟悉本地情况的人也基本上是不要的。总而言之,那些初次来到D市的年轻人,而且最好是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他们最为喜欢。

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俞钰珏的同事就假装是初来乍到找工作的人,专门到那些小中介去找机会,误打误撞又到了蓝盾的那个中介公司。特别是中秋节过后,很快就会连着新年的元旦和春节,很多回乡过节的工人都不回来了,何况那时候是十一月底,已经很少有人出来打工了,招工还是有些难度,特别是那些小厂小作坊,甚至是黑厂,招到一个工人,工厂给中介公司的回扣比以往多了不少。

一见到有人主动上门来找工作,而且看起来傻乎乎的,是那种哄一下就开心的那一类,中介公司当然乐不可支,怎么也得稳住这上钩的鱼。

蓝盾的中介公司送的工人也就那么几条线,起初那个卧底的记者,也是被拉到魏国强一开始就进去的那个工厂,不过仅仅是做了一个多月,就被转到目前魏国强所在的石灰厂了。

一般来说,这样的黑厂,因为对于经常合作的中介公司介绍来的工人,大多都没那么细心的搜身,况且那个记者也是在别的厂里辗转过来的,所以一到石灰厂就吆喝着上工。

石灰厂久不久会新进来一些工人,也会有一些身体不适生病不能干活的,或者被认为有威胁的,过一段时日送走或者转到别的地方。

魏国强逃跑未遂被抓回来后一直就没有说话,大多时候装傻,叫干啥干啥,所以也被认为是个傻不啦叽的家伙,没被送到别的地方去。

但这个卧底的记者一进来,魏国强就感觉到和其他新进来的工人不一样,他琢磨了好几天,终于看出些眉目来了——眼神!

那不是一个傻子的眼神,而是一个带有某些目的的眼神!

学新闻的人是敏感的。魏国强忽然觉得机会来了。

大约三四天后,魏国强有机会接触了那个新来的眼神不一样的工人。

晚上收工吃饭,因为加餐,那天晚上多了一盘肉菜,怕分不够,所以叫工人围桌吃,魏国强就坐那记者身边,吃饭的时候,用菜汤在他面前滴出一个问号来,那记者似乎也是心领神会,回了一个感叹号!

魏国强知道有戏了,趁着吃完饭洗碗的时机,在监工愣神的当儿,大致地说了一些自己的情况——魏国强相信,这个人要么是警察,要么是记者。

那记者却一直没有回应他,听魏国强说完了话扭头就走,弄得魏国强很郁闷——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其实那记者才进来几天——他何尝不想多呆几天掌握更多的情况。

又过了两天,那记者看时机差不多了,凌晨的时候,就不停地喊哎哟哎哟,还特地勾出了鼻血,涂到满脸都是。

石灰厂的监工们看着是发急病了,打电话问了老板,老板说赶紧派车把人拉到远一点的医院门口放着,别让人死在这边。

监工们就连夜安排车辆把那记者送走了。

魏国强感到非常失望。

何时离开?用什么方法离开?魏国强在那个记者被送走后每天晚上想得最多的就这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要看时机,第二个问题就有些费脑子了。其实最初他也是想到装病,但是监工们说过,如果是装病的,直接扔河里,他不谙水性,要是真的被扔河里那就是死路一条。

魏国强还没想到最好的逃离方法,警察们就来把他们解救走了。

那是隔了两天之后,大伙儿在吃晚饭,忽然石灰厂外一阵警车的警铃急促想起,然后魏国强就看到了一大堆的持着枪的警察冲了进来。

这个石灰厂的位置外边的人其实是非常难以找到的,它在D市和另外一个市的边沿地带,而且还是在一处类似地陷的地方,周围方圆几十里都是大山和树木,隐匿在深山里面的石灰厂因为用的是土法烧制石灰,基本上也没有立起烟囱,不熟悉周围地理环境的人从里面出去的人想再回来都有些难度。

但那卧底的记者有办法——进来的时候已经把定位仪器埋设好了,警察们只需要定个万全之策后搞突袭。

被解救出来的工人们,统一被安排在救助站住了一晚,然后次日再统一到公安局去办理一些手续比如领取证件和补偿金什么的,随后就安排遣返各自的家乡原籍。和在石灰厂灰头土脸的模样不同,洗了澡换了新衣服的魏国强当然是另外的行头了,他在警察那里把自己的身份证等证件和手机认领出来后,签名领取两千元的补偿金。

