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把最好的自己留给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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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家的温柔港湾(2)

“宇宙万事自有因果,做任何事前,就该知道会有后果,如果觉得那后果可以承担,去做便是。谁又真正阻止得了谁呢?”

薇薇低头不语。这是否意味着,人人皆有犯罪之自由,但罪有应得之报应,无人可以侥幸逃脱。

东学又说:“做人最难的,就是忠于自己的内心。因为我们不是活在真空里。从出生那一刻起,我们的观念就被周围的世界大致塑造成形了。人的选择其实很有限。并且,年岁越长,你会放弃得越多。可谁愿意自己一生平淡无奇?谁不希望自己老了以后,有许多精彩的回忆?年轻时曾做过别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或者曾痴狂过、勇敢过,这何尝不是一种特殊的美好?所以,我怎么会怪你?”

薇薇低着头轻声说:“我知道,你只是在为我找理由,因为你爱我。但别的人呢?他们会怎么看我?他们只会鄙视我、憎恨我。”

东学说:“你知道为什么长颈鹿总是无忧无虑吗?你知道为什么鸟儿总是无忧无虑吗?你知道为什么海里的鲸鱼总是无忧无虑吗?”

薇薇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它们从不在乎别的长颈鹿、鸟儿或者鲸鱼是怎样看待它们的。”东学说着对薇薇一笑,将车停下。

薇薇和东学聊了一路,不知不觉车已驶回公寓楼下。经过这番长谈,她似乎意犹未尽,一时间怔怔坐着不下车。

“怎么了?在想什么?”东学看着她。

薇薇转向东学,拉住他的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的过去你全都知道了。那你呢?你也跟我说说你以前女朋友的事吧,你应该不止交过吴漫一个女友吧?”

“哈,今天是要做大坦白了吗?”东学笑。

薇薇也笑,说:“一切由你。”

东学想了想,这样说:“在你之前,我的确交往过不少女孩,但真正算得上女朋友的,只有三个。”

“哦?有三个呢?”薇薇来了兴趣。

“第一个,是大学里谈的那个,你也许见过。”

“嗯,那个活泼开朗的漂亮师姐,我记得。”薇薇对那个女生印象深刻,曾一度认为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她是舞蹈特长生,校舞蹈队的。”东学补充。

“舞蹈明星和篮球明星,绝配呀。”薇薇故意发表醋意。

东学笑着捏捏她的脸:“陈年干醋,少吃。”继而又说:“第二个,是在我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公司里的一个实习生。”

薇薇的心一紧,想继续听下文,东学却绕开了,直接说下去:“第三个,就是吴漫,我们是在去年酒会上认识的。她是典型的白富美,上海娇小姐,性格有点跋扈,思维观念上和我也不是很谈得拢。所以她后来出国,我们分手,我觉得都是正确的,对彼此都好。”

听到这里,薇薇心里已基本有数。

东学对另两位女友说得较多,而他避而不谈的那个公司实习生,恐怕就是那个写信给他的“云”。

一瞬间,薇薇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坦白道:“东学,对不起,我……我看过那些信了。”

东学一愣,随即明白了,笑问:“所以,今天的拷问,你是有备而来咯?连案底也查看过了。”

薇薇有些愧意,以为东学会怪她侵犯隐私。

东学却不介意,说:“我没有刻意把以前的痕迹抹掉。那些是我的历史,我愿意正视。之前没有主动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不安。”

薇薇心宽不少,抬头看着东学,说:“没猜错的话,那个写信给你的人,应该是你说的第二个女孩,那个实习生了,对吧?”

东学无言,轻轻点头。

一阵的沉默之后,薇薇还是忍不住问:“她在信里说,她怀孕了,那个孩子呢?”问完这句,薇薇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东学稍稍沉吟,说:“没有了。孩子被堕胎了。”

薇薇只觉得一颗心颤抖着。这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是宁可东学曾有一个私生子,也不愿听到堕胎这样残忍的事。

那毕竟是东学的孩子,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被扼杀了。

此时,东学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悲伤与消沉:“那是唯一一次,我伤害了一个女孩子。”

薇薇觉得很心痛,伸过手去抚住东学的脸庞。

东学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像是要躲入薇薇的掌心寻求安慰。但在他眼前,往事却渐渐清晰,他将那段历史慢慢诉说出来。

