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第一次看到虚弱无力的飞染,即便是息嗔师太过世那会儿,她也不曾像此刻这般,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飞染,我们马上回京找大夫,我会把所有的事情一一解释给你听……”
“我不想看到你!”飞染奋力想要推开他。她的手脚冰冷,她真的不想看到他,可她终于意识到,他的武功比她高,她根本没办法挣脱。
她闭上眼睛,苍凉地质问:“为什么就连你会武功这种事都要骗我?”
“我只是害怕你不愿意跟我去京城……”
“呕——”
飞染的一连串干呕掩盖了宋青莯的解释。她的胃里已经没有食物,撕心裂肺地吐出酸水。
宋青莯扶着她的手臂,心脏狠狠纠成一团,都快被他自己揉碎了。他一直以为飞染是快乐无忧的,自从她来到他身边,就连他身边的空气都是甜丝丝的,可是他却让她痛苦伤心。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求得她的原谅,才能让她重拾笑颜?
他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肩膀,他在她耳边低语哀求:“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我不想看到你!”飞染依旧只是重复那句话。
“我可以解释的。我们先回京城看病,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
“不管你怎么解释,你欺骗了我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飞染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却徒劳无功,愤怒地推搡他:“你放开我,我不想看到你,更不想听你的解释!”
“哦哦哦!”陶氏对宋青莯指了指飞染的衣服,又比了比漱口休息。
宋青莯稍一犹豫,把飞染交给陶氏。
飞染不再挣扎,温顺地任由陶氏搀扶,在椅子上坐下。
宋青莯站在窗口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他艰难地开口:“我去给你拿些热水。”
他去了厨房,却连生火都不会。他看到锅子打开了,烧火的凳子打翻了,地上还有小半只白馒头,以及一条浅浅的拖痕。他仿佛看到飞染在黑暗中一边哭一边啃着白馒头,一个人抱着桌角流泪。他突然憎恨自己,为什么看到厨房没有灯,就不进来查看呢!当时,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得有多难过?
他几乎像逃难似的离开厨房,却又看到黑沉沉的院门。她仿佛看到小小的她坐在门槛上张望,即便息嗔师太叫她,她依旧固执地等待他。
宋青莯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特别是他不止一次怨她忘了自己。这辈子他都欠了她,他只能用一辈子补偿她。
当宋青莯的手下烧了热水,再由他送过去,飞染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陶氏接过热水,告诉他飞染只是积食,吐出来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随即把他挡在了门外。他只能在门口等着,他一定可以等到机会向她解释。
房间内,飞染已经换上干净衣服,一口一口抿着冷茶。她才不要喝他的热水!
“哦,哦,哦!”陶氏试着解释。飞染低着头,压根不去看她。第一次,陶氏怨恨息嗔师太。
十五年前,她抱着刚刚出生的小主子逃命来到净心庵。息嗔师太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把她们主仆赶了出去。她在院门外跪了大半天,息嗔师太才把她叫了进去。师太要她发毒誓,此生都不会想着报仇,更不会告诉飞染真相,她甚至逼她吃了哑药。
这些年,她心知肚明,息嗔师太一直教导飞染,她只是下人,离间她们的关系。看在师太对飞染很好,她又确实无力报仇,她强迫自己隐忍着,哪怕亲眼看到仇人,她也努力忍着,只求小主子平安喜乐过一辈子。
如果小主子能够嫁给宋青莯,必定此生无忧,她也算对得起主子的嘱托,但她一手带大飞染,知道她有多固执。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主子美好的将来瞬间化为泡影。
“噗通。”陶氏再一次跪下了,满眼哀求。
飞染终于转过头看她。
“哦,哦,哦!”陶氏手忙脚乱,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解释,最后只是不断用手语重复:宋青莯是好人,他们很快就要成亲了,她不能意气用事。
飞染的身体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难受,可她依旧生气,特别是看到门上的人影。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许久,她低声询问陶氏:“陶妈妈,你真的不愿意随我去南方?这是师傅的愿望,她在我小时候就说过,让你带着我去南方定居。”
陶氏泪眼婆娑,连连摇头。飞染说的的确是息嗔师太的计划,但那时候她们都觉得,成国公嫡三子不可能迎娶父母不祥的孤女。说句大实话,如果宋青莯没能成为提点刑狱司,不需要靠着国公府过日子,白珺若怎么可能任由儿子做主自己的婚事。所以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或者是主子在天之灵保佑小主子。
“哦,哦,哦。”陶氏试图劝说飞染。
飞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深吸一口气说道:“陶妈妈,我想睡一会儿,好好想一想,你让他不要在门外碍眼。总之,一切等我睡醒再说。”
陶氏如言走了出去,宋青莯却没有离开,依旧像罚站一样守在门外。
飞染没有理会他,吹熄蜡烛走到床榻前,仰天躺在床上。她很生气,可是她依旧喜欢他,喜欢得开始憎恨他
待会儿,等院子里的其他人都睡了,她悄悄从窗户离开,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至于陶妈妈,她不愿意去南方,有师傅留下的银子,没有她也能安稳度日。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要看到他,可是她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彻底忘记他?如果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他,那该怎么办呢?
房门外,宋青莯仰头凝视夜空。突然间,他苦涩地笑了。
小时候的某一天,父亲激怒了母亲,那时候父亲也像他现在这般,大半夜在走廊上罚站,当时他觉得父亲太蠢了,此刻他却用实际行动证明,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记得父亲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无论用什么方法,能让她消气就是好方法。
希望我罚站一整夜,能让飞染稍稍消气!宋青莯叹一口气,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只闻秋虫窸窸窣窣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