魏国强说他家人都在D市里,不用安排遣返,公安局的警察也尊重他的意见,让他自行离开。离开公安局之前,魏国强又见到了那个卧底的记者——不过当时魏国强认定他是警察。

出了那办公室的门,魏国强专程走过那记者面前,然后摆了摆个手势算打个招呼以示感谢。

那记者却一把拉住了他。

兄弟,咱们聊聊一下,我今天来就是特地来等你的。

魏国强愣了一下,然后才回答:行吧。

然后就跟着那记者的车走了。在车上魏国强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可是手机欠费了。

先用我的吧。那记者把手机递给魏国强。

谢谢。魏国强接过手机,然后在自己的手机里面查询父亲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爸,我出来了——他应该说的是“回来了”,但此时内心的委屈和感慨让他脱口而出的是“出来了”,彷佛一个囚犯被释放一样。魏国强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说,但是说完这句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手机里父亲说的些什么,他自己也没有听清。最后他只是说晚上回去吃饭,然后挂掉电话。

很快到了报社大楼,魏国强随着那记者进了电梯上了楼,七弯八拐地到了一个办公室里,然后他就愣住了——当然愣住的不仅仅是魏国强自己,还有对面的俞钰珏!

加上实习的时间,离校一年多来,基本上不在一个地方出来的同学都没怎么联系了,特别是像俞钰珏这样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同学,魏国强压根儿就没想到过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再次碰面。

除了惊讶,还有尴尬。

俞钰珏给魏国强沏了一杯热茶,然后说了句,就当作卧底吧,回去梳理一下,给我一点材料,见报的时候一并署上你的名字。

关于魏国强在黑厂里干活的经历,俞钰珏是不清楚的。只是那同事回来后说有一个看起来比较正常的工人,可能掌握更多的黑幕,等解救出来后不妨找那个人做个访问——俞钰珏万万没有料到同事说的那个“看起来比较正常”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同学。

同学俩聊了不大一会,魏国强觉得呆的时间长了不自在,找了个借口要走人,俞钰珏也不勉强,把魏国强送到电梯口,末了说记得常联系哦。

魏国强只有点头的份——他心里明白得很,所谓的常联系,对于他而言,最多也不过是节假日的时候发条短信祝福祝福一下。俞钰珏对于他,即使在眼前,他都觉得太遥远——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俞钰珏的父亲是个高官——据说是在省里任职,但具体的职务谁也说不上来。所以在校的时候,男生们知道了俞钰珏有这么一个背景,大都对她敬而远之。

当然,对于俞钰珏而言,没有那些本来就不是好时机的所谓恋爱,她也乐得个清静,********放在学业上。

和魏国强的不期而遇,绝对是在俞钰珏的预料之外。

在俞钰珏的记忆里,魏国强是那种忠厚老实但不愚笨的男生,也有种不服输的劲儿,不是特别引人注目,但往往是接触之后难以忘记的那一类人。

大概是在校的时候和男生打成一片的机会比较少,俞钰珏的内心居然没有因为哪个男生而泛起涟漪,但魏国强的意外出现却让她的内心有了一种波动,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至少她在他的面前突然会觉得有些紧张起来。特别是知道他有这样的遭遇之后,她想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力去帮助他。

魏国强其实心里也是明白俞钰珏的良苦用心的,但是他在她的面前,也只能用“好”和“谢谢”这两个词来表达。

魏国强离开报社大楼后,先是找了个地方修剪了头发。

那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份了,受北方的冷空气南下影响,天气也开始有些冷意了,魏国强摸着兜里的那点钱,最后咬咬牙又买了一件像样的厚外套。

初来D市的时候,魏国强还觉得亲切,因为有自己的家人在这里,因为有美好的憧憬,有一种暂时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诱惑力。但这将近半年的遭遇,让他感到陌生起来,心里还有些许的怨恨,甚至有想尽快逃离这座城市的念头,但一冷静下来,他自己觉得这样离开又不甘心——父亲、姐姐和妹妹都能够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自己灰溜溜的回去,算什么男子汉?

