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危急的时候反而更容易冷静下来。
不管眼下的情况算不算危急,宋青莯冷静下来了。他放下画像,低声恳求:“母亲,我一路骑马回家,你看,额头都是汗。”他作势擦了擦额头,讨好地笑问:“母亲,能不能先让我换身衣裳?”
“你!”白珺若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儿子是她生的,她当然知道,他根本就是故意支开她。这会儿她若是走了,今日的话题恐怕又要不了了之了。可儿子满头是汗,这一冷一热,不洗个热水澡,万一受了风寒,她会心疼的。
白珺若走了,宋青莯复又拿起桌上的画像,咬牙道:“你要我娶她,是吗?”他仿佛看到飞染对着他猛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满是期待,他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不多会儿,小厮回报,热水已经准备妥当,宋青莯把整摞画像扔进抽屉,这才走入内间。
氤氲的雾气中,他看到飞染手足无措低着头,满脸红霞。那一刻,他真心想要吻她,他第一次想要亲吻一个女人,因为她长得漂亮?因为她是他熟悉的飞染妹妹?
宋青莯闭上眼睛,眼前却挥不去她据他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他气愤,可转念间他又想到她说的那些话。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心犹如被浓黑的墨汁染过,只有她一再坚称,他是好人。
据说,唯有真心喜欢一个人,才会盲目地只看到他的优点?
怎么样才算真心呢?
宋青莯在热水中胡思乱想之际,飞染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的手捂着胸口,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
她都已经折腾自己半个时辰了,为什么一想到他看她的眼神,想到他的手指曾经划过她的脸颊,她的小心肝就会“嘭嘭”乱跳呢?她不会是生病了吧?
芷兰睡在外间,她自小习武,耳聪目明,被床板的“咯吱”声折磨得不行,隔着门板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你不用理我。”飞染索性站起身,气呼呼地走到门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芷兰和雪雁慌忙跟了出来,守在她身后。
“你们有没有觉得,大人很奇怪?”飞染嘟着嘴问。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算了,你们让我一个人呆会儿。”飞染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眼巴巴盯着晦暗不明的花影。
夜越来越深,草叶尖儿上的露水开始凝结,雾气也在不自觉中模糊了飞染的视线。
“我好想师傅。”她喃喃自语,“现在我真的变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孤儿了。”
许久,她猛地站起身,用力擦去眼角的泪水,又颓然坐回石阶,无力地耷拉下脑袋。
她知道,陶妈妈一力劝说她离开京城,一定是怕她喜欢上宋青莯,等到将来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她会舍不得。
“哼,他那么奇怪,我才不会喜欢他呢!”飞染赌气般跑回房间,“噗通”一声扑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蒙住脑袋,几乎憋得自己喘不过气,这才小心翼翼伸出脑袋。
屋内静悄悄的,她“咚咚咚”翻了几个身,自言自语:“他若是再那样看着我,我就揍他!”
飞染折腾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早上自然起不来。
衙门那边,飞染被宋青莯公开摸过脸,除了田大成,哪个不长眼的敢去催她上工?田大成倒是想叫飞染起床,被俞毅一掌拍熄了。
小院里面,陶氏一直满腹愁绪,她想叫飞染起床,芷兰挡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告诉她,宋青莯和白珺若都吩咐过,飞染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可以拘束她,特别是她们做下人的。
时近巳时,飞染迷迷糊糊打开房门,就见白珺若在院子内指挥下人搬运盆栽。
“白姨!”她慌忙上前行礼,红着脸说:“对不起,我起晚了……”
“傻孩子!”白珺若亲昵地握住她的手背,“你又不是男子,需要悬梁刺股、建功立业什么的。这女孩子啊,就该娇养着,起得晚那是应该的。”
她说得理所当然,又扬声吩咐下人好好摆放花草,回头对飞染解释:“三郎不懂,这女孩子的院子,就该多些花花草草。之前他硬是不让我插手,不然我早就让他们摆上了。对了,明日我再命人拿些小玩意儿,给你装扮屋子。”
“白姨,不用了。”飞染连连摇头,“我很快要回山上去的……”
“胡说!”白珺若立马不乐意了,“就算你不当捕快了,也是随我回家里住。”她完全不给飞染反驳的机会,转头吩咐两个丫鬟:“你们傻愣愣站着干嘛,快去打水服侍飞染洗脸,再把我刚拿来的衣裳给飞染换上。”
她拉着飞染往屋里走,笑道:“那身衣裳,绣娘昨夜才赶出来,你看了一定会欢喜。”
不多会儿,飞染看到雪雁手中的新衣,呆住了。
白珺若穿着绛红色立领襖子。这襖子不同与平常市面上所见,加入了不少胡衣的风味。比如说,袖口被两块雕着暗花的皮革包裹,腰间也是同色的皮质腰带。她的裙子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马面裙,却比一般的裙子短了一截,露出棕色的马靴。
飞染不得不说,白珺若这身打扮离“端庄”一词甚远,但凡是见过她的人,必定会眼前一亮。
白珺若为她准备的那套衣裳,款式几乎与她的一模一样,但衣料的颜色是更为鲜嫩的妃色,在腰带、衣襟等处也多了一些活泼的小饰物。
“快去穿上给我瞧瞧!”白珺若轻轻推了飞染一下,“待会儿我们就这样穿着去饮早茶,那家茶楼的点心做得极好,又好看又好吃。”
“白姨,大人吩咐……”
“他上朝去了,我们不用理会他。”话毕,白珺若再次催促飞染快去换衣裳,嘴里嘀咕:“以前,我和你师傅在北边的时候,经常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去骑马。那时候,我们一口气能跑出几十里地,哪像现在,去哪里都只能坐马车。”
飞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没有睡醒,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待她记起宋青莯叮嘱她,呆在卷宗室不要乱跑,她已经身在茶楼,吃着又软又糯的五色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