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他只记得自己拿了银子给车夫，让他随便找一家客栈歇一晚，天亮再过来赶车。幸好车夫是自己人，不然他们孤男寡女——
孤男寡女！
他猛地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车厢内的烛火早就灭了，微弱的白光透过车帘的缝隙射入车厢，他的身体斜靠壁板，而飞染整个人扒在他身上，小脸紧贴他的胸口。她双目紧闭，双手环抱他的背，似乎深陷美梦。
宋青莯的眼神瞬间柔和了。几乎出于本能，他的指尖轻捋她的发丝，掌心轻抚她的脸颊。
突然间，他停下了动作。
兄长对妹妹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口口声声“飞染妹妹”，可他一直把她当成女人。
如果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他不应该强烈地反对母亲收养她，他几乎是不择手段阻挠此事，不惜欺骗他的母亲。他甚至不允许其他人靠近她。
宋青莯瞬间石化了。小时候，她的确是他的飞染妹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感情变质了，他却一直没意识到？
他的脑子嗡嗡直响。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是他整日整夜想着，她正等着他？是他不断告诉自己，他必须努力，才有能力保护她，还她自由？还是他每隔三个月就迫不及待跑去八角镇，哪怕只能远远看她一眼？
他不是天生冷漠无情，他早就把所有感情给了她，所以他不愿意娶妻，所以再美的女人他都能视若无睹？
他的手掌抚摸她的脸颊，属于她的温度透过她的肌肤沁入他的掌心，涌向他的心田。
他喜欢她，甚至比喜欢更多。
“大人，天亮了，是不是现在回衙门？”
宋青莯听到车夫的问话，慌忙松开手，想也没想闭上了眼睛。
他很小就知道，所有的事情不过是“取”与“舍”。他的脑子很乱，暂时无法做出最恰当的选择，只能装睡。
“大人？”
“别吵！”飞染咕哝一声，微微蹙眉。
她的抱枕应该是软软的，香香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她又落枕了吗？为什么睡得浑身不舒服？“抱枕”暖暖的，好像小时候抱着师傅睡觉……咦，“抱枕”为什么会有温度？
“我在做梦吗？”飞染喃喃，小手顺着“抱枕”滑至自己的小脸，轻轻揉了揉眼睛。
宋青莯立马黑了脸。她柔软的手掌从他的侧腰攀爬至他的胸口，虽然隔着衣裳，但她的动作又缓慢又轻柔，他的肌肉一下绷紧了，大脑不断提醒他，她是女人，美丽的女人，他喜欢了很久的女人。他恨不得抓起她，用力深吻她。
飞染不想睁开眼睛。“抱枕”虽然不够柔软，可她喜欢“它”的温度，恍惚中甚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尝试更贴近“它”，寻找更舒适的睡姿。
宋青莯原本已经松开的手掌复又搂住她的腰。他想要吻她，他想要她，不是任何人，只是她。他的理智在做最后的挣扎。
“大人？”
车夫的声音再次令宋青莯松开了手，飞染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她回过神，就见自己依偎着宋青莯，手掌在他胸口乱摸。
“啊！”她尖叫一声往后退，后脑勺“嘭”一声撞在了壁板上。
“怎么了？”宋青莯睁开眼睛看她，她的头发乱了，眼中写满惊愕。
“我……我……”飞染说不出完整的话，右手用力揉搓后脑勺。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吃了糕点，然后他很专心的监视着什么，她提醒自己，不要打扰他。慢慢的，她觉得很困。她只是靠着马车打了一个盹，她记得自己坐在这个角落！
飞染低头看看座椅。她明明是坐在这里的，她在睡着前还提醒自己，不能靠他太近。
宋青莯看到她的动作就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可他不敢确定，她是否记得，是他诱哄她坐在他身边。
“昨晚我们监视河面上的动静。后来你先睡着了，紧接着我也睡着了。”宋青莯这话是说给车厢外的车夫听的。他揭开车帘，故意让车夫看到，他们全都衣着整齐。
他吩咐车夫：“你先送我去大街上，再送飞染回衙门。”车夫不会乱说话，但他们不能一起回衙门。
直至马车缓缓启动，飞染依旧不愿意相信，她居然抱着宋青莯睡了一个晚上。她看得清楚，是她抱着他，吃他豆腐，他只是靠着壁板睡着了。她不会是垂涎他的美色吧？
飞染小心翼翼坐在离宋青莯最远的角落，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他。他的胸口有一滩可疑的水渍，难道是她的口水？
天那，让她挖个地洞钻下去吧！
地那，她真想从窗口一跃而出，逃回山上再也不回来了！
“飞染。”宋青莯还是开口了，却觉得喉咙干涩，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说什么。
“呵呵。”飞染干笑一声，“那个……”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想说什么？”宋青莯抬头看她。他已经决定了，只要她说一句，他们不应该孤男寡女在外面过了一夜，他马上对她说，他会负责，他愿意娶她。
恍惚间，他因为这个决定如释重负，甚至心怀喜悦。
飞染确实父母不祥，但他的母亲一直误以为她是息嗔师太的女儿。只要他承认，是他情不自禁，他的父母看在师太的份上，一定会同意这桩婚事。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会介怀她的出身，但是他会对她很好的，他们终有一天会接受她。
至于其他的，他是幼子，不需要继承爵位，若是她不喜欢别人的闲言碎语，他大可以借着点查刑狱的名义，带着她离开京城。
小时候她对他说，她想看一看庵堂外面是什么样子；现在，他可以带着她看遍整个大周朝。
“飞染。”宋青莯坐到飞染身边，轻轻执起她的手，“昨晚我睡着了……”
“呵呵。”飞染再次干笑一声，惊恐地抽回自己的手指，“大人，昨晚我也睡着了，我们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样？”宋青莯眼中的期待不见了，连带的，他嘴角隐隐的笑意也消失无痕了。
飞染后背紧贴马车的壁板，尽量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赌气般威胁：“不然我待会儿就回山上去，以后再也不来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