如果让家人知道自己这半年时间是被逼到黑厂里面做苦工,那脸面真不知道往哪儿搁——唯一可以宽心的是俞钰珏同学的那个建议,自己也可以当做一个完美的借口给家人们做一个完美的解释——在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那可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儿。

马路两旁依然还有妹妹魏彩云的大幅海报,定睛一看,是某某电视台某某节目华南赛区决赛的宣传海报,让魏国强有些惊讶。他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几乎是有全国影响力的大型选秀活动,很多同学还是这个那个的粉丝呢。

决赛在新年的元旦举行,魏国强心里庆幸没有错过。

海报上妹妹照片的笑容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的甜美,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自信——或许是自己的没落心情造成吧。当时魏国强是这么想的,但相比较起来,兄妹俩的遭遇确实是令人不可思议——如果有人知道的话。

那时候才是中午时分,魏国强依稀记得早上是跟父亲说过回去吃晚饭的,所以这个时段,他只能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荡着——他确实也想这样晃荡着,因为来这半年了,他并没有好好地领略这个城市的美。在游荡之中,魏国强顺便也给自己的手机号码充了话费,把号码重新激活。

逛了好一阵子,觉得肚子饿了,走进路边的饮食店,点了一碗粉,刚坐下来,手机响了,没有显示名字的号码,魏国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国强,我是俞钰珏。你回到家了吗?

魏国强吓了一跳。一般情况下不显示名字的电话他是不接的——他没有来得及把俞钰珏的电话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通讯录。

哦,还没有,在外头买点东西呢。魏国强毕恭毕敬的回答。

这样我把提纲都发到你的邮箱里了,你赶紧看看,晚上你抓紧时间弄点材料,最好明天能够给到我,我们主任说要早点见报。

好的好的。魏国强应允着。

那就辛苦你啦!见报后拿到稿费了我请你吃饭。

行!

……

对于魏富贵一家子而言,这半年里发生很多事情。

魏国强的半失踪状态让大家焦虑了好一阵子,期间要不是因为魏富贵和魏彩虹亲耳听到过魏国强的声音,然后给大家相互间做了传达和安慰,大家一直悬着的那颗不安的心就难以变得有些踏实。

特别是国庆节周兴国做东请客约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碰头了说起魏国强,个个无不是担心之极。有的猜测误入传销组织——但是按照周兴国所知道的那样,一般在传销组织里面,都会主动问家里或者亲朋好友要钱要人,可魏国强没有,基本可以排除;有的猜测是被绑架了——但也没有谁找上门要赎金,再说了,魏国强这样的,能有啥资本让人绑架呢!这个也排除了;要说在厂里打工很忙,怎么也得有个吃喝拉撒睡的时间吧,抽空打个电话不是难事——重点是大家有过怀疑,然后魏彩虹和魏富贵亲自打通了电话还说上了几句话,魏国强在那边自个儿也是说平安无事,不用担心他。

你说这样的事情怎么解释?只能归咎于魏国强个人的问题。

魏富贵和魏彩虹的说法是由他吧,估计是混得不好没脸面见人,所以暂时不想跟大家来往。

这大概是大家都表示认同的一个理由,因为家人们都知道魏国强的性格和脾气。

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魏彩云参加歌手比赛活动。

国庆节后,歌手秀华南区选拔赛也正式开锣。

因为活动影响力比较大,所以主办方要求参加的歌手都要组成一个亲友助威团跟着前往造势助威。直系亲人自然当仁不让了。魏富贵跟废旧物资收购店的老板请假说明情况后,那老板和老板娘都惊讶得合不上下巴了,然后一个劲儿地说你随便随便,后来因为名额比较多,干脆就邀请上了老板和老板娘一起;魏彩虹这边则是万晓宁和彭英华跟着,加上几个战友。因为比赛都是在周末,尹毅,周氏兄弟俩自然也是有份到现场参与加油助威,当然更多的还是魏彩云公司组织的那些人。亲友团里面唯独缺少的是亲哥哥魏国强。

这场选秀华南区有32名选手参赛,根据比赛规则,华南赛区分四场淘汰赛比赛,叫做32进16,16进8,8进4,最后一场是四强决赛,将历时一个月。进入了四强的选手抽签互相PK,最后获得冠军的才有资格参加全国总决赛。不知活动有没有内幕,作为局外人来说大家是不知道的,但赛前呼声最高,普遍被看好,自然也包括魏彩云在内四位歌手歌手都顺利进入最后的四强决赛,然后决赛当晚进行一对一PK,两组的胜者再对决决出冠军。

最后的决赛就在新年的元旦。

俞钰珏的那个专题报道突然见报,让D市政府有些措手不及,特别是当天下午还得到了省里的某领导的亲自过问和批示,这一下子事情就闹大了。********发话了,地毯式检查,不留死角!

