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姑婆的第二天,团子早早地到了校门口,不久就看见凤凰追打着川乌一路跑过来,川芎手里照样拿着早餐问:“团子,吃过没?”
这次,换作团子在校门口等他们。这是团子成人的第一天。
凤凰还是会在美术课上找团子聊天,川芎还是一直低头看书,不怎么离开座位,川乌也是一样,会睡上整整一天。
真好,团子突然这么觉得。
下午时,教导处广播突然响起,老师让报名歌唱比赛的同学到顶楼的会议室过初赛。
凤凰说:“团子,我也替你报名了,走吧。”
团子以为她在说笑话,没在意,直到那广播里真的念到了她的名字,她和凤凰是唯二迟到的学生。
团子又呆了,然后被凤凰拎走。
“不……不想去!”团子抓住川芎的课桌,像是要被主人扔进浴缸的猫猫。
这时,广播再次响起,老师很生气地说大家都在等她们俩。
团子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不愿意让老师生气,也不愿意让其他同学等太久。
她只能在川芎和煦微笑的目光中,跟着凤凰走出教室。
午后的阳光投射在操场上,将两人的头发都镀成金色。忽然,凤凰拉着团子奔跑起来,跑得太快了,团子感觉到心脏剧烈地晃动。
要到达顶楼,要攀上多少级台阶?团子没时间仔细数,她的手被圈在凤凰的手心里,凤凰的个子很高,似乎手也比较大,她跑在前面,长长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很好看。
她的手也很软,团子想。
终于,两人跑上顶楼的会议室,凤凰推开门,人们把焦点都转了过来,她的脸上带着笑,很轻松地说:“抱歉各位,我们老师拖堂了。”
这是欺骗!团子想,但……这是个好借口,团子给予肯定。
正当团子呆呆地躲在凤凰背后点头时,她的身子被轻巧地一推,她站上了这间多媒体教室的讲台。
凤凰在下面冲她眨眼睛,说:“你随便唱,唱什么都可以。”
可团子会唱什么呢?她长这么大了,唯一唱过的,是那首《让我们荡起双桨》。好吧,那就随便唱,反正不可能是我!团子这样想。
她闭上眼,双手纠缠着自己的校裤,想象这里是她的家,她的房间,房间里亮着一盏灯,她只是在练习,毕业典礼的大合唱,她站在中间呢,可不能丢脸。
她的歌声响起,就是那首幼稚的《让我们荡起双桨》,家里永远有着八角桂皮的香味,盛赞这时会坐在门口,点上一根烟,不发出一点声响,他没有让她停下,反而还挺喜欢听她这样唱。
有些人,天生就属于舞台,站在台上的团子,在发光。
凤凰再一次看到了,那个会发光的团子。
老师在后面静静打着分数,这里很静,显然,大家都被团子的清唱惊到了。
团子唱完最后一个字,慢慢睁开眼,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为什么大家都这样看着她?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
凤凰跑过来牵住她的手,亲昵地捏了捏。
团子问:“我,做错了……什么?”
凤凰摇摇头:“一切都很好。”
老师当场就宣布了进入决赛的名单,第一个,念到团子的名字。
老师说:“木兰。”
然后说:“凤凰。”
接下来,是其他同学的名字。
不应该是这样的,团子想。
那么,应该是怎样的呢?
按照团子宝宝的剧本,她会落选,凤凰可以进入决赛,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陪伴在凤凰身边,听她不断地练习,帮她买杯好喝的奶茶,在她挑选服装时给出自己的一点小小意见,当她站上舞台时,与川乌川芎坐在台下,为她鼓掌。
可凤凰说:“团子,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练习,让川乌和川芎给我们买奶茶,你来我家里挑选服装,到时候我让全班都来为我们加油。”
团子怯怯地看着凤凰。
凤凰说:“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你要唱什么歌?决赛了,还是换一首吧!”
团子恹恹地跟着凤凰回到班级,想跟川芎告状。
她本不是爱告状的小鬼,但好像也只有川芎能拼得过大姐头。
团子转过来趴在川芎的桌子上,小声说:“川芎,凤凰是讨厌我吗?”
