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想我这辈子的余生都是与噩梦共度，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让噩梦将我唤醒。
窗外阴沉沉的天气还真是符合我的心情。我看了看时间，8点已过，大概我是没有心情去上学了。
我收拾好起身下了楼，饭桌那边昨晚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好，桌上还放着刚做好不久的早餐，似乎还留了一张字条。
我懒得去看，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还没走吗？真稀奇，以往的他就算偶尔回来一次，早上绝对会很早就出门的，更别说做早餐了。
我叹了一口气，直接出了门，目的地自然是医院。
天空阴沉沉的，刺骨的寒冷随着冷风不断地袭来，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了。
来到医院蓝律希的病房门口，我却踌躇不前，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也不敢去看蓝律希此时虚弱的样子。
也不知道在病房门口站了多久，门突然被打开了，是蓝延熙。他抬头看着我，小小的脸上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疲惫。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现在就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低着头看着地面不说话。
“你还想在这门口站多久？是想要站成门神吗？”倒是蓝延熙先开了口，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带着些许的小高傲，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总是对我挤眉弄眼了。
我向病房看了一眼，蓝律希正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着，罩着氧气罩，脸色十分苍白。此刻的她看起来更加像一个天使，一个快要失去所有法力的天使。
“她……还没有醒过来吗？”收回视线，我低声问道。
此时，我就连说话也觉得是多余的。
“有，但是就醒了一会儿，医生说……是好现象。”蓝延熙点点头，伸手抓住我的手，将我拉了进去。
“爸爸妈妈突然有个什么会议，请了看护的人，我悄悄逃课过来的。”进去后，蓝延熙又说道，听得出语气里有些厌恶和生气。
应该是生父母的气吧，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去管那个什么会议，自己女儿生死都不还不知道呢。
差不多，我能体会这种心情。
“要不……你去上课吧，这里我来照顾。”我走到病床边，近距离地看着蓝律希苍白的脸，试着伸手去触摸她的脸。
还有温度，我稍稍安心。因为看着她这个样子，总能让我想起简爱被人从水里打捞起来的样子，苍白的，冰凉的，感受不到她的体温和呼吸。
“我可不放心你这样的人照顾我姐姐。”小家伙说话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不过他说的也对，像我这种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能力去照顾别人。
所以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出自己带来的画本。我记得第一次给蓝律希画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睡着了，安静得像个沉睡在阳光下的天使。
“原来她房间里那幅她视如珍宝的画是你送给她的啊！”我刚在画本上描了几笔，蓝延熙就走过来，看着我的画本，有些惊讶地说道。
“嗯？”我抬头看向他。
他说那幅画蓝律希视为珍宝……她那么重视那幅画吗？
“她特意做了一个精美的画框把画放在里面挂在了墙上，当时我还以为是海烨给她画的呢。”
蓝延熙在说海烨的时候，语气有些怪，还特意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反应，才坐到了另一边，拿起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我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只是专心地画着蓝律希此时的样子。老实说，听到蓝延熙的话，我是很开心的，被人珍视的感觉真的会让人觉得很幸福。
在我快将整幅画都完成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来的人是池墨寒。看到我，他脸上的表情明显闪烁了几下。
这是昨天我落水以后第一次见到他，我真想知道他此时心里有什么想法，所以我看着他时脸上是隐隐带着冷笑的。
“你怎么没去上学？”池墨寒走了进来，将手里提的东西放在了病床旁边的柜子里。
我想，他这句话应该是问蓝延熙，而不是我。
“逃课的又不止我一个，她和她也是。”蓝延熙没看他，只是看了一眼我和还在昏睡的蓝律希。
对，蓝律希是逃课的罪魁祸首，要不是她，我们也不会逃课。
池墨寒叹了一口气，来到了病床边，温柔地看着蓝律希。