十几个部门风风火火,基本上都是不打招呼直接出动的,从有问题的用工单位倒查,好多中小型的人才中介公司大都中招了,蓝盾经营的那个黑中介自然也无法逃脱。不过蓝盾似乎早收到风声,先跑路了。

而作为治安队员,彭英华也被抽调到参加这场声势浩大的打击非法用工专项整治行动中来——然后他才有机会把情况及时通报了管达仁和魏彩虹,让他们把KTV里面的人员都做了妥当安排,才没有被查出问题来。

这不过是魏国强逃离黑厂后的第三天。

头天晚上俞钰珏就给过魏国强电话,关于黑厂的报道明早见报,所以一大早魏国强就起来了,说是去吃早餐,其实是为了买几份报纸。

魏富贵拿着儿子魏国强给他带回来的当天的报纸,魏富贵看了标题下的署名,终于相信魏国强说的做“卧底”说法了——魏国强心里想,还得要感谢同学的关照,给了他这么大的面子。

那几个月挺担心的。魏富贵说,要不是后来亲耳听到你的声音,我们就报警了。

魏国强没做答,反而是几声苦笑——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什么个状况。

往后还是不要去做这活儿了,挺危险的。魏富贵边看报纸边说着,估计是看到了某处让人感到可怕的描述的章节了。

魏国强依旧不搭腔。此时的他,想的不是报纸上的那些事儿,而是往后的日子该干些什么。他是打算先安静地休息完这十来天时间,然后等到元旦去看看妹妹参加的那个歌手选秀的决赛再出去找活儿。

这一天接近中午,魏国强接到俞钰珏的电话。

我定了个地方,晚上出来坐坐。俞钰珏一开口就是这么说,魏国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魏国强说,好吧!确切的地点和时间呢?

俞钰珏说,地点是南城步行街尾的台湾风情咖啡馆,时间就你方便。

魏国强就笑了,应该是就你,我现在闲得很。

那好吧,晚上七点半,不见不散!

魏国强就打趣道,是不是要我在后面接着说:见了也不散?

美吧你!俞钰珏说着,便是一串爽朗的笑声。

行了,不贫了,我们晚上见。拜!魏国强说完挂了电话。

然后又想开了——在校的时候,好像他和俞钰珏之间都没怎么交流,甚至日常有没有打过招呼都忘记了,关于俞钰珏的讯息,他所知道的都是别人的道听途说。至少在魏国强的印象里,他所了解的,俞钰珏就是那种公主型的人物,大家小心地呵护着,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不好交代。

给魏国强印象最深刻的,大概是毕业晚会上俞钰珏的诗朗诵,因为念错了一个词,她在台上伸舌头做了个鬼脸,把大家逗乐了。

而今在这个城市里再次见面,相聚,一份亲切是自然而然的,但似乎还多了点什么——爱慕?好像又不是。魏国强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别的女孩子或许可以成为他暗恋的对象,但俞钰珏这样的同学他不敢有半点心思——或者说是一种超越了同学情谊又达不到爱慕的那种情感。魏国强也表达不出来是怎怎样的一种感受。至少是这样的:见面,无所谓;不见,也不会想念。就这么简单。

五个多月在黑厂里非人的生活,让魏国强从一个白净书生模样变成了粗犷的农民工形象,但就是这种粗犷,反而让人有亲近感。用父亲魏富贵的话说,叫做回归农民本色。

是的,本来就是农家的孩子,如果一直都是白白净净,那么村里人的闲话就多起来了——比如魏彩云,村里的人一直都没少说魏彩云不是活在农村的人——当然按照现在的境况来评判,她确实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而且活得相当的光鲜。但是又能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机遇呢!

俞钰珏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城市里长大的人,基本上不用怎么打扮,气质就摆在那里。

而一旦打扮起来,那可是叫人神魂颠倒了。在台湾风情咖啡馆那种有些许暧昧情调的灯光的映照下,俞钰珏当晚那种西裤配格子衬衣和小夹克外套的打扮,又是披肩散发,显得更为妩媚。

魏国强的穿着就比较随意,一身运动装——本来就没有像样的衣服。但是看起来整个人更为精神,干净利落。

魏国强是极少喝咖啡的——大学读书期间偶尔跟几个富家公子哥出去晃荡喝过两三回而已。农村出去的人,大多对咖啡没什么兴趣,魏国强自然也不例外。

喝的不是咖啡,是一种心情。

小桌上的广告词上是这么写的,魏国强当时看了这句广告,有些宽心了。

其实心情好,就算是喝杯白开水都是甜的。俞钰珏看到魏国强留意那一句广告词,然后就说了这么一句。

魏国强就笑了,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俞钰珏忽然就喜欢看魏国强这样的笑容,有一段时间电视广告也是有一个牙膏品牌做这样的广告,很容易让人记住。

好像是第一次和一个男生这么面对面的单独相处。俞钰珏说。

我也是。魏国强还是有点拘束。双脚在桌底下不停地搓着,偶尔挪来挪去,然后就碰到了俞钰珏的脚。那时候感觉有些尴尬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回轮到俞钰珏笑了,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像电影里地下党接头的感觉吗?