川芎笑了:“大概不是这样。”
“那为……为什么要、要看我出丑?”
“你出丑了吗?”
“好像还没有。”
“我那天会去给你加油的。”他说。
川乌玩着凤凰的辫子说:“小鸟,你比赛那天不许穿裙子。”
团子宝宝的抗议无效,每天放学后,她与凤凰留在班里练习,川乌和川芎每人手里一罐饮料,川芎埋头写习题了,川乌这个时候也不睡觉了,凤凰拿着乐谱抖落到团子眼前:“木兰同学你在合唱团到底是干什么!”
因为团子看不懂五线谱……
其实就是,状态全部放空啊,什么都不想,或者想想回家后的晚饭会是什么。
凤凰发誓要将这枚糯米团子打造成宝石团子,闪闪夺目地站在决赛舞台上。
要知道,本大小姐也不是对谁都这么体贴的好吗!
于是宝石团子只能重新学五线谱,然后跟凤凰讨论曲目,最后录一份伴奏带。
在这期间,川乌总是看着凤凰,而川芎的目光则停留在团子脸上,偶尔团子朝他投来小可怜的求救,他会笑着推开凤凰,说:“休息一下,别太着急。”
盛赞最近忙得不着家,团子已经习惯了他不在家时有黑背心过来顾店,她还会很好心的给那人抓一只鸡脚,犒劳犒劳。
只是时间有点紧,她怎么才能赶在比赛开始前告诉阿赞呢?
团子悄悄地在毛毛耳边问:“阿赞什么时候回来?”
盛传最近秦五爷的宝贝女儿心情不好,好像是被情郎抛弃了。
毛毛不好跟团子说这里面的事情,只能拉着团子到巷尾看新生的小猫崽,小猫还没睁开眼睛,喵喵叫的让人心软。
毛毛说:“宝宝啊,你小时候就是这么可爱。”
团子红了红脸:“真的吗?”
“当然。”毛毛发誓。
总算有一天,盛赞回来了,他好像很累,心情不怎么好,正好手里的烟抽完了,皱着眉将空烟盒团起来扔到墙上。
团子拿了一包新的烟,拆掉塑封,学着毛毛的习惯在掌心敲了敲,因为毛毛说,这样特别香。
盛赞好几天没见这丑团子了,常常他回家已经是黎明,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又要出门。
团子说:“又、又有比赛……你……你有空吗?”
你能来看我比赛吗?凤凰帮我选了一首特别好听的歌,我想唱给你听听。
这好像是盛赞记忆里团子第一次向他提出请求。
可是他说:“我最近很忙。”
他说的是实话,团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盛赞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既然做不到,就别答应。
但好像是丑团子脸上的表情太难看了,他在她关上房门前,问她:“几号?”
团子的眼睛亮了亮,她藏在厚肿眼皮下的眼睛,一直很会发光。
盛赞说:“只是问问,不保证会去。”
团子晚上做梦了,梦见盛赞去看她的比赛。
决赛那天早晨,团子背着书包离开时,显得有些依恋,她悄悄站在盛赞腿边,看他咬着一根油条往卤锅里加水。
他今天在家吃早饭呢,应该是有空的吧?团子这样想,然后就很安心地去上学了。
川芎在校门口等她,发现她今天心情很好。
盛赞吃完油条看了看时间,今天确实不怎么忙,那就去吧?
店里一直很清闲,过了中午,他甚至回房间换了一身好一点的衣服,再怎么说,他总是要比隔壁那二货毛来的有档次的。
那丑团子六年级的毕业典礼,他的缺席,成了二货毛一直提起的事情。
大概,是毛毛的口气太欠扁了:“妈哟,阿赞,你真应该去看看,我们团子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呢!”
那就去看看吧,丑团子再怎么发光,也还是丑团子,难道会变天鹅吗?