只有对自己喜欢的人，池墨寒才会露出温柔深情的一面。我突然想起蓝律希那天说池墨寒在意我，到现在我还想笑。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似乎已经是下午了，不知不觉我竟然在自己那么讨厌的医院待了很久。
看着池墨寒的样子，我觉得这会儿我不应该留在这里，于是拿着画本，跟蓝延熙打了个离开的手势，便轻声走了出去。
“简影。”
走到医院一楼的走廊上时，身后却响起了池墨寒的声音。
我转过身去，看到他有些奇怪，他不是在病房里吗，怎么这么快就跟了上来？
他来到我面前，双眉紧皱着，一双墨色的瞳孔也沉得不能更深。
“什么？”我极其讨厌看到他这副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伸腿直接朝他踢了过去。
他没有躲开我的脚，只是随着我踢过去的力度退了两步。
“你现在满意了吧，这个局面你是不是很乐意看到的？”我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因为想来想去，如果不是这个胆小鬼总是这么藏着掖着，我也不可能会在看到黎铭川后情绪有些失控起来。
对，我在找着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我在拼命推卸着所有的责任。即使，我说过任何借口都构不成被原谅的理由，可是，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我在一点一点崩裂的情绪。
我能感觉到我的失控，那种感觉就好像看着自己的伤口在不断地流出鲜血，一点一点地往外流，直至后面伤口溃烂，血流成河。
池墨寒不说话，只是冷酷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痛苦表情。
“我就在想，你到底有多胆小，才不敢告诉我黎铭川在那里？你既然那么害怕我看到他，又想让我见到他，却又不敢告诉我他在那里，那你何必将他带到那里？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你觉得很高兴吗？”
说实话，我现在真的超级讨厌看到池墨寒，尤其是他这个样子，一脸的痛苦和眉宇间深藏的担忧与这冬天的寒冷都让我觉得好笑。
“你到底是有多自负，才会一次两次为我安排一场偶然的遇见？到底你心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的声音变的越发尖利，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简影，你以为我想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吗？”池墨寒终于在极力压制中低吼了一声。
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没以为。”
我想我大概是没有心思去猜测另外一个人的心思的，特别是眼前这个人，至少在这之前，我是从来都没想过要去问什么的。
走廊上有不少人经过，都会侧眸看我们一眼，然后各怀心思地与我们擦肩而过。
“池墨寒，你说我们两个人前世是不是有一段孽缘啊，不然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都会有那么重要的人将我们这微妙的关系联系到一起？先是简爱，现在是蓝律希，她们之间竟然还有着很多相同之处。”
池墨寒像是被我戳中了什么要害，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那边的墙上，低着头，双肩隐隐颤抖着，紧握的双拳青筋显露。
我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一下子却很不是滋味，别开脸看向了别处。
“简影，我一直认为放不掉的是你，现在看来，其实是我从来都没有放开过。如你所说，我就是个胆小鬼。”池墨寒的声音却没有了冰冷，好似疲惫过后的舒缓。
小时候和我打完架时，他都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对，你就是个胆小鬼。”我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迈步往前走去。
“叔叔说让你去英国留学，你知道了吧？”他又说道。
我点头。
“如果你愿意去，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我低声笑道，陪我去做什么？吵架吗？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有更好的关系吗？
“你不必觉得歉疚，就当我刚才是疯言疯语吧。”
所以就更不用陪我去什么英国，因为我根本不会去英国，那个总是阴霾湿冷的国家，我怎么可能会去？
【2】
出了医院，寒冷让人一哈气嘴里就不断冒出许多白气。今天是降温了吧，不然怎么感觉比昨天还冷了好多。
这么冷的天，街上都没有什么人，车子倒是挺多的，不时都能听到鸣笛声。
走出医院没多远，就看到有白色的东西不断地往下落，我一顿，停下脚步，抬头去看天空。
灰霾的天空不断有白色的东西飘落下来，落了几点在我脸上，很凉。
啊，下雪了，居然下雪了。
谁都没有召唤，深冬还是来了。
低下头，我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伸出一只手去接住那些雪花。
应该到晚上，这个世界就会被染成一片白色吧！寒冷，没有生气的白色，让人打从心底生出厌恶。
走到一家小超市门口的时候，我向里面走了进去，然后直接走到冰柜前，从里面拿了一个冰激凌出来。刚要关上冰柜的门，又一只手伸了进去。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抬头去看，黎铭川正笑着看我。
