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大厨房,吴妈妈迎了上来,瞧着他未消的疹子就把他拦到了外头:“孙少爷,您饿了吧?忌下口吧!老夫人和少夫人都吩咐过了,这几日妈妈亲自下厨给你做清淡的饭菜。饿上两日就好了。”
杜燕绥正想反驳,吴妈妈已经赶人了:“您先回去吧,做好饭菜奴婢叫人给你送来。”
“黑七……馋酒了。”杜燕绥寻了个借口。
吴妈妈的眼睛竖了起来:“才挨了十军棍正是养伤的时候,断不能喝酒。奴婢可不能害他。再说少夫人立了规矩,黑爷要吃酒拿银子来!”
杜燕绥无奈,逛到了前院。才一探头就被杜惜福瞧见,唬了一跳,将他推进了垂花门:“哎哟我的爷,听人说起你发热疹子,没想到这么骇人。孙少爷赶紧回去歇着,当心见了风,病越发重了。老夫人和少夫人都吩咐过了,千万别放您出府。”
他压低声音又道:“胡公公昨儿才来了呢。少夫人说千万别让人瞧着您能下床了。赶紧回吧。”
杜燕绥伸出了手:“借我十两银子我就回去!”
杜惜福哭丧着脸道:“孙少爷,不是小的不借给您。少夫人说您饿了一天消食,定会嘴馋。她怕自个儿心软,才带着丫头去法华寺接老夫人。您就再忍一天,明天少夫人就回来了。”
说着吩咐了守二门的婆子,敢放杜燕绥出来,每人赏十棍子。转身就跑了个没影。
杜燕绥气极败坏的回头。
没走多远,听到身后婆子叫他。
“什么事?”
婆子喘着气道:“隔壁二房的三少夫人提了食盒来看少夫人,说是少夫人昨儿说起她院里丫头炙的牛肉香。少夫人不在府里。杜总管让来问您,是见还是不见?”
杜燕绥咽了咽口水,掉头就走:“少夫人不在,请她回吧!”
心头大恨。他还敢见?再见就不是忍这两日了,岑三娘不饿死他才怪。
第二天岑三娘和杜老夫人同时回府,在正气堂吃饭。杜燕绥跑了去,还没坐下就被杜老夫人赶了出去:“你赶紧给我回院子躺着。朝廷这几日正商议西征的事。这才回家没几日呢,不准去!”
拿回了爵位。杜老夫人心里就盼着能抱重孙。对建军功根本就不热衷。
杜燕绥回了院子,边嚼白菘边想,今晚他定要折腾死岑三娘。
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岑三娘想着这句话,有点害怕回去面对杜燕绥。
她不仅欺负他喂他苦药,还饿了他整整两天。
欺负他的时候她很开心。这会儿要遭报应了,她就蔫了。
陪着杜老夫人用完饭,她磨磨蹭蹭的不肯走,陪老太太聊天。
东一句西一句闲扯着,眼看老太太面露疲色,岑三娘也实在没话说了,只得起了身。
这时,她脑中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祖母,朝廷要对西域用兵。皇上手里无人,想夺情启用相公。咱们家不盼着他立军功,您看是不是借着相公的病避出去?自我来京城后,还没回过隆州。我想和相公去祭祀一番爹娘。”
占了人家独生女儿的身躯。一走几年,祖坟虽说有宗族的人守着,却一直没有祭祀过。岑三娘顺口说到这里,也有点内疚。
杜老夫人这才想起来,岑三娘爹娘过世,岑家四房只有她一个女儿。过继的岑家九少爷年纪小,又去了嵩山书院。岑家会打扫祖坟,却不见得年节清明时上香祭祀。
杜燕绥身上有孝,恰巧在朝廷定夺将领时病着,回家给岳父母上香也是正理。这些个理由合在一处,皇上也不会认为杜燕绥是故意避出去。
杜老夫人并不反对让杜燕绥领兵立功。自大唐建国西域就没有消停过。这一仗谁也不知道会打多少年。杜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没有子嗣,就算皇帝想用人,杜老夫人也打算上折子陈情。
岑三娘站在她面前,面容秀美,婷婷玉立。去冬大病一场后,她掉了的肉已渐渐养了回来。十六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来回说不得要一年时间。杜老夫人微笑着想,没准等着他们回来,岑三娘就有了身孕呢?