魏国强也乐了。

……

心态放开后,也就在没有一开始的那种拘束感了。后来他们就天南海北聊了起来,聊刚刚过去却还记忆犹新的校园生活趣事,聊各自小时候的生活和感受,聊个人的理想和追求,也聊了对这个时代发展和社会潮流的看法等等,唯独没有聊到情感方面——倒不是话题没有触及,而是魏国强多次有意回避了。

俞钰珏当然也是看得出魏国强对她故意保持一种距离。她自己也明白,对面坐着的魏国强,还没有那么快地真正融入城市生活的节奏,一切需要慢慢来——如果有可能,也可以包括情感的培养。

魏国强是向往都市的生活,读大学的目的,就是为了离开那个虽然给他很多欢乐和记忆但却不能给予他更多未来的山村,他也为此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可是一踏入这个陌生而繁华的城市,最初迎接他的不是五彩缤纷,而是不堪回首的黑暗。往好的方面去想,叫做磨砺,或者叫下马威;往不好的方面想,也许是挣扎,甚至是痛苦。

所以说魏国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还没有足够勇气接纳将要到来的一切,不管是风和日丽还是暴风骤雨。

年轻人对整个世界还没有形成一种固定的思维和看法,所以他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容易被改造。有时候我们听到说某某人立场不坚定之类的评价,其实就是他们还年轻。年轻意味着什么都还没有失去,他们年轻人还有很多的机会去选择和拥有属于他们的未来。

俞钰珏有她自己一个比较清晰而明确的目标,就是做一个受人尊敬的“无冕之王”。她说,手中的笔,既可以是刺向敌人的武器,也可以是抛给善良大众的鲜花。

魏国强很欣赏俞钰珏的这个说法。在家乡报社实习的那段日子,魏国强是感觉充盈的,但是对于波澜不惊的生活,魏国强又觉得没什么激情,激发不出自己的灵感,码码字挑挑错,三天两头几乎类似的新闻稿,人很容易麻木。

这个年代,信息传播途径多样化了,报纸传达的时效性和网络基本上没得比,浏览报纸的,大多数是上了点年纪的人,为了能够把报纸卖出去,对于读者的定位就有所局限——以没有时间或者不上网的那一代人为主。所以家乡的报社,一直都让人感觉暮气沉沉——特别是依旧由一帮老资格在做顶梁柱,新生一代只能是干跑跑腿的活。而且辛苦下来也未必有成绩,主要还是思想理念有代沟,在年轻人看来是新鲜独特的东西,老一辈就觉得太另类,与社会主流格格不入,然后就说版面有限毙掉了。而老资格们认同的东西,在年轻人看来,又如田野里的草,看是绿油油一片,却没有多少人主动欣赏。

魏国强离开家乡报社的原因表面上看来是因为薪水太低和升职空间过窄,而实际上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看到自己的一些理想抱负可能没有机会施展,而且他看到了文化水平比自己低的父亲和姐姐、妹妹都能够在那么繁华的都市里立足,甚至出人头地,让他这个科班出身的非常心有不甘。

不能说魏国强心高气傲,作为一个年轻人,如果没有远大的理想抱负,也没有必要去读那么多年的书,还不如呆在家乡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样可以终其一生。

出来终究是最好的选择。俞钰珏这样对魏国强说,你学的东西,一定要在你能够发挥的地方才有作用,人的价值才能显现出来。

这样的说教,在学校的时候老师们不止一次灌输,和很多事情一样,说起来容易,而一旦真正做起来就有难度了。

聊到了最后,他们还聊了原本两个人都不怎么有兴趣的话题——追星!

然后就有了俞钰珏的惊讶——她一直都没有想过魏国强是目前D市被捧得比较火的年轻歌手之一魏彩云的亲哥哥。

看来我跟你一家子很有缘分。俞钰珏说,前段时间我跑娱乐新闻,曾经做过她的专题报道。

也许将来俞钰珏还会更加惊讶——没错,魏富贵从家乡第一次搭火车出来的时候就和曾与俞钰珏同行。

俞钰珏对于为了捧红一个艺人而做那些无底线的炒作甚为反感——但从一分为二的观点来看,其实她对于魏彩云的机遇和个人的努力是蛮欣赏的。

你妹妹确实有实力,是可塑之才,但是她这么年轻,未来的发展有可能是两个极端。俞钰珏和那些所谓的明星艺人打过交道,多多少少对于他们的人生轨迹有所了解。

魏国强表示赞同——魏彩云开始闯出名堂来的时候,魏国强还在学校。他一开始对于妹妹“丑小鸭变白天鹅”式的星路也并不看好,可是妹妹确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到了一个比他想象中还高的高度,打心底里他还是佩服的,但更多的是顾虑和担心,毕竟妹妹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也没有历经挫折,对于这个江湖的险恶无防备之心,难免会吃亏和翻跟斗。