“你还是喜欢在下雪天吃冰激凌。”他说。
“你也喜欢总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我冷淡地回了一句，朝收银台走去。
黎铭川比我先一步拿出钱交给了收银员，然后独自一人走了出去。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冰激凌，立刻跟在了他身后。
雪下得比刚才大了，不一会儿，那些毫无生气的树枝上就堆积了一层白雪，手冻得生疼，让人直想将冰激凌扔掉，然后将手放进口袋里。
“啊，好冷！”走在前面的黎铭川缩了缩脖子，叫了一声。
我拆开冰激凌，直接咬了一大口，是好冷，感觉牙齿都快被冻掉了。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和简影一起走在冬天的大街上吃冰激凌。”黎铭川停下了脚步，等我走到他身边时，才又重新迈开步子与我并肩而行。
是久违了，连你这个人如果再多些时日，我想我就会忘记得一干二净吧，就好像当初忘记了海烨一样。
“简影，你很恨我吧？”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恨你？我连恨的资格都没有，你既然是池墨寒带给我的，那么就算我要恨也该恨池墨寒。
“擅自出现，又擅自离开。”
说这句话时，黎铭川声音十分沙哑低柔，茶色的眸子里带着薄雾，遥远得让人不可及。
对，就是这个茶发茶眸的少年曾在我兵荒马乱的那段懵懂岁月里画下了重重的一笔，让我用了三年的时光去磨灭，痕迹却依旧清晰可见。
“一到冬天，你就会开始惶惶不安起来，连冻红的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伸手握住了我此时那只不愿放在口袋里取暖的手。
顿时，温暖将我的手掌包围。
他的手即使在冬天也是温暖的，像一炉小小的炉火。
我一口一口咬着手里的冰激凌，依稀记起那年的冬天也是这样，我和他走在铺满白雪的街道上，手里拿着冰激凌，然后他说：“这么冷怎么不戴手套？就算放进口袋里也好啊。”
当时我固执地回了一句：“我等着有人不怕寒冷地握住它。”
然后他也是这样，丢掉了手中包裹着冰激凌的纸皮，将我的手握在了手心。
是，黎铭川，你知道我一到冬天就会惶惶不安，就如此刻，我也带着巨大的不安，极力克制着才没让手颤抖起来。
因为我在恐惧着医院里的那个人，会在我某一天去看她的时候，再也不见了。然后，我的噩梦就永无止境地重演着。
“律希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太过于自责。如果真要说起来就是我的错了。你总是喜欢将过错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样就真的会让你好受一些吗？”黎铭川收紧了握住我的手，牵着我一步步地往前走，身后留下一串我们的脚印，片刻后，那些脚印又被白雪覆盖了。
“我不知道那样是不是真让你好受一点儿？可是，我知道你不快乐，从前不快乐，现在不快乐，我希望以后你是快乐的。”
他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我，伸手拂去了我头顶上和肩上飘落的雪，然后将自己的围巾拿下来替我围上。
本来一直往脖子里钻的冷风立刻被阻挡在外。
“所以，为了能让你快乐，可不可以买走你的不快乐，将你以后的不快乐都通通买走？我来透支你以后的不快乐，将它们全部挥霍至尽。”
黎铭川的脸上透着比以前还要肯定的坚决，他眼里带着比从前还要深的深情，以及此刻抚着我脸的手，似乎要将我灼伤。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问：“黎铭川，为什么当初你连一个字都不留就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可是，已经晚了，得不到结果的问题，我不会问。不在我身边的人，我一分一秒都不会挂念。
我伸手抓住了他抚着我脸的手，冰冷的温度覆盖着他灼热的温度，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买不走它们，它们是无价的，正是因为有了那些不快乐，才组成了现在的我，而你不也是因为不快乐的我才会和我刻意遇见的吗？”
我想，如果我一开始就是一个开心的我，无忧无虑的我，一定不会和他遇见的，他也一定不会待我这般温柔宠溺。
我感觉到我覆盖住黎铭川的手变得僵硬起来，他脸上的表情也动摇了，然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垂眸看着我的眼，低柔的语气里带着巨大的忧伤。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了那些不快乐，现在的简影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不存在简影这个人吗？”
“是。”我点头。
“真不喜欢这种说法。”他低下头，有些泄愤地咬去了我手里仅剩的冰激凌，然后一把将我抱在了怀里。
“比起刻意去遇见不快乐的简影，我更希望遇见的是快乐的简影，那样我不用花很多的时间去想怎么让不快乐的你快乐起来，我可以用这些时间让快乐的你更加快乐。”
所以黎铭川，你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样的问题我依旧问不出口。
【3】
