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宋青莯的话,鲍祥瞬间安静下来了,公堂上只剩鲍氏呜呜咽咽的哭声。
许久,鲍祥绝望地问:“宋大人,大妞和二妞真的是她害死的?”
“这事你得自己问她,你不是早就起了疑心吗?”宋青莯反问,续而又道:“我只知道,鲍大宝死后没多久,她一边使人去八角镇通知你,儿子不见了,一边拦住乌衣子爵府的马车,一口咬定她的儿子就在马车上,因为她知道,权贵人家不可能允许普通百姓搜查马车……”
“不是这样的……”
“难道你想说,那个时候你的儿子真的走失了?”宋青莯冷声质问,又问一旁早就看得傻呆呆的王二强,“你就住在她家附近,邻里间有人看到她四处寻找儿子吗?”
“没有。”王二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好像只是喊了几声‘大宝’,就朝大街上去了。”
“若不是我的手下突然出现,坏了你的大计,你一定会被魏家的家丁打得狼狈不堪。等到你的丈夫从八角镇回来,你抱着儿子的尸体向他哭诉,你千辛苦万找回了儿子,却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街上那么多人看到,你是如何哀求魏家的,你的丈夫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呢!”
“你这个贱人!”鲍祥快崩溃了,“大宝也是你的儿子,你竟然把他像扔垃圾一样扔在路边!”
鲍氏渐渐止了眼泪,怨恨的目光射向宋青莯。
宋青莯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冰凉。他一点都不喜欢审案,因为经常会遇到鲍氏这样的人,看到那些不堪的事情。
他平静地说:“其实也是你运气不好。若非陶捕快心地善良,一心替你做主,此时你们就是被权贵欺凌的善良百姓。更夫发现尸体后,若不是鲁氏来了提刑衙门,而你拦下的马车恰巧属于乌衣子爵府,赵大人更不会找我并案追查。是不是,赵大人?”
赵维明“呵呵”干笑一声。就像宋青莯说的,若不是这桩案子牵扯旁的事情,京兆府怎么可能花大量的人力物力追查四五岁孩童的死因,案子更不会闹上提刑衙门。
鲍氏擦干眼泪,拭去额头的血迹,哑声说:“大宝是我生的,他的死只是意外……”
“你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鲍祥气得脸色发青。
鲍氏从地上站起身,再次重申:“那是意外,我没有错!”
“意外?”鲍祥笑了起来,绝望的质问:“那大妞和二妞呢?”
“我生了大妞之后,你以为我没看到你的失望吗?你想要儿子,一心只想要儿子。”
“你——”鲍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能那么狠心?!”
“其实不止是儿子还是女儿的问题吧?”宋青莯的心愈加冰冷。
当日在大街上,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飞染身上,现在回过头想想,鲍氏拦截魏铭马车的时候,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围观的百姓身上。她需要的是别人对她的关注与同情。
他缓缓陈述:“你生下长女后,你的相公有些失望,可是当你们的女儿死后,他关心你,安慰你,重视你,你很高兴。你最想要的不是啼哭不止的孩子,你想要别人的安慰关怀,不仅仅是你丈夫的注目,哪怕是邻居的一声安慰,也比你的孩子重要,于是你们的二女儿死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匪夷所思,鲍氏却一味盯着宋青莯,并不反驳。
宋青莯接着又道:“其实你也知道,你们的二女儿死后,你的丈夫有些怀疑你了,再加上大宝是男孩,他才能长到四五岁。可是你的丈夫为了多赚些工钱,竟然去了八角镇,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你怨恨你的儿子,所以当你看到他咽气,你不觉得伤心,马上想到了应对……”
“大人,大宝的死是意外,而且他是我生的,他的命就是我的……”
“那大妞和二妞呢?也是意外吗?!”鲍祥在这一刻才发现,他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妻子。
鲍氏反问:“这重要吗?在你心中,她们也不过是不值钱的丫头片子……”
“你再说一次!”宋青莯猛地站起身。
俞毅呆住了。除了山槐、山柏等人,他算是跟着宋青莯最久的人。在他眼中,这位年轻的上司无论面对怎样的案子,都能处变不惊,永远把自己置于旁观者的位置,仿佛没有任何私人情绪。其实就算是在生活中,他也很少有强烈的喜怒哀乐。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
鲍氏有恃无恐,再次坚称:“是我不小心害死自己的儿子,但他是我生的,他的命就是我的。”
宋青莯慢慢坐回椅子上。鲍氏夫妻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可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愤怒,甚至是恐惧。鲍氏那一句“不过是不值钱的丫头片子”,为什么让他这么惊慌?
是飞染!他恍然明白过来。
飞染不是息嗔师太的女儿。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女婴,没能睁开眼睛,就被自己的亲人扼杀在襁褓中。如果飞染的亲生父母不是选择遗弃她,而是——
他不敢往下想。
“大人?”俞毅低唤一声,朝赵维明努努嘴,暗示可以推给京兆府判决。
在他看来,鲍氏害死自己的子女,与法应该偿命,但千百年来,官府一向很少严判父母害死年幼子女的案件,所以自家大人才会犹豫不决。
宋青莯回过神,抬头看一眼鲍氏,却见她的眼中毫无悔改之意。他丢下令牌,不容置疑地说:“把犯妇鲍氏收监,明日起游街示众三天,秋后处斩。游街过程中敲锣告之沿途百姓,凡杀害亲生子女者,同样必须偿命!”
鲍氏顿时嚎哭了起来,大叫不服。众捕快也是面面相觑,这是宋青莯第一次判罪犯游街,明日应该怎么个游法?
赵维明皱眉道:“宋大人,这判决委实重了些。”
“赵大人,稚子婴儿的性命也是人命。杀人偿命,严惩凶手可是她自己说的,不是吗?”宋青莯态度坚决,赵维明就算与他不和,也不会为了一个匠人妇出头,鲍氏当即被押去了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