俞钰珏说,在演艺圈里,如果你给自己加了厚厚的一层保护壳,那么也没有办法混下去,重要的还是个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是什么样的,那才是会影响到个人的成长路线。

魏国强当然听得出俞钰珏所要表达的意思。

每个圈子都有它的生活法则,演艺圈也不例外。但这不是魏国强和俞钰珏两个人在那里探讨了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魏富贵经常教导魏彩虹等子女三人的那样,对于生活,你没有办法改变,就要适应它。

魏国强觉得,即使要适应,过程也不简单。比如他现在的处境——甚至还有未知的未来。

俩人一个晚上聊的话,比在大学四年里相互间的说话都不知道要多上几倍。

在聊天中,俞钰珏也曾对于魏国强的工作做了暗示——如果可以,不妨去她目前供职的报社试试,她可以给点参考意见。而所谓的参考意见,魏国强不难理解,只要她俞钰珏找报社领导说一声,进报社去应该是问题不大的——魏国强觉得,即使俞钰珏不帮忙,如果报社能够给他个试用的机会,按照他的水平,肯定能够留下来的。

我还是想自己闯一闯——魏国强这样婉拒了俞钰珏的好意。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在不好意思,在魏国强的潜意识里,一个男人,靠一个女人来实现愿望,至少目前是不可接受的。

他们俩午夜时分离开咖啡馆。

魏国强叫了辆出租车。

我先送你到单位我再回去。魏国强说,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俞钰珏心里忽然感觉暖呼呼的——被一个人呵护着真好。

魏国强倒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他只是知道,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总是不安全的,身为男儿,这个时候这样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魏彩云在华南区决赛里头没有进入最后的冠军PK——失落肯定是有的,但是能够走到这份上,她理应满足了。

回到D市后,公司也迅速在一家大酒店里为魏彩云办了个庆功会,而且还邀请到了D市的各大媒体和众多的名流,这大概也是宣传策略的一部分罢。

公司老总林家兴第二次出现,给魏彩云颁发了个奖杯,单独合了个影。

继续努力,我和整个公司的同事做你的坚强后盾!林家兴这么对魏彩云说。

魏彩云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她很清楚,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老总一般都不会出面的——连她参加华南区决赛,老板都没有到现场去。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平时要注意个人形象,尽量避免在一些和自己身份不相宜的场所出现。也少和不三不四的人往来接触。林家兴后来是这样对魏彩云说的。

魏彩云自然是把它当圣旨一样。

再后来,魏彩云就被安排住进了东城那边一个别墅区里面去了——名义上是为了让魏彩云避免过多与外界接触受到不良影响,实际上成了林家兴个人享用的猎物。

不谙世事的魏彩云,被林家兴的甜言蜜语击溃了——林家兴说,等你在全国出名了,我们办一场隆重的婚礼,邀请一些当红的明星参加,然后就罗列了谁谁谁。那个画面画得气势恢宏,绚丽多彩,足够魏彩云在里面幻想很长一段时间。

和女儿熠熠生辉相比,魏富贵依旧还在废旧物资收购站做着那份不太光鲜的工作——他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去处,只能这么将就着。废品收购店的老板在参加了魏彩云的华南区决赛回来后,就立即安排魏富贵干一份更为轻松舒适的活儿——监工。就是负责看管员工们对垃圾分类是否对路。这是一份闲差,原来是老板的小舅子做的,但小舅子另谋高就去了,老板看到魏富贵女儿星途一片光明,说不定往后或有什么可以倚靠一下,所以不如先做个顺水人情,把魏富贵给安排了。

虽然是闲差,但老板也是把魏富贵的工资稍微给提高了点,魏富贵内心当然很高兴——单单从一个拾荒者到名义上的管理者的身份变化,魏富贵是觉得有一点点的成就感的。

魏国强提出要到父亲供职的公司参观,魏富贵犹豫了一下,说得征询老板同意才行,然后打电话跟老板说了情况。

老板说,我这又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公司,也没有什么可学的,能参观啥呢?你儿子说要来参观,不过是想过来看望你罢了。来吧,欢迎!