拒绝了黎铭川的相送，我一个人游荡在大街上，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即使下着雪，街上的行人也变得多起来。
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却被霓虹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大街上已经有了圣诞节的气氛，路过许多店外时，都看到装饰得很好看的圣诞树，售货员们头上也戴起了圣诞帽。
我才恍然，原来已经快到圣诞节了吗？
我抬头看着夜空，雪依旧下着，似乎下得比下午的时候还要大，能看到大朵大朵的雪花。雪花落了两朵在我脸上，冰凉的触感让我眨了眨眼睛，脖子上黎铭川的围巾还围着，阻挡了不少寒冷。
我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我居然走到了与海烨相遇的那家水晶店的门口。
Dearest，到底是在这里该翻译成最亲爱的人，还是最珍贵的？
我看着那店名思索着。
看了好一会儿，我才踏步走了进去，同样的风铃声随着电子门铃响起，然后便是灯光下满目的水晶，晃得我眼睛生疼。
我还是不太习惯太过于明亮的东西。
“呀，好巧。”正准备去拿一个水晶饰品，意外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我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侧头看过去就刚好对上了海烨的笑脸，亦如初见时那般邪魅张扬，耀眼灼人。
我脑子有三秒钟的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回道：“是啊，好巧。”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么冷的天也不回去，昨天又掉进了水里，很容易感冒的。”海烨看着我，视线在我的围巾上停留了两秒。
“无意中走到了这里，所以就进来看看。”我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没去看他，只是盯着眼前的各式各样的水晶饰品。
“这样啊，我也是路过这里，看到的时候就想着说买一个放在律希的病房里。”他笑着回了一句。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两人的对话显得陌生而尴尬。于是我沉默不言，视线在眼前的这些水晶上穿梭着，却就是不愿意去看他的脸。
“延熙说你早上的时候去过医院，还在那里一直待到了下午。”过了十来分钟，海烨才又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我点头。
“我要说什么别责怪自己、不关你的事之类的话大概你也听不进去。”他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一个紫水晶蔷薇往收银台那边走。
我跟了过去，没应他的话，因为他确实说得没错。
付了钱，我们一起走出了店里。我又抬头看了一眼店名，鬼使神差地问道：“你说它的意思是最亲爱的人，还是最珍贵的？”
海烨抬头看了看，回道：“最亲爱的人就是最珍贵的。”
是吗？原来是这样理解的啊。
我收回视线，双手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迈步往前走。
“我们在这里不期而遇两次了，你说会不会有第三次？”海烨跟上我的脚步，伸手握住了我一只手。
“不知道。”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缘分这种东西，如果能预测的话就不是缘分了。
“你的手好凉。”他握紧着我的手，似乎想要极力将自己的体温传给我。
我垂眸看了一眼我被他紧紧握住的手，这一点他和黎铭川一样，都将我的手完全包裹在他们的掌心里。
说起黎铭川，海烨会事先就认识了他吗？
“他……是你昔日的朋友吗？”好像心有灵犀般，海烨视线停留在了我的围巾上，自然是问黎铭川。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算……什么朋友吧。”
我想朋友应该不会走的时候不留只言片语，所以我和黎铭川之间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那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语去诠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呢？
我没去想过，池墨寒之前也问过我，我否定了喜欢，现在否定了友谊，那好像就真的只能用熟悉的陌生人来定义了。
“看得出，你很在意他。”
海烨仰头叹了一口气，眼里落满了惆怅。
我没去否认，侧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即使他现在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也觉得遥不可及。
既然那么遥不可及，就不应该在将手伸出去了吧。
与海烨相遇后的无数个情景在脑海里回放，我才发现认识他的时间其实也不长，能回忆的东西不是太多，却每每都让我心弦鼓动。
我挣脱了海烨握住我的手，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海烨，大概你都不会知道，你是我第一个想伸手去抓住却又不敢抓住的人。我曾说过，别人和我抢的东西一定都不是最好的，我却都要抢过来再毁掉，让谁都不能拥有。
可是，你不行，就算我真的伸出了手，将你抓在了手里，也不会将你毁掉，而是珍视。而律希，也是我唯一不想和她去争抢的人。