然后,他要回来一遍遍地朝毛毛炫耀:哎,你怎么没去?我去了,我都看到了。
当然,盛爷刻意封锁了这个消息,如果没有意外,毛毛是不会知道他的团子宝宝居然有唱歌比赛这件事。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盛赞穿着一身正装听完小弟的来报,离开前给毛毛打了一个电话:“团子今天在学校有唱歌比赛,你代我去吧。”
毛毛在电话里咆哮:“阿赞!偶尔关心一下宝宝的校园生活你是会过敏还是会过敏?”
盛赞说:“秦岚不见了。”
“……”
在三千港,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谁敢绑架秦五爷的女儿?整个三千港都是海龙贸易的地盘,谁敢?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在盛赞手里开先河。
他要做的,就是找到秦岚,再把那不长眼的东西扔进海里喂鱼。
盛赞吩咐手下:“瞒着秦五爷,说漏了嘴后果自负。”
秦五爷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几天季节交替,更是过得辛苦,盛赞不敢保证他知道了这件事后,会不会再进一次医院。
原本生病了去医院治疗这件事是非常正常的,但因为他是秦五爷,他代表了整个三千港海龙贸易,他的手里掌握着数不清的资源和人脉,所以,这件事变得非常复杂。
盛赞一直以来靠的是自己的能力,他尊重秦五爷,全心全意替他做事,不稀罕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希望秦五爷活着,越久越好。
他握着秦岚的手机,坐上巷口的黑车,车里的人被换掉了,盛赞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件事。他立刻想跳窗,但前座的人按下了中控键,车窗是加厚的防弹玻璃,他不可能成功,只能随机应变。
他猛虎般弓起身用手臂夹住了开车人脆弱的脖子,下手极重,勒的那人有些喘不过气。
“盛哥饶命!是大小姐让我们这么做的!”
盛赞将那人的脖子使劲挤了挤,问:“她在哪里!”
“大小姐让我们带您过去……”
这是一场反劫持。
盛赞松开手,坐回位置上,看着车外闪过的树。
秦岚订了一间总统套房,她穿着蕾丝来开门,已经喝过一点酒了,微醺时居然有勇气抱住了盛赞。
她说:“盛哥,我等了你好久。”
她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等了盛赞好久。
那天,只有毛毛过来,解释说:“盛赞家里有事,不能前来请美女多多包涵。”
有什么事能比她的生日来得更重要?她派人去查,原来,是那样……
“秦岚你喝醉了。”盛赞想把这女人从自己身上弄开。
“叫我小岚。”秦岚死死攥住盛赞的西装,同时两腿夹住了他的窄腰。
房门口,她迫切地将自己揉进他的怀里,想要用这具身体挑逗起他的欲望。
房间里有一座英式座钟,盛赞干脆将人抱进去,看了看时间。
快开始了,丑团子的比赛。
秦岚的内心小小疯狂。看,我的魅力是无敌的,男人都一样!
下一秒钟,她被摔在总统套房柔软的大床上,男人站在床尾,看着她几乎透明的蕾丝,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是无声的羞辱!但因为太爱了,所以她不在乎,她爬过去,想吻上盛赞的唇。
盛赞在公司十几年,从她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到现在她三十岁了,她一直喜欢他,喜欢到不敢跟他说太多的话,怕他会发现她的羞涩。
她想要再更大方一些,再更完美一些,让他先爱上她。
他与公司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对权利有很大的欲望,所以她愿意依附于他,给他自己的全部。
全部,包括爸爸手里的权利。
“盛哥,我、我喜欢你。”她大胆地说出爱语,却发现盛赞一直在看那座座钟。
“我有点事,先走了。”盛赞转身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恋,这伤了一个女人的尊严。
秦岚是从小被宠到大的人,她虽然对着盛赞是这样,但她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她甚至比别的男人更强硬。
她说:“你今天要是走了会后悔的!”