“收拾行李,明天叫杜总管去订船。迟了京里说不得又有什么事拖住了。坐官船走水路,不用赶路。祖母身子尚好,撑上几年没有问题。且放心去吧。”杜老夫人做出了决定。
既然要回隆州,岑家三房众人要打点土仪。两人的行李,丫头的行李,挑选随扈侍卫。府里要安排妥当。还要去趟邹家和尉迟府给燕婉岑四娘说一声。算起来能在后天出发时间都很紧了。今晚可以有借口忙活了。等她忙完,杜燕绥应该睡着了吧?
岑三娘笑着应了,辞了老夫人出来。
听说要出远门坐官船,阿秋夏初都很雀跃。
岑三娘没有直接回归燕居,去厨房守着做了碗猪肉馅的饺子,这才回了。
进了卧室,见杜燕绥坐在罗汉榻上看书,已洗漱完,穿着件白色的宽敞寝袍。脸上的红疹已褪了,脖颈上还有,淡了一些。她知道今天一整天杜燕绥都没喝过药。心里极怀疑这是不是真的鱼虾过敏。
杜燕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头看书,语气淡淡的:“从寺里回来累了吧?早些洗漱歇着。”
岑三娘把托盘放在几上,讨好的说道:“怕你饿,去给你做了碗饺子当宵夜。”
杜燕绥头都没抬:“搁着吧,没什么胃口。”
定是恼了。岑三娘起身坐在他身旁,用筷子挟了个去喂他:“就只一个好不好嘛?我亲手做的呢。”
杜燕绥嗯了声,张嘴吃了,又是那句话:“去冼漱吧。”
岑三娘瞄了眼挂着鹅黄色绢绡帷帐的床,心想这么早上了床,怕是要折腾一宵他才消气。她动也没动,柔声说道:“方才和祖母说,干脆借着你生病,又在孝期,咱们出趟远门,回隆州给我爹娘上香。祖母应了,说尽快动身。”
“回隆州?”杜燕绥蹙眉,脑子里想起了滕王。
他明白祖母的意思。也理解岑三娘选择去隆州的心情。自她来了长安,再成亲,还没回去祭祀过。
“嗯,去趟隆州也好。”杜燕绥想,西征的大军最迟六月就会出征。滕王和武昭仪会用什么办法让战役初期失利呢?也许再见到滕王,他才能知道,滕王襄助武昭仪的真实目的。他绝不相信滕王只为了一个情字,就能轻易原谅武昭仪进宫的事。王妃变成侄媳,换成别的人不恼怒,或许杜燕绥还会相信。但跟在滕王身边八九年,就如丹华所说,看不清王爷的心思。
岑三娘就借着这个理由和他商量起来:“府里就祖母一个主子。她眼下瞧着身体康健,岁数大了,说不得有个万一。您看府里怎么安排妥当?”
这是大事情。杜燕绥明知道岑三娘心里害怕,故意找话题,也只能先把报仇的心思搁到一旁,认真的思考起来:“……祖母身边有尹妈妈。荆护卫留下。我带黑七馒头,再点一队侍卫。你带两个丫头就行了。”
岑三娘想了想道:“夏初跟着我打理府中事务,留她在府里,有什么事,她能和杜总管商量。我阿秋和逢春好了。暖冬识字,留给夏初打下手。方妈妈也跟着去,身边有个老人方便些。”
她想了想又道:“那丹华呢?”
丹华虽说分到正气堂侍候老夫人。杜老夫人用她的时候少,待她更像客人。两人都明白丹华和府里的奴婢是不同的。她是奔着滕王和武昭仪与杜燕绥联络来的。
杜燕绥有点无奈:“丹华……也只能跟咱们一起。路上就当多了个保镖。万一有什么事,她能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出远门一趟不容易。杜燕绥想了想道:“明天我去趟邹家,看能否接燕婉回家小住两三个月。就算不能长住,征得邹老太爷同意,她也能时常回府看望祖母。大房和二房也要去一趟,咱们离开,他们就近也方便照顾。李家也得去一趟,好歹是你的外祖家。”
岑三娘崇拜的看着他,心想,自己只想到了燕婉和岑四娘,实在不及杜燕绥考虑得周到。听他这么一通安排,能搭手帮忙的人家都提前知会了,国公府如果万一有什么事,都会主动来照应着。
看到她的眼神,杜燕绥的嘴角不经意的往上翘了翘。他拿书敲了敲她的头:“给岑家三房送的土仪都要拟单子去办。行李要收拾。还有那么些人家要一一拜访。瞧我这身疹子,尉迟府和李家我都不方便去。三天内能出门就不错了。就这么定了,还不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