因为，你们对于我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宝物。
或许是我突然收回的手让海烨一愣，湛蓝的眸子闪烁了几下，移开了目光。
我将半张脸都缩在了围巾里，感觉今年的冬天比以往的每一个寒冬都要冷好多，所以就连我和海烨之间都蔓延着冷寂的沉默。
就这么一路无言地走到了我家门口，我打开门准备进屋，海烨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简影，在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
“是。”我点头。
心在此刻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又是一年了，时光还真是飞逝，一眨眼简爱已经离开我整整七年了。
“医生说，明天律希可能会醒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她吧。”
我背对着海烨，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只是一向磁性好听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过于寒冷，还是心太冷了。
“好。”
我留下一个字的余音，走了进去，将那扇大铁门重重地关上。
海烨，请原谅我的胆小和疏离吧！至少我不希望今后我们再见面时，真的连陌生人都不是。
我站在铁门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往屋子里走。
屋子的灯没有亮，所以意味着又是我一个人住。
走了吗？
为什么心里竟会有些失落？
罢了，我这种人还是比较适合一个人住。
【4】
蓝律希真的醒过来了，脸上又挂起了那个温柔甜美的笑容，尽管她的脸色依旧十分苍白。
下雪的第二天，我站在病房的窗户旁看着白雪不断地往下坠。病房的那边，海烨、池墨寒、黎铭川都在和蓝律希有说有笑的。唯有蓝延熙站在了我身边，抬头用一个很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说起来，那天真的吓死我了，没想到小影落水以后连动都不动就直接往下面沉。”我这边的静默世界里，蓝律希的声音穿透了那面墙透了过来。
因为我怕水啊！自从简爱落水后，我极其害怕那样的湖水和池水，甚至是放满水的浴缸和游泳池都会让我觉得害怕。
“水……太冷了，一掉下去我就失去知觉了。”我转过身，转了转眸子，找了个还算能敷衍过去的理由。
所有懦弱和脆弱的地方，我都不想被人看到，那些也都是我的保护色，所以不想被人看到，不想看到别人看着我时的怜悯眼神。
“也是。”蓝律希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了黎铭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可是更让我想不到的是，铭川竟然和小影认识。”
我也没想到，黎铭川和蓝律希也认识，而且还是表兄妹。
世间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就好像背后被谁拉了一条线在我们身上，兜来兜去，原来都认识。
黎铭川看向了我，我不自在地别开了脸，背倚着冰冷的玻璃窗。
“真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蓝律希又说道。
“拜某些人的自以为是所赐。”我冷淡地回了一句。
所有美好的相遇都是刻意安排的，所以就根本不存在什么奇妙的偶遇。
气氛因为我这句话而变得怪异尴尬起来，我侧过头看向蓝律希，她正用一个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闪躲着又别开了脸。
“马上就到圣诞节了，圣诞节那天晚上我们搞个派对吧，平安夜那天是律希的生日，圣诞节又是简影的生日，所以干脆就在圣诞节那天晚上搞个生日派对，你们两个人的生日一起过。”
海烨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也立刻拉走了蓝律希在我身上的注意力。
“好啊，和小影一起过生日和圣诞节，一开始我就有这个打算的，你不说我还忘记了。”
“可是，你的身体……”一旁的池墨寒担心地看着她。
“我这几天会好好养病，应该可以暂时出院一段时间的。”蓝律希立刻回道，看得出她已经有了些小兴奋，以至于苍白的脸上都有了一丝红晕。
和简爱相似，且生日又只差了一天的人一起过生日吗？这算是对我的讽刺还是惩罚？
算了，只要蓝律希高兴就好。
海烨看向我，见我没说话，就定了下来：“那就这么决定了，待会儿去学校的时候，我们三个再好好商量一下吧。”
他说得三个好像是，他、池墨寒和黎铭川。
先前听池墨寒说，黎铭川也转到了我们学校。
“嗯。”黎铭川也笑着点点头。
“几位探病的，时间到了，要让病人多休息。”护士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还要继续的话题，然后进来给蓝律希做了个检查，又叮嘱了一句让病人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为了蓝律希的身体，他们不得不起身离去。
“晚上再来看你吧，照顾好自己，你应该不想缺席期末考试吧？”海烨起身摸了摸蓝律希的头，说得宠溺温柔。
“嗯。”蓝律希满心欢喜地点点头。
