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洲的夜,深而长。
这山中的静寂之感,带着暖黄颜色的灯火,无一不让见愁想起往昔。
只是,她也只剩下这些往昔的回忆了。
“这里就是大师姐日后的住处了。”
伸手朝前面一指,沈咎的声音显得很是轻松。
他们一路从下面上来,然后唤出了崖山云梯,很快便来到了崖山更高处。
于是,见愁便瞧见了眼前的场景。
夜晚,缥缈的云气都薄薄的,也看得不怎么分明。
遒劲的老树扎根在岩缝里,旁边坚硬的山壁被凿成一块巨大的凹陷,凹陷处往内三尺,竟然镶嵌着两扇雕花的木门。
木门旁边的石壁上,挂着一个崭新的木牌子,上头两字正是“见愁”。
这木牌,像是凡间房屋的匾额一样,能让旁人知道,这是她的住所。
曲正风正负手站在木门旁边,笑着对见愁道:“方才沈师弟引着大师姐四处观看,我便来把大师姐的住处收拾了一下。不过,我们都不怎么接触女修,所以也不知大师姐是否满意,还请大师姐看看吧。”
说着,他退了半步,示意见愁上前来看。
见愁慢慢走过去,距离很短,也就是两步。
她伸出手去,按在门上,便听得耳边有细细的“吱呀”一声。
门开了,里面的摆设一时清晰可见。
这只是异常简单的一间屋子,不同的是它开凿在岩壁之内,内里四墙都嵌着木板,正好将所有的灰色的岩石都覆盖起来。
见愁能闻到空气之间飘散出来的木料的清香。
屋内靠墙摆放着简单的四把椅子,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只灯盏,灯盏上只放着一只玉质的小碗,里面没有灯油,也没有灯芯,却有暖黄的火光,从小碗内部燃烧起来。
其后,是一架朴素的木屏,后头摆着一张异常简单的木床。
她抬步入内,便发现脚下的地板上镌刻着一座又一座的阵法。
沈咎与曲正风两人,都没进来,只一左一右站在外面门框边上。不同的是,曲正风端端正正地站着,而沈咎却像是没骨头一样歪在了门框上。
“这地面上共有三座阵法,分别是聚灵阵、示妖阵、清心阵。”沈咎见见愁似乎在打量地面的阵法,于是解释起来,“崖山之中灵气虽充裕,不过若有聚灵阵聚合,修炼效果会更好,也省了许多力气。至于示妖阵,乃是怕邪物侵扰,以警示修士。清心阵则可明心见性,保持头脑清醒!”
三座阵法,各有各的功用。
见愁点了点头,踏过那三座阵法,走到了桌旁,伸手抚摸。
木桌上的纹理清晰可见,偶尔竟然还有流光闪过,兴许也是材质极为特殊的木料。
见愁环视一圈,此处虽十分简单,却干净朴素,让人心里有种安定之感。
她笑着回头,对曲、沈二人道谢:“二位师弟费心了,这屋子我很喜欢。”
沈咎嘿嘿笑了一声:“大师姐不嫌简陋就好,咱们崖山多的是粗心大意的糙男人,不是很明白女修们喜欢什么,若是你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支使二师兄帮忙好了。我们二师兄,可是整个崖山最热心肠的人了!”
说着,他伸手一拍旁边曲正风的肩膀。
“是吧,二师兄?”
曲正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四师弟,在大师姐面前,还请你正经一些,莫要败坏了我崖山弟子的形象,丢了师父的脸……”
这词儿,怎么有点儿耳熟?
见愁默默地看了一眼正经无比的曲正风,没说话。
沈咎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显然半点儿也不想听曲正风说这些,他连忙比了个暂停的姿势。
“今日太晚,我不跟你理论。大师姐,今日太晚,我们便不打扰你休息了,明日等大师姐休息好了,我们再来叨扰。”
说着,他朝着见愁一抱拳。
旁边的曲正风也没跟他计较,两人拜别见愁。
“大师姐,告辞。”
“两位师弟慢走。”
见愁目送二人离去。
曲正风走的时候,还帮忙把门给她带上了。
见愁回身,走到桌旁,看了看那一只没有灯油自己燃烧着的灯盏,觉得很是奇妙,研究了好半晌也没明白,只能想,这崖山上神奇的事情约莫还有不少。
今日不明白,日后慢慢会明白的。
她收回目光,又朝屏风后走去。
和衣躺在木床上,见愁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原本她以为自己新到了一个地方会睡不着,却没想,只是眼睛一闭,便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很快入眠。
今夜,无梦。
屋外。
才出来不久的沈咎与曲正风二人,皆回头望了那紧闭着的门一眼。
沈咎道:“我怎么觉得你布置的房间那么丑!”
“有吗?”曲正风思索起来。
“有。”沈咎一口咬定,不过他目中又透露出几分疑惑,“不过,我怎么瞧着大师姐屋里那一盏灯,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哦,那个啊……”曲正风眼皮一垂,“你没认出来?”
“认出来?”
不知怎的,一瞧见二师兄这淡淡的表情,沈咎心里就“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曲正风看向他,伸出手来拍了拍他肩膀:“我看你屋里藏着那一只天火盏挺久了,一直偷偷摸摸不让我们知道,今日想着大师姐屋里正好缺个照明的,就顺手给安上了。还别说,大师姐那屋里看着亮堂堂的,你那玩意儿还真好用。”
天……天火盏……
他的天火盏!
沈咎只觉得脑门儿前面一道白光闪过,晴天霹雳!
“你……你……你说什么?”
天火盏?
屋里那一盏灯竟然是他的天火盏?
“师弟,淡定。枉我前段时间还夸你老成了不少,怎么如此禁不住夸?反正你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造福大师姐。”
“什么叫‘放着也是放着’啊!”沈咎立刻就要跳起来!