老板是不知道魏富贵的儿子魏国强其实早就在D市了的。

我这身份,我儿子来了看我这工作环境,恐怕是心里不是滋味。魏富贵心里嘀咕着,那时候他是有一种非常不情愿的心理。后来他想起拾荒伙伴老罗的那句话,劳动最光荣,没有贵贱之分,只要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我们也是这个城市的美容师,那么心里就会舒坦很多了。

魏富贵大约也是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他心里也想好了一套如何应对儿子的话。

但魏国强最后还是没有去父亲工作的那个收购站“参观”,因为那天一个不同专业的大学同学给了他电话,说一家有实力的企业内部高薪聘请新闻学专业的本科毕业生做储备干部,叫魏国强立即去面试。

同学在电话里天花乱坠说了一大通,把魏国强说得恨不得立即坐火箭过去。

那家公司比较偏僻——因为有过被拉进黑厂工作的经历,魏国强对于远离市区的企业都有些顾忌,好在去到的时候,看到一切都很“正规”——看着公司的简介,是一家中型的电子商务公司,业务遍及珠三角各地,甚至在GX都设有两个分公司。公司的办公楼很漂亮,周围树木郁郁葱葱,花红草绿,看得舒心,办公楼的内部秩序井然,每层楼的好几个办公室里边人满了,大家都对着电脑做事情,忙忙碌碌的样子,重要的是环境也不错,还播放着悠扬的音乐,这种工作环境确实舒适。

怎么样?同学拉着魏国强转了一圈,问他的感受。

还行!这样的环境对于魏国强来说,第一感觉是比较好的。

然后同学就拉着魏国强到一个标着“总经理室”的办公室里去,做所谓的面试。

办公室里面坐着的是孙国飞。

这是我们的总经理孙总。同学给魏国强介绍着——其实有些多余,因为台上的铭牌上就标有姓名和头衔。

这就是我上次给你推荐的大学同学魏国强,新闻系的,文笔不错。

你好!很荣幸有机会成为同事!孙国飞主动站起来和魏国强握手,跟着就这么说着。

这话把魏国强弄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什么都没问,就成了同事了?!魏国强当然很诧异!

是这样的,小魏同学,你的资料你同学早就拿过来给我们看过了,特殊人才,没见面我们就决定录用你了。

魏国强这才略为宽心。

但魏国强多了一份心眼,问如果自己入职的话,在什么部门做什么工作,待遇如何等等。

孙国飞是这么跟魏国强说,我们现在是内部招聘储备干部,没有对外公开招聘。所谓储备,就是进来后先当实习生,每个部门都得走走,哪里有活儿哪里做,等到有人调动或者离职了,空出一个位置出来,再根据你的业务能力进行考核补上。我们的薪酬是按照底薪加提成的方式支付的,底薪每个部门不一样,实习生和正式干部不一样,提成这一块就是和你的能力挂钩了,体现的是多劳多得。这样解释你听得明白吧?

魏国强当然明白,关于待遇,他要的不是理论,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数字。说直接一点吧,我要是在这儿干,每个月能拿多少钱?

底薪一千五,其他的看提成。这句是同学回答的。

魏国强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可以带你同学去人力资源部办理相关手续了。孙国飞对魏国强的同学道。

魏国强就这样被同学带着去办理了入职登记等手续了。

要交三千八百块的押金,等到完成了自己的业务量后全额退回。那个脸上一直没有笑容的人事主管这样对魏国强说。

魏国强说没有带这么多的钱。

同学就说了,先问家人要吧,这个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魏国强想了想,然后给姐姐魏彩虹打电话。

姐,我在这边被一家公司录用了,但是得先交五千块押金,你先借给我吧。魏国强想,反正是自己日常也得花点钱,就往大里报个整数。

魏彩虹在那一头说了,啥公司一进去就要那么多钱啊?没被人讹诈了吧?

哎哟姐,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我年那么多年书干啥呢。再说了,我这应聘的是储备干部,不是一般的小职员。

行吧,反正你说的是借我的,将来得还。魏彩虹最后同意了,但是特地强调了这一句。

然后就约定了在出租屋见面拿钱。

魏国强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是中午,姐姐魏彩虹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魏彩虹把一沓用牛皮纸包好的钞票递给了魏国强。喏,五千五,五百块算是我额外给应急用或者当做零花钱,不算在将来还的数额里面。

