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明细想，鲍氏的一声“乌云密布”，或许是她连夜出门寻找儿子，并不能证明她就是弃尸的人。
一旁，鲍祥低头看看妻子，慢慢抬手抽回自己的衣袖。
鲍氏顿时急了，扯着鲍祥的衣角疾声控诉：“相公，是王二强冤枉我！他趁你不在家，经常对我动手动脚。我骂过他几次，于是他怀恨在心……”
“你这臭婆娘，我什么时候对你动手动脚了？我不过是……”王二强怒目圆睁，欲扑上去揪打鲍氏，被捕快拦下了。
事实上，王二强不过是跟着京兆府的人马前来提刑司看热闹的，之前有个捕快在大门外问，谁是鲍家的邻居。他一时好奇便跟了进来，随后就有人教他说了刚才那番话。
鲍氏眼见丈夫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转而向宋青莯磕头，哀声恳求：“大人，大宝是我的命根子，求您一定要找出真凶。王二强所言全是胡说八道，是他冤枉我……”
“大胆刁妇，还在这里狡辩！”宋青莯沉下脸，指着仵作说：“仵作证实，是你掐死自己的儿子。他根本不认识你，难不成也是故意诬陷你？”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诬陷我，我要求找别的仵作再次验尸！”鲍氏说得铿锵有力。
宋青莯冷声说：“是你亲口承认，碎花褂子和藏青色马面裙都是你的，难不成本官听错了？”
鲍氏直起身子，伸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又回头看看呆愣中的鲍祥。“我知道了。”她突然对着赵维明磕头，“赵大人，求您救救民妇，民妇是冤枉的。”她磕得极重，不过四五下，鲜血已然顺着眉心往下流淌。
赵维明将信将疑审视鲍氏。
“赵大人，民妇死不足惜，只求您还我一个清白。”鲍氏手指宋青莯，厉声控诉：“仵作和王二强都是受他指使。他找不到真凶，就教唆别人诬陷民妇……”
“你，值得我诬陷吗？”宋青莯神情清冷，嘴角的浅笑写满了鄙夷，仿佛鲍氏只是他脚下的尘埃。
这一刻，就连王二强也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宋青莯，毕竟他的确是受衙门的人教唆，才说出刚才那番话。
鲍氏更是笃定，宋青莯一心陷害她。她目睹宋青莯与赵维明之间的针锋相对，把赵维明看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止了眼泪，尖声控诉：“赵大人，他只想向你证明，你找不到的凶手，他在半个时辰内就找到了。他诬陷我，只是为了打您的脸……”
“够了！”鲍祥突然大喝一声，“大妞和二妞是怎么死的？”
“你——”鲍氏脸白如纸，“你是我的相公，竟然也怀疑我！”
“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若不是捕快拉住鲍祥，他几乎扑过去掐死妻子。
“是他——”鲍氏手指宋青莯，“是他诬陷我，想让我当替罪羊……”
“你竟然杀死自己的孩子！”鲍祥表情扭曲。
“没有！”鲍氏用力摇头。
“你还狡辩！”
“没有！”
在夫妻俩声嘶力竭的争执中，宋青莯突然插嘴：“我不知道你昨晚穿的什么衣服，怎么诬陷你？”
鲍氏想也没想回道：“我昨晚穿的根本不是那身衣裳，王二强不可能看到……”鲍氏的声音消失了，公堂上瞬间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
半响儿，宋青莯平静地问：“你的意思，你弃尸的时候，穿的不是蓝底白花的碎花褂子，藏青色的马面裙？”
鲍氏瘫坐在地上，任由眼泪不断滚落。鲍祥瞪着她，哑声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赵维明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到了，惊疑不定地朝宋青莯看去。他记得很清楚，宋青莯一开始就说，受害人并不止鲍大宝一人。
宋青莯清冷无波地陈述：“只有凶手才知道，鲍大宝不是被掐死的，也只有凶手才能笃定，王二强并没有看到蓝底白花的碎花褂子，藏青色的马面裙。”
这一刻，赵维明很想问一问宋青莯，你一直坐在公堂上，何时指使王二强的？
恍惚间，他想到，宋青莯逼他写下凶手名字的时候，自己也写了一张纸条。所有人都以为，他为了显摆，故意提前写下凶手的名字，其实他根本就是趁机吩咐俞毅办事。
至于宋青莯为何知道鲍氏家里有什么衣裳，恐怕她拦截魏铭马车的时候，穿的就是那一身。
短暂的沉默中，宋青莯扬声问：“仵作，鲍大宝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仵作上前一步，拱手答道：“回大人，尸体表面并没有致命伤痕，只在两侧肩膀有浅浅的抓痕，从眼睛的充血情况推断，很可能是窒息身亡，但他的脖颈没有淤青，口鼻气管皆没有异物或伤痕。依卑职初步判断，受害人应该是被凶手抓住肩膀使劲摇晃，导致他呼吸不畅死亡的。这只是卑职的推测，若想证实，可开膛验尸。”
“相公，大宝的死是意外，我也不想的。”鲍氏哭着扑向丈夫。
鲍祥狠狠一脚踹在她的肩窝，喘着粗气说不出话。
鲍氏忍着嘴里的血腥味，再一次扑向他脚边，哀哭着解释：“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想的……他一直哭，一直哭，我让他别哭了，可他不停地哭……我只是轻轻晃了他两下……真的只有两下……我怕你生气，这才连夜把他放在外面……”
“他是我们的儿子，唯一的儿子！”鲍祥的表情，恨不得立马杀死鲍氏。两个捕快一左一右拽住他的手臂，都几乎拉不住他。他低头冲鲍氏叫嚷：“我起早贪黑在外面干活，全都是为了他，为了你们……”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所以我才不敢告诉你，”鲍氏哭得快厥过去了。她爬至丈夫脚边，抓住他的小腿哀嚎：“大宝也是我的儿子，我也很难过，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滚开！”鲍祥奋力踹蹬鲍氏。
鲍氏忍着痛，再次抱住他的小腿，不停哭叫。
赵维明看夫妻俩闹成这般，尴尬地说：“都是家务事，宋大人，不如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真的只是家务事吗？”宋青莯示意捕快抓起鲍氏，看着痛哭流涕的她，一字一句说：“鲍氏，你真的是伤心欲绝的母亲吗？你还做过什么，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官替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