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她的语调太过认真,让白筱舒也不自觉地愣怔了一瞬,心中竟有几分真的相信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的话,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个女孩子口中刚才说的是“弄垮阎卓朗”,只马上黑了一张俏脸,骂了一句,“什么神经病!”后便甩开她的手,扬长而去了。
刘嫣轻声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她逐渐离去的背影轻声道了一句,“你总会明白,我一定会为学姐你报仇的。”
说罢,她已经脚步一转,朝着楼上的休息间走去。
那边的陈昊正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面又丢了美人而大发脾气,刘嫣刚推开门,就只见一个古董花瓶横贯而来。她虽然马上做出了反应,但还是避让不及,还是被横空丢过来的花瓶边角碰了一下额头,撞出了一块淤青。
她闷哼一声,坐在了地上,有些恼地咬了咬牙。
“这都是谁啊?谁教的乱闯别人房间?”陈昊见撞到了这个倒霉鬼,更加烦躁起来,正要张口就骂,但又见刘嫣抬起头来,不禁惊艳地抬了抬眼皮。
虽然五官精致美艳度自然不如那位娱乐圈里的大明星,但是这副模样也是一派凄楚可怜,自有一种柔弱的美丽,对于陈昊这样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物自然是眼前一亮,急急忙忙颠着身子迎了上去,“哎,这位小姐,撞到哪里了?让我看看。”
眼中不留痕迹地划过一丝厌恶,刘嫣却并没有躲开他伸过来的咸猪手,只是抬起了一双晶莹的泪眼来,“陈少,我没有事情……我是从白小姐那边过来的,本是想跟您说些事情,但被这么一砸,脑子有些发昏……”
听说她是白筱舒那边过来的,陈昊的眼睛更加亮了起来,以为这是白筱舒向自己低头的讯号,连忙将刘嫣搀扶到了沙发上,这才搓着手掌兴奋地问道,“白小姐都让你跟我说些什么了?”
“她可后悔跟您发了那通脾气了,只是阎卓朗和旁边的那个什么来着……哦,裴冉,实在太过欺人过甚了,她也是为您鸣不平而已。”见着陈昊面上的神情似乎有所松动,刘嫣一笑,继续趁热打铁,“您想啊,凭您现在的地位,就算是阎卓朗,见到您也是要恭让三分的,又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咄咄逼人?”
这样一番讨好的话正好说到了陈昊的心坎上,陈昊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朝着她摆了摆手,表情又突然如同想到了什么一般疑惑起来,“那今天是因为……”
“您想啊,阎卓朗那样的人,这么执着一条项链干什么?任是个聪明人,这时候都会卖您一个面子,做个顺水人情才是。我听说啊,那条项链原本阎卓朗就是想要让给您的,却被他旁边那位裴小姐给拦下来了。”
顿了顿,她又摇了摇头,一副可怜的样子,“您应该也有所耳闻,白小姐跟那位裴小姐积怨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她欺负白小姐一个人也就算了,现在她仗着又阎卓朗撑腰居然骑到您头上了,白小姐怎么可能不怄气?”
一通奉承加上一桶脏水,再加上是由这样一个看起来纯美天真的佳人口中说出的,陈昊早已经被迷惑得不着西北,当即只狠狠地一拍面前的茶桌,“原来都是那个臭表子惹出的祸,看我怎么跟她算账!”
“陈少您先息息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刘嫣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到了他的唇边,蒸腾而起的白烟掩盖住了她唇边那抹诡谲的笑意,在雾气散去前却又恰到好处地消失湮灭,最终又似是无心地暗示道,“听说那个阎卓朗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现在正在住院,想必那个女人也会陪同的吧。”
陈昊自然如愿跳坑,当即大手一挥,“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自有办法解决。”
刘嫣眨了眨眼睛,假作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乖乖地应了一声,便走出去了。
一直走到门外,她才背过门板,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眼睛在走廊的一片昏暗的灯光中幽幽地闪烁着阴沉的光泽。
既然他们都已经出了国内,她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就这样舒舒服服完完整整地回去呢?
