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青春韵语--被风诱惑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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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燕尕飞,燕尕飞……

生命有多重

“燕尕飞,燕尕飞,飞到家家的菜园子里,屙泡尖尖屎……”

记得能呀呀学语之时,姑姑或姐姐,抱着我,执着我的双手,边教我这首儿歌,边学着燕尕飞的姿式。这儿歌和这童年是那样美好的记忆,长大后,偶尔逗弄小孩,也常想起这首儿歌,真正是余音绕耳,终生难绝了。

小时候,被人看护着,享尽春光,也不会觉得格外。真正的幸福时光总是这样的,让你无知无觉,没有感激也没有歉疚。

家家的菜园子里,会有什么呢,那一定有外孙垂涎的东西,黄瓜,西红柿,或是落花生,那种谜语中说的:“麻房子,红帐子,里面睡着个白胖子”的那种?总之家家菜园子里有数不尽的美妙,有那样多白发里的故事,那样多逗弄孩子的小吃,那样多爽朗的笑声。只是为什么要到家家的菜园子里屙泡尖尖屎呢?我想,顽皮的孩子,也会是家家的开心果吧。

童年就是一只燕尕,飞走了。青春中的姑姑和姐姐也在世事沧桑中渐渐走进了生命的中年,在儿歌中长大的我,不再是一个顽童,也不再是一个乡村聪慧的少年。渐渐地也不再是一个拥有诸多选择和自由的自然人。

来到城市,面对的仿佛是另一片天空,陌生而充满诱惑,在这片天空下,我不再是人们关注的中心,卑微渺小得像童年侍弄过的那些蚂蚁中的一只,得靠自己,我是那样地梦想着在城市有着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仅仅是让童年中那只燕子飞翔的天空。在城市的天空下,并不像我希望的那样,单纯朴素如我红土地黑山石的乡村,城市有城市的生存法则,独特而复杂,散布着竞争的烟幕,在这些法则之下,童年只是每个人心中珍藏的一片羽毛,或是猴子的一截尾巴,谁还带着它,谁就还未真正地变成一个成熟的人。

权与钱、物与物、权与色、钱与色、背景与资历,甚至阿谀奉承、曲意逢迎、委曲求全,这世故中的众多元素,成了有企图的人铺筑阶梯的砖石,我渐渐地明白了这一切。这仿佛是城市群体的意志。有时,我就分明感到那一张张面孔就是一张张价目表。领导是不能得罪的,编辑是需要时时请客的,购货是需要高额回扣的,盖章是需要塞红包的,结婚是要有钱讨好丈母娘的……

看见你,是一个很大的意外,是我一生的幸事,也是一生的哀痛。就像“燕尕飞”的那首儿歌,给我的是短暂的美好回忆,和终生的萦绕挂怀。

为何那样凑巧,你的名字就叫燕飞。第一次看见你,你那样平静而温和,仿佛知识和文才并没有丝毫增添你的傲气,而是融入你天然的母性之中,成为一种如风如水的涵养。让我想起儿时的姑姑或大姐,想起她们教我儿歌时的平静与快乐。你虽然只是数以万计的地方报纸的普通编辑中的一个,但你却是我心中最感激最敬佩的女性。那样富有同情心,那样善解人意,那样富有崇高的母性。最初时,我只是给你写了一封普普通通的信,我说:“在茫茫人世,我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坚强和努力,去征服自己的未来,仅管我是那样地需要帮助。”

你对我说:“你会成功的,凭着你的人品和才华。”

没有生意人的精明,没有假道学的客套,没有政客的讳莫如深,你像鼓励一个小孩一样,让他感到快乐和满足。

一开始,你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初学写作的青年而对我的幼稚和冒昧寄予不屑。第一篇散文是你给我发的,二版头条,之后,你不断地约稿,给我的创作提出建议,每次寄稿,你都要给我回信,稿子质量好一些,你就谈得多一些,不好的话,你也会提出修改意见。一次,你给我回信迟了,你竟然在信中说了那样多道歉的话,对于一个初学写作的习作者,在一般人眼中,回信也都是多余的,何来道歉之理。而你却是这样待我,真让我感动。

我下派乡下的两年间,是你给了我最大的鼓励和关怀。让我在异乡的天空下,在孤独的夜晚,拥有着遥遥的默默的关注,让我在有着泥土般朴实的乡下人和朴素大方的自然风光的乡村,不断找到灵感迸发的光点,不断充实着奋斗的信心,不断建树着生命的存在。你叫我多写一点基层干部的心态,于是我写了《上任第一天》,得到你的赞许。特别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当我写了那篇《有关景阳桥》寄给你,你回信让我从正面角度去写,写得光亮一些。你说这样,就可作为国庆征文发表了。你无法想象,开始时,我是那样为难,因为对这桥的成见是那样的深,要彻底改换角度,是一个艰难的事,但我不想放弃这种机会,溟濛中你在注视着我。我终于鼓励自己,再去体验这座悠悠晃荡的索道桥,融入当地人中去深入了解这座桥,去追索它的历史和未来,去体味这座桥上温暖的阳光和沧桑的风雨,我的认识终于刷新了,终于找到了新的灵感触发点,满怀激情地写下了那篇《悠悠荡荡景阳桥》的新散文,寄给你没几天,就接到你的回信,你高度称赞了这篇文章,并欣喜的告诉我,总编也十分赞许。当我接到一等奖的证书和200元的奖金时,我真想对你说一声感激的话,虽然你不会把对我的帮助看成是额外的付出,但遇见你却是我怎样奢侈的福份。但我又无法给你道一声感激,就像对我的亲人一样,说谢谢是一种亵渎。

我少不了回城要到你那里坐坐,谈谈乡下的感受和见闻,而今坐在你的家中,坐在那把曾坐过多次的红木沙发上,抚摸着冰凉的沙发抚手,我就分明感觉到你依然坐在身旁,坐在那把茶几对面的椅子上,音容笑貌,清晰如昨。我仿佛又听见你平和而优美的声音,看见你为我削水果莹白的双手,平静的永难退去的微笑,和你起身为我去找消炎药时温暖的背影。

我曾一直在为称呼你老师还是大姐犯难,因为叫你老师,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爱戴,叫你大姐,似乎又缺了庄重。但我想,现在让我在心中叫你一声大姐吧,只是你是否能够听见,其实你就是我的大姐,如父如母的大姐。在这个物欲横流、名利喧嚣、人心难测的滚滚红尘中,有姐如你,此生足矣。

“燕尕飞了秋风凉……”那一句歌词,竟然有那样多的凄怆,仿佛是专写我心境的。

一度时间,我真不相信你会突然离我们而去,留给我们悲凉的秋天。但你却是去了,突然地去了,突然得让我还来不及与你道一声别,说一句“珍重”或是“快些回家”之类的话,就像小时候对出远门的姑姑说的那样。

曾一段时间,我很想为你写点什么,但每次提起笔,千言万语仅凝聚成清泪两行……

值得欣慰的是,所有的人都说:你是好人。你去后,你的爱人受到了你单位很好的关照,只是你的刚刚呀呀学语的儿子,太瘦弱了。有谁给她唱儿歌呢?有谁在浸凉的夜晚为他掩好被角呢?

“燕尕飞,燕尕飞,飞到家家的菜园子里,屙泡尖尖屎……”

燕飞大姐,你也是飞到家家的菜园子里去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带给我又一个关于城市的童话。

1999.9.27于恩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