四年前,他刚刚毕业参加工作。那女孩是来他们公司实习的大学生,不是本地人,出身淳朴,很漂亮,也很腼腆。总的说来,就是简单老实的一个女孩,才二十一岁,不谙世事。

他和她有过一段关系。她很单纯,死心塌地爱他,方式很古典,常给他写情书。他不是没有感动,但那时刚刚出来工作,生活丰富多彩,又觉得自己尚年轻,还不想安定下来。与她游戏玩耍,心里却仍惦记那百花丛。渐渐他察觉到那女孩太认真、太黏人,并非合适的游戏拍档,准备与之分手,却又收到她的信,她说自己怀孕了。

他当时十分矛盾,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想这么早结婚,也不认为对方就是他想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于是没有回应她,只是逃避。她打来电话,他觉得烦躁,于是不接,也不愿见她。

现在想来,十分可恶。他说,那时我也不小了,二十六岁,却仍那么自私,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我和她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所以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既然抱着游戏的心态,就不该和一个认真的女孩谈恋爱,不该给她幻觉和期待。

女孩找不到他,渐渐安静下来。十多天后,他发去短信致歉,小心翼翼地询问情况。女孩却冷静地告诉他,她已经堕胎。

他当时非常自责,发去信息,请求女孩原谅。女孩没有回信,她当然不会原谅他。

薇薇听完这段故事,只是失神,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可以想象,若干年前,高大英俊的东学,研究生毕业,在外企身居要职,完全就是个少女杀手。他与实习生游戏感情,使得对方怀孕,又逃避责任,弃之不顾,多么冷酷。

可偏偏就是有许多女人,迷恋冷酷的男人。

一开始就不对等的关系,注定有一方会受到伤害。而受伤的一方,必定是那个更弱势的人,或者是,那个更认真的人。

薇薇看着东学,心里泛起阵阵温柔的疼痛。

她不知自己更心疼谁,是那个悲伤无助的女孩,还是眼前这个愧疚自责的东学,抑或是,滚滚红尘中一个又一个为爱所伤的痴情人儿。

她又感叹,一个人竟可以在短短数年内产生这样大的变化,可以由一个不负责任的浪子,变成眼前这个善良、稳重、有担当的男人。

那么是她薇薇幸运,在适当的时机与他相逢。若是早几年与他相恋,她是否也会被他始乱终弃?

薇薇深深地叹一口气,问东学:“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

东学缓缓摇头:“不知道,还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吧,或许已经离开,去往新的生活,我们没有再联系。”

薇薇沉默着。东学已将那段不堪的过往完全尘封。若不是她翻出那几封信,或许他已打算忘记那些事。

然而,那一段历史,是否是他愿意接纳她、救赎她的原因?

他一直为那个失去的孩子而内疚,所以想通过帮助她和她的孩子来赎自己的罪?

薇薇伤神地想着,心里渐渐有些失望和悲凉。

东学却忽然握住薇薇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

他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让我回答你,不是的。我并不是为了救赎什么罪过,或者补偿什么内心缺憾,才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真的爱你,薇薇。你相信吗?我很早就爱你,一直爱着你。所以当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和你在一起。不论在过去的岁月里,我曾做过什么,或者你曾做过什么;我是什么人,或者你是什么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爱的女人,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薇薇。我爱你,这是所有的原因,也是唯一的原因。你相信吗?”

薇薇感到泪水在眼眶内渐渐汹涌,模糊了她的视线。隔着那层晶莹的泪,她看着东学,轻轻地回答:“我相信。”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是复杂而多面的,每个人的历史都有秘密。

人性有无私,就有自私,有善良,就有冷酷。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他的过去和现在,他的好和他的坏。

这一天,薇薇明白了这些道理,于是心中完全释然,一切的包袱都放下了。

4

农历春节,除夕夜,薇薇携东学去父母家吃团圆饭。

薇薇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走得摇摇摆摆,像只企鹅。东学对她呵护有加,薇薇的父母则忙进忙出操持家宴。一家人都很喜悦,期待着即将出生的孩子,年夜饭上的话题也总是围绕着孩子。

实际上,在这个家里,薇薇自己也是被纵容着的小孩子。父母和丈夫都在身边,她便可做甩手掌柜。他们说什么,她听着便是;夹给她什么菜,她就吃下去;母亲煲一锅汤,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不乏鲜美,但滋味混淆,说是对孕妇好,她也乐呵呵地喝光一大碗。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围着看电视,就着春节晚会评头论足。