那一头,裴冉慌张地将失血过多的阎卓朗送到了医院,得知他手术成功后,这才如同松懈下了一口气一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公寓,一下子倒在了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中却皆是一片凄清惨烈的红色,还有他回首望向自己那不可置信的受伤眼神。
醒来,她只觉得枕头一片湿漉漉的,擦了一擦眼角,才知道都是眼泪。
裴冉跌跌撞撞地起了床,微微阂闭着双眼,使劲地呼吸了一大口外头的新鲜空气,而后迅速地拉上乳白色的雪纺窗帘,挡住了窗外明媚慑人的阳光,刚还亮堂堂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叫人愈发觉得昏沉,空气中淡淡萦绕的樟脑气味让她躁动不安的心一点点地沉淀了下来。
她缓缓地睁开眼来,坐在床上定了定心神,只觉得口袋里的那把手枪越发灼烫起来,又沉甸甸的,坠着她整个人都要往下沉去。她烦闷异常,只赶忙拿出来塞到了枕头下。
一阵风吹来,窗帘被外头的风刮得鼓了起来,飘扬得肆意,再慢慢瘪了下去,与墙壁碰撞出“哧”的一声。
不大的声响,正愣神的裴冉却被吓了一跳,忙走上去关了窗户,挿下风勾,再重新拉好窗帘,这才觉得手心里全是细密的冷汗,黏糊糊得让人难受。
随意地用清水抹了把脸,她这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颓然地倒在床上,枕着便是那只藏着手枪的枕头,似乎都能感受到里头子弹泛着的金属光泽,几乎都要一举穿过她的头颅。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激灵,再无睡意,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怔怔地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花纹出神。
她怎么就对他开了枪……他现在又到底怎么样了?她想去看看他,却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和身份,还有一个不愿意承认的原因是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正在愣神时,身边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将她硬生生地从无休止的出神中拉了回来。
她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正是顾子华。
心知他大给自己十有八九是因为阎卓朗的事情,裴冉抿紧了唇,不知怎么的心跳得飞快,以至于手指哆嗦着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才终于接通了这个电话,“喂?”
“裴小姐,希望您能再来医院看看阎总,”顾子华的声音隔着电波传来,难能一闻的认真严肃,顿了顿,才补充道,“这也是阎总的意思。稍等一会,我会派司机过去接您。”
虽然这是一个再****不过的命令,摆明了让她不准拒绝。但不知怎么的,裴冉在听到这句话后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最后只轻轻地对着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好。”
过了半个小时,阎卓朗的车子果然如期而至,她早已经在公寓前等候,见到此只飞快地钻进了车内,心中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这样在乎。
明明她曾经是那样的恨他。
医院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刷得惨白的墙壁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可避免地带有了些死物的气息,在视觉上显得气温骤降了好几度。裴冉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抿着唇向病房走去。
守在病房门外的是顾子华,平日总是笑呵呵的脸此时分外凝重起来,此时只在外头来回踱着步,看样子是在等人。
她心知这应当是来候着她的,便也没有再犹疑,只是定了定心思,走了上去,抬起手来跟他稍微打了个招呼。
顾子华显然也看到了她,原本凝着的神色一时间放缓了许多,上前几步朝她前倾了一下身子,“喔,裴小姐,您来了。”
她轻点了点头,听出了顾子华语气里隐藏着些许不满,却也无从辩白,只轻声问道,“阎卓朗他……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没有伤到要害,裴小姐你也不必太自责。”简练地报告完伤情后,顾子华却又低了低声调,“但是,这件事情,您伤了我们阎总的心不浅。”
裴冉心里一紧,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受尽了一半,那****站在她面前血淋淋的场面似乎正浮现在她眼前,让她心神不宁。
顾子华见她呆愣着不说话,忙低声唤了一句“裴小姐?”
她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顾子华强笑了一下,把手中提着的果篮递给他,“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把这个给阎先生吧。”
顾子华皱了皱眉,正要说话,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来,裴冉抬头时只看到阎卓朗面无表情地扶着门框,墨色的眼瞳少了金丝眼镜的束缚而更加冷淡锐利,“既然来了,怎么也不看看我是否活着再走。”
她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他肩上裹着的纱布,移开视线指指侯在门口一脸茫然的顾子华,“我刚才已经打听到了。”
一向在外冷淡严肃的阎卓朗居然开始耍起痞来,“耳听为虚。”
“现在眼见为实了。”裴冉不自觉地跟他顶起嘴来。
阎卓朗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很失望?”
她想不到他刚见面就会这样咄咄逼人,半晌只从唇齿间逼出了一句违心的话,“是。”
虽然是一副硬气的样子,然而那一个简单的单音节后遗留的颤音早已经暴露出了她心底的真实情绪。
话刚说完她只觉得身子一空,便被阎卓朗压到了从里扣紧的门板上,她已对他强制性的调情太过习以为常,对此只镇定地挣开右手,反扭着手臂轻轻拨上了铁制的门闩。
她看着阎卓朗缓缓低下头去,原以为他会吻她,然而闭上眼睛良久,却毫无动静。甚至连耳边的空气都安静得让人窒息。
裴冉不解地睁开眼抬头望去时,只见他低头看向她的眸子漆黑如墨,像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漩涡,随时随地要将她吞噬进去。
她心虚异常,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一点枪伤就躺了这么几天,不像你的作风。”
“什么作风。”他突然间笑了起来,好像已经猜到她要问些什么,只故意留了停顿。
知晓他是在装傻,裴冉只斜睨着他,不打算说话。
“冉冉,”他忽的抬起手来摸上她的头发,笑了笑,“只有傻子才会去做一项对自己毫无意义的事。我是商人,而商人都不会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