海烨又看了我一眼，才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的话马上打电话给我，我先送延熙去学校。”池墨寒也叮嘱了一句，又看向了站在我身边一直都没说过话的蓝延熙。
“好，谢谢墨寒学长，延熙要好好念书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蓝律希看向蓝延熙，眼里带着对他独有的宠爱。
蓝延熙依旧没说话，只是又仰头看了我一眼，随即跟着池墨寒走了出去。
【5】
病房里就剩下我和蓝律希，还有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的黎铭川。
“你也要说点什么吗？”蓝律希打趣地看向自己的表哥。
黎铭川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说抱歉会不会太过于矫情？”
蓝律希一愣，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向了一旁的我。
没了笑容，她的脸就越发苍白，连带着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我不言语，侧过头看向了窗外。
“好好养病，不然内疚的可不止一个人。”话语随着关门声落下，我想这会儿病房里应该只剩下我和蓝律希两个人了吧。
“在内疚吗？为什么要内疚？”沉默延续了好一会儿，蓝律希的声音响起，语气十分悲伤。
我回过头看她，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我的病又不是你造成的，就算不落水，也不会有太长久的生命。所以，小影不必觉得歉疚，有些事情大概早就注定好了的。”蓝律希笑了笑，看向了窗外，眼神遥远而缥缈。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好像马上就要离开了，双手抑制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可以冒险，却还是不顾一切地跳下来救我？”
明明只要再等片刻，他们几个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到来的，她又何必冒险呢？
我不明白我对于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外面的雪下得真大啊，好想出去堆雪人。”她笑着，眼里充满了太多希冀，对生的希冀，对这个世界的美好希冀。
我跟着她的视线向窗外看去，这么冰冷的一个世界，她也带着那般美好的希冀。
“因为看着你沉下去了，就好像突然看到一个人在你眼前消失，心里无法接受。因为…你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因为……你是海烨最珍视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蓝律希才回答了我的问题，话语虽轻，却带着好沉重的气息。
“从第一次在小巷里看到你和别人打架，我就好喜欢那样的你。不，那应该是憧憬，我也憧憬自己有一天可以活蹦乱跳，和朋友一起出去游玩。所以我一直期待我能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成为朋友，直到遇到了你。”
“那个时候你不是被我满身是伤的样子吓到了吗？”听到她说这些，我有些失笑。
蓝律希才不像她表面那样文静温柔，如果身体很好的话，一定是个比我还顽皮，比我还任性刁蛮的女孩子。
“当然了，有哪个女孩子会把自己的脸弄得伤痕累累的，脸蛋可是女孩子的本钱，只有你才不在乎。”她也跟着我笑了起来，还对我露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走过去，从包里拿出画本，翻到了昨天给她画的那幅画放到她眼前，说：“既然这样，我不喜欢这个样子的你，这个样子的你既不美丽，也不温柔。”
话落，我将那幅画扯下来直接给撕掉了。
蓝律希一愣，随即可惜地说道：“怎么撕掉了？明明画得很好看。”
“所以，你快点儿好起来吧。”
快点儿好起来吧，这是我现在最大的期望。
“小影还是在歉疚，我之前也对你有歉疚，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彼此都不去歉疚什么了，好不好？”蓝律希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这种东西是不是可以用来扯平，但是就算我现在说不歉疚，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就这么走了，这辈子我都会不得安生吧。
我提起包包，将画本放回去，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所以打算离开：“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养病吧。”
转身时，我看到她有些失落的眼神。
“小影，你想不想知道关于铭川的事情？”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她突然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一顿，随即摇摇头，既然好多东西都成了过去式，那么有些事情就没必要去深究了。
我不想知道黎铭川的事情，也不想她带着说服的方式，让我去感动什么，那么就让他成为一个秘密吧。
感动这种东西，我向来不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