魏国强当然心里乐开了,居然客客气气地谢了又谢。

给了钱,魏彩虹也没跟弟弟魏国强怎么聊就走了。

当天回去魏国强事先没有跟父亲魏富贵说,所以魏富贵并没有回来,魏国强也觉得不就是出去寻个工作嘛,打个电话给父亲说明情况就好了。

魏富贵那会儿正在废品站等着魏国强过去,后来只是等到了魏国强的电话,说取消参观了,然后又得知魏国强寻到了个好工作,心里自然高兴起来。当时在电话里就说是想回来送魏国强,魏国强说不用了,有事儿电话联络即可。

魏富贵也没再坚持,任由魏国强。

魏国强一并把自己的行李带去了公司。住宿条件和饭堂的饮食就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但相对于在黑厂的那几个月的吃住,也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魏国强想着,大概这边的中小型企业也就是这么个条件了吧,虽然比预想的差了些,但是想到自己的曾经的苦难遭遇和现实处境,也倒有些心安了。

上班后的头三天还是由同学带着到各个部门认识那些部门的主管啊什么的,然后就被编进了一个叫做“企划部”的部门——这是个大部门,办公室有两个教室那么大,办公桌是半人高的透明隔着的,但一看过去每个格子里的电脑都是一闪一闪的,差不多坐满了人——里面除了十几个正规的职员,还有像魏国强的这样的二十几个“储备干部”,魏国强突然间就有些心凉了——如果按照孙国飞所说的那样,有了空位置才能不上去,按照先来后到潜规则,轮到他的时候不知是猴年马月去了。好在后来同学说了,主要还是看业务能力,把业务做大了,很快就可以升职了。

第一周,所有新进来的“储备干部”都必须参加公司的专项培训——培训的内容一方面是熟悉公司章程及各种规章制度,最主要的还是由“导师”进行心理课程培训。

这心理课程培训听得魏国强热血沸腾,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将来飞黄腾达的场面。

其实魏国强进入的这家公司,对外宣传都是“直销型的公司”,严格来讲,实际上是带有传销的性质,只不过一方面是他们有关联的实体工厂,另一方面是自己也登记注册了,而且在注册地的经营活动也是半公开化(部分不合法的活动是私底下进行的,比如在外省区的经营活动就带有明显的传销性质),应对一般的检查也是相当有经验,所以一直没有被查处。

相对于像魏国强这样念过大学的人,多多少少还是对传销有一种警惕的心理的,但是导师们在培训的时候,首先就把“传销”和“直销”做了详细的解说,让大家从根本上能区别对待,而且很多类似强制要求拉人头、买产品等原本传销组织的特点也不明显,最多也就是有个暗示。

最厉害的,为他们培训的专家导师,有个别还是政府机构的官员,所以从一开始就打消了大家对“传销”的疑虑。

期间公司还特地举办了一个大型的表彰大会,隆重表彰三名业绩突出的部门主管,不仅把他们升职为公司管理干部,每人还奖励一部价值二十多万的小轿车,弄得下面的人群情激昂起来,“我要奋斗”、“我一定成功”等等一些能激发人的热情和干劲的口号喊了半天,震耳欲聋。

魏国强看在眼里,心里不住地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成功!加油!

从第二周开始,公司就开始安排一名老资格的职员,叫做业务主管,负责带着魏国强和另外九个“储备干部”共十个人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业务小组,开始了他们的“伟大事业”打拼。他们这一组负责在上半年内将公司的一款新产品卖出不少于一千套。一千套以内的按基本定价销售提成返回个人工资。超过基本定价的部分个人所有,另外超过一千套后的部分,公司只象征性地收每套三百块的成本费,其余的也归团队自由支配。

然后他们到产品库去看那款所谓的“新产品”——其实是一套普普通通的家庭生活小电器用品,包括电动剃须刀、洗面器、剃毛器、小按摩器等之类。包装看起来是比较精美,但产品质量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这倒是小问题,大问题是标价三千八百块——魏国强忽然想起入职时交的押金,也是这个数——看来公司是有它收取你这么多押金的充分理由的。

魏国强觉得,那不到十件的生活小电器,怎么也不值三千八——但那个业务主管说,不要对着你认为的基础成本看定价,要看品牌溢价,也就是品牌的价值!知道索尼吧?人家一个MP3卖五千块,相同的国产只卖不到一千块,这就是品牌差距。三千八是基本定价,能把它卖到一万块一套才是真本事。

被洗脑了的“储备干部们”,很容易被这样的激将法激将。当业务主管问:大家有没有信心?

大家就大声地吼出来:有!

魏国强回到宿舍,粗略计算了一下,如果都能够卖出去,确实有一大笔收入,而且都是跑跑腿,磨磨嘴皮的事儿,不太累人,当下也有些心安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