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世子尚不及上马离开，宋青莯已经迫不及待转身去找飞染。他隐约看到林瑾明的房门虚掩着，不过这个时候他哪有功夫理会姓林的，只求飞染给他留一条活路，只要她能消气，哪怕她打他骂他，他也认了。
可惜，他匆匆赶去飞染的房间，她并不在房内。他在院内找了个遍，都不见她的人影，就连厨房和茅房都找了，全都黑漆漆一片。
他本来觉得，大门口有捕快守着，飞染不可能离开，这会儿他才意识到，她大可以翻墙而去。
宋青莯心慌意乱，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飞染不可能丢下陶氏独自离开，她一定又是躲在哪里一个人哭鼻子。他顾不得丢脸不丢脸，决定一间一间屋子寻找，一个一个柜子查看。
在他心急如焚找人的当口，飞染在厨房哭够了，悄悄去了陶氏的屋子。
陶氏早就被宋青莯叫醒，看到飞染进屋，眼中瞬时蓄满泪水，比手画脚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飞染吸吸鼻子，哑声说：“陶妈妈，我都想起来了，他又和小时候一样骗了我。师傅希望我去南方，我们一起去南方……”
陶氏一听就急了，连连表示她和宋青莯快成亲了，她不能在这时候意气用事。她想解释十多年前的事，却被飞染抓住了手腕，只听她义愤填膺地说：“陶妈妈，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阻拦我去京城，不想我呆在提刑司，是我太笨太傻……”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飞染伸手擦去泪水，气愤地说：“小时候我根本没有喝醉，我躲在柜子里不吃不喝，因为我知道，他再不会回来找我，他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师傅说得对，我应该忘记他，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哦！哦！哦！”陶氏连连摇头，急切地指了指天空。她想告诉飞染，宋青莯失约，是他不能违抗先皇的旨意。
飞染被愤怒气晕了头，哪里能明白陶氏的意思。事实上，宋青莯曾大致解释过十几年前的事，但她心中只剩下气愤，压根记不起来。
她催促陶氏：“陶妈妈，你拿些值钱的东西，其他都不要了，我去把师傅留给我们的银子带上……不对，师傅送给我的东西都在京城，我得取回来……然后我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一定能学会断案，回来替师傅报仇！”
房门外，宋青莯又气又急又好笑，同时又满心怜惜。他几乎是尾随她过来的，不是他故意偷听，而是他觉得，飞染正在气头上，相比他的解释，陶氏的话更能取信于她。他怎么都没料到，她竟然打算不声不响离开他，信誓旦旦把他忘记。
这辈子她都不可能离开他半步，更不要说忘记他！
房间内，陶氏同样急坏了。她“噗通”一声跪下，比手画脚想要解释清楚，可飞染压根不看她。她第一次怨恨息嗔师太，逼她毒哑了自己，这才点头答应抚养飞染。她跪着上前抓住飞染的裙摆，连连摇头。
“陶妈妈，你不愿跟我走？”飞染震惊万分，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失望，“那好吧，我会把师傅留下的银子都给你，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
“你打算怎么养活自己？”宋青莯推门而入。
“我可以当捕快！”飞染脱口而出。
“你不知道，大周朝的衙门都归提刑司管吗？”宋青莯看到她的头发乱了，衣服皱了，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
飞染愤怒地瞪他。不知不觉中，她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三哥哥”。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喜欢跟着他，一开始也是因为他长得漂亮，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十多年后，她竟然因为同样的理由再一次喜欢上他。
她生气，看起来像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骗了她，可看着他，她突然意识到，她哭泣，因为她喜欢他。她一心一意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她好不容易战胜了心中的恐惧，决定嫁给他，结果却发现，他口口声声喜欢她，全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飞染努力忍住眼泪，大声说：“不当捕快，我可以行走江湖，总之我一定能学会断案，抓住害死师傅的真凶！”
“飞染，不管怎么样，你总该先听我解释，再判我的罪，就算是犯人也有自辩的机会……”
“宋大人，你想解释什么？我清清楚楚问你，王奎是不是害死师傅的凶手；在王家的院子里，我又问了你一次……”
“飞染，我从没有放弃寻找害死师太的真凶……”
“如果找不到呢？你是不是打算欺骗我一辈子？”飞染抬头擦去眼角的泪花，“或许根本不需要一辈子，就像小时候那样，忽然有一天你就不见了……”
“飞染！”
“不要叫我的名字！”飞染摁住肚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刚才在厨房，她吃完第一个白馒头就已经觉得不舒服，可她太伤心，太难过了，又一连吃了两个。
“小时候，我也想兑现承诺……”
“你也想？！”她抬起下巴控诉：“你只是‘想’，可是我呢？我一天又一天坐在门槛上等你，无论刮风下雨都坐在那里等你，从早上等到晚上，只希望你家的马车突然出现。师傅告诉我，你不会再来了，我不相信师傅，我只相信你！”
宋青莯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他曾经暗暗怨念她遗忘了属于他们的记忆，只有他独自一人背负他们的童年，他从来没想过，她曾在绝望中等待他。那时候，他快十一岁，他可以理解大人的世界，但她只有四五岁，她只知道坐在大门口等他。
飞染握紧拳头怒视他，她的胃中一阵阵翻腾，她咽下翻涌的酸涩，哽咽陈述：“之前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记得所有的事情，却独独忘了宋大人，现在我知道了，因为我太难过太伤心了。我不想师傅跟着难过，所以我只能忘记你！”
她突然捂着嘴走向窗口。“呕！”满口满鼻的酸味喷涌而出，她的胃一阵阵痉挛。
“飞染，怎么了？！”宋青莯慌忙扶住她的肩膀。他刚才就看到她的脸色很难看，他以为她只是太生气了，怎么会突然呕吐呢？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呕！”飞染闭着眼睛呕吐，她已经分不清，是她的胃更难受，还是她的心。她扭动肩膀，虚弱地说：“我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