盛赞不经意皱起了眉头,他本不想做绝,但又无可奈何地说:“秦岚,我不喜欢你。”
事实上,盛爷从没有喜欢过姑娘。
秦岚抱着一团被子,看盛赞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掉。
一出来,盛赞就脱了身上的西装,衣服已经被秦岚弄得皱巴巴,上面还有她的口红。
盛赞不喜欢大红色的口红,太像血了,他不喜欢。他没有时间找那些人算账,拿走车钥匙开去学校。
彼时,还是顶楼的多媒体教室,轮到团子上场。
团子穿着毛毛送给她的成人礼物——那条色彩很诡异的裙子。她很小的眼睛很忙碌地寻找台下的盛赞,可并没有找到。
心里一直揣着的小小期望被残忍地变成了失落,当音乐响起时,团子错过了第一拍,接着,错过了第二拍。
凤凰在下面扶额,如果可以,她想大叫:木兰同学,你给姐姐我清醒一点!
整个初一一班的同学们都来加油打气了,可他们看到的却是在发呆的团子。
总有人是长舌妇,她们说:“看吧,一个结巴还想唱歌?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川乌按住要跳起来揍人的凤凰,慢慢站到了那些人身前,他的个子比普通人高一些,挡在前面,无形中就有镇压的效果。
然后,团子慌乱地唱起了那首童谣。
所有三千巷的孩子都会唱的一首歌,凤凰无师自通地做了伴奏带,还为团子升了两个半的音调。
记得选歌时,凤凰罗列了长长一张纸的歌单,但团子一个也没听过,被凤凰取笑是外星人,凤凰让团子戴上耳机,一一听过那些歌,要从中选一首。
可只听了三首,团子就说:“不好听。”
正流行的小天王小天后们要是听见了,估计会哭吧。
最后,他们选了这首童谣,团子说:“好听。”
可盛赞没有来听,她唱的很乱、很糟糕,知道凤凰一定生气了。
发挥失常的团子低低埋着头,看起来就像一个木偶娃娃断掉了脖子。
明明一首歌只有两分钟,还是她不断哀求凤凰才缩减的两分钟,却那么的漫长,长久到她已经可以唱得比较好了,嗯,她只是错过了开头的拍子而已。
终于唱完了,团子深深地呼了口气,一刻也不想多留地从台上下来,并且决定从今以后再也不唱歌了。
可,为什么大家这样看着我?是我唱的太难听所以想揍我吗?
她问川芎:“我脸上有什么?”
川芎说:“有光。”
团子看着台上的凤凰,凤凰的脸上才有光,光芒四射。
最后老师们投票,是很公开的投票,写有凤凰和木兰的名字下面,竞争非常激烈。
团子不能相信,我根本就唱得不好!
再说一遍,有些人天生是这块料,当团子唱歌时,所有人都安静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她漏了两拍,所以最终,凤凰得了第一,木兰第二。
团子并不想上台领奖,她觉得自己这么招摇的穿着裙子站在这里实在是一件非常错误的事,原本她觉得好看的裙子也突然不好看了,她想马上换下那条裙子,她觉得裙子在蜇着她。
不断提醒着:嘿,你是为了谁穿的?
正当团子错过拍子时,盛赞的车停在了校门口,正当团子跟上拍子时,盛赞正狂奔上楼,正当团子抱着奖状沮丧时,盛赞已经站在了这个房间的门口,他靠着墙喘大气,听见那首歌的最后一段。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里都缠绕着团子的歌声,不需要进去看,就能想得到,她唱歌的样子。
一定是闭着眼睛,两手揪在一起。
毛毛在门口等着他,得意地说:“好听吧?咱家团子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盛赞没有问毛毛为什么不进去,就如同毛毛没有告诉盛赞,他代替不了他。
两个大男人在最后的掌声中离开,川芎回过头,看见了他们的背影。
团子拿着奖状回家,她一点也不开心,就连盛赞主动跟她说话,她也没有更多的喜悦。
可是等脑子慢一拍回放后,她傻了。
盛赞说:“好好唱下去,我比较喜欢第一名。”
就因为这句话,团子真的一直唱了下去。
吃饭时,盛赞接了一个电话,十五分钟后,隐约可以听见有车停在巷口,再过五分钟,两个人抬着一块黑漆漆的东西站在了盛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