这种暖洋洋的家庭生活让人踏实,自然,也会有一点无聊。更不要说电视节目嘈杂无章,容易使人迟钝懈怠。

薇薇看了一会儿电视就烦了,躲进自己的小房间,靠在床上看手机短信。佳节将至,许多朋友发来祝福。她一条条往下看,忽然看到其中的一条,愣住了。那个发送人是一串号码,没有名字。

但即便没有名字,她也一眼认出那个号码是陆正隆的。

记忆真是很顽强的存在,想抹也抹不掉。

自从那天陆正隆约她见面问孩子的事,她回来后烧掉了定情字条,她已发誓从此断绝往来,并删除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但,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她仍然认得他。当他再发来信息或打来电话的时候,她也还是认得出他的号码。

打开短信,她见到陆正隆发来的新年祝福:“祝新年快乐,万事顺意,笑容常驻。”

这样的一条信息,薇薇不敢确定是不是群发。出于礼貌,她还是回复一句:“也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一通官话。曾经,这样的官话她绝不会发给他。当然,现在关系已经不同,与他用这样的官话交流最合适不过。

陆正隆却好像受到某种鼓励或暗示,竟很快回复了一条信息:“你过得好吗?”

薇薇诧异。此刻正值合家团圆的时分,陆正隆难道没在陪家人吗?竟有空回复信息,还回复得这么迅捷。就算他刚巧在看手机,可此时正是拜年短信最多最繁忙的时候,他竟也顾得上回应她。

“你过得好吗?”这句话抛开了整个拜年、贺岁的语境,是一句单独的、私下的,甚至亲密的交流。

由此薇薇知道,陆正隆心里其实还在惦记着她。

她有些感动,却又知道,不能再发信息了。这样一来一去地发下去,已经断掉的联系就会重新建立起来。

但可惜,薇薇一向是个心很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失望难过。她宁可别人负自己,自己也绝不负别人。所有的短信交谈,她永远是发最后一句话的人。而每次吵架,她却总把那个说最后一句狠话的机会让给别人。她宁可自己输,也不要因为自己的赢而带给别人痛苦。

此时,想到陆正隆或许在网络的那一头苦苦等待她的回复,她便忍不住给他回了一句:“挺好的。”

她没有发:“挺好的,你呢?”

没有那个“你呢”就是为了避免建立一来一去的对话。

可过了一会儿,陆正隆还是又发来一句:“他对你好吗?”

薇薇看着手机,有些发愣。

他仍关心她,她当然是高兴的。但同时,她又觉得他太婆妈。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这样一句又一句地牵扯下去,有何意义?

或者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她,仍然爱着她?又或者,只是雄性动物对于失去属于自己的异性感到不甘心,期待某种复仇?

若她在离开他之后,不幸落到坏人手里,过得极为不幸,他是否就实现了这种报复,并获得机会拯救她,甚至能够再次赢得她?

好无聊。薇薇叹了口气,索性关掉手机。

一方终止了对话,对话就不能继续。这是第一次,薇薇让自己做一个残酷的人、一个清醒的人。

刚关了手机,薇薇便听到有人敲门。她说:“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东学:“怎么,不爱看电视,到闺房来躲清净?”

薇薇笑而不答,丢开手机,起身握住东学的手。

“跟你说少看手机噢,辐射对胎儿不好。”东学捏捏她的脸。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唆。”薇薇抱住东学,仰脸看着他,笑嘻嘻地点一下他的鼻尖,“今天刚发现噢,原来你还爱看春节晚会,一坐两个小时也不腻烦,大俗人一个!”

“呵,有人可以做任性的小女儿,一走了之,留下我撑场面,回头竟然还取笑我。”东学佯装抱怨,轻轻地拧她的耳朵。

薇薇又笑又叫地躲开,心里一想,也是。要是他们两人都不爱看电视,都走掉,爸妈怎么想?家庭生活也处处有政治,东学毕竟是女婿,不是儿子,不陪二老坐足两个钟头怎么敢挪动?

想到这里,薇薇有些愧疚。在这个家里,毕竟还是东学承担得更多,也更辛苦。而她,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却还常常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像个小姑娘。

于是她重新抱住东学,把脸贴在他胸前,喃喃说道:“你是天下最好的丈夫,我爱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东学搂着她,微笑着亲吻她头顶的发丝。

窗外的夜空,烟花绽放,璀璨绚烂,鞭炮声噼噼啪啪。

辞旧迎新的时分,在他们的紧紧相拥中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