他的心都在滴血!
“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曲正风却摆摆手,一副淡然模样。
“东西已经进了大师姐的屋子,与我无关喽,你想要要回来,可别问我要,去问大师姐要吧。哎呀,天这么晚了,我好困,回去睡觉喽!”
话音落下,一阵风吹来。
沈咎伸手朝前面一抓,正想叫曲正风别跑,没想到,竟然抓了个空。
眼前曲正风的影子,被风一吹,竟然缓缓消散。
“跑了!”
沈咎蒙了!
“二师兄,你欺人太甚!”
悲愤的声音,乍然响起,响彻整座崖山。
次日。
见愁醒得很早,睁开眼时,只觉得整个人精气神都饱满至极。
那一只白玉碗里的火光,还静静地燃烧着。
见愁起了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踏过屋子正中的阵法,两手按在门上,缓缓将门拉开,却被前面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沈……沈师弟?”
屋外,已经是天光大亮。
因为此处地势极高,所以见愁能看见的,只有茫茫的白云,太阳的光芒从地面钻出,斜斜穿上来,照亮涌动的云气。
风里带了一点点的冷意。
扎根在门旁岩石上的遒劲老树,树叶稀疏,不过此刻都染着几分露水。
同样,站在见愁门前的沈咎身上,也有几分湿润的痕迹。
像是……
露水?
他两眼眼窝里似乎有些乌青痕迹。
见愁惊讶:他从哪里来?怎么在自己门前?
沈咎内心又是痛苦,又是尴尬。
他并非在这里站了一夜,只是今晨起得早了一些,对于元婴期修士而言,不饮不食不睡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沈咎看上去依旧挺有精神。
只是,他脸上那种奇怪的紧张和局促,依旧让他看上去怪怪的。
两手不自觉地搓了起来,沈咎酝酿着情绪,就要开口:“那个,大师姐,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
“大师姐,你醒了。”
旁边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沈咎酝酿了许久的话,一下被打断。
“二师兄你闭嘴!”
沈咎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回头的同时就骂了出来。
曲正风踏着漫天云气而来,一看沈咎那副憋屈得不行的模样,心里暗爽,却半点儿没搭理他,直接看向了见愁。
他人落地,声音也随之而起。
“正风拜见大师姐,此刻师尊正与掌门在揽月殿议事,吩咐正风带师姐前去,还请大师姐随我来。”
“喂喂!你好歹等我把话说完啊!”
沈咎简直愤怒到了极点。
“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好看,所以故意整我?”
曲正风终于回了头,看他,淡淡道:“你要对我拔剑?”
“我……”
之前还嚣张不已的沈咎,一下闭了嘴,露出一个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在崖山之中,他对人拔剑,未尝一败,其实那是因为特别有眼色。
很简单,沈咎从来不对自己打不过的人拔剑!
就是这么无耻!
只是……
到了这个时候,沈咎就只有满腹的辛酸泪了。
因为,曲正风正好属于他打不过的那一类人。
眼见着沈咎没了话,曲正风才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表情,回头看向见愁。
见愁不知他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沈咎这么早来找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她只道:“既然师父有命,我自然立刻前去。不过沈师弟的事,约莫只能等我回来再处理了。沈师弟,你看?”
“我……我……”
沈咎有心要开口,想讨回那一只天火盏,可旁边曲正风一副“你居然有脸问刚入门的大师姐要东西”的鄙夷表情,着实让他难以拉下脸来开口。
憋了半天,沈咎内心吐血。
“那就等大师姐回来,再谈吧。”
曲正风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得逞的表情,心情颇为畅快。
一侧身,他直接唤出一柄暗蓝色的长剑来。
“那就请大师姐上剑,我带大师姐去揽月殿。”
又是飞剑。
见愁的目光从这一柄狭窄的长剑上掠过,从容踩上了剑柄处。
什么时候她也能御剑呢?
“好了。”
曲正风微微一点头,而后看了站在原地的沈咎一眼,淡然地一笑,也不说话,直接一个手诀,剑起。
见愁此前曾乘过无剑,也曾坐过聂小晚的明心镯,不过都与曲正风这一柄剑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暗蓝色的长剑,与它给人的阴冷感觉并不相同。相反,见愁踩上去的时候,便有一股暖融融的感觉包围了她。
她心里暗自讶异。
曲正风道:“此剑名为海光,乃是采西海海底千丈处的千年海玉制成。海玉常在深海,却因深埋地底,而有暖光融融,与旁人从外看时不一。”
原来如此。
看上去冷,实际用起来却很舒服。
见愁慢慢点了点头,又问:“师父找我是为了何事?”
“约莫是要见见掌门吧,也可能是别的事。”说到这里,曲正风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师父一向是我崖山之中不理俗事之人,从来不爱搭理掌门。如今却都在揽月殿,的确有些古怪之处。”
兴许,的确就只是见见吧。
毕竟见愁是扶道山人收的弟子。
没问出什么来,见愁也没多想。
山边的云气,被闯入的剑光驱逐。
曲正风的长剑乘风而上,贴着山崖绝壁,竟然一路往上,往上……
终于升到了更高的地方,见愁往脚下一看,偌大的灵照顶开始变小。
山壁两边,已经只有裸露的岩石,连杂草都找不出一根来,怪石嶙峋,极为险峻。
一座石亭,就孤独地悬在半空之中,仿佛随时都会从这山壁上掉下去。
曲正风便带着见愁落在了这石亭之中,见愁朝山壁内一看,原来这里竟然有一条宽阔的大道开凿在山壁之内,通向前山。
“此处,便可通向前山揽月殿了。”
曲正风一摆手,示意见愁往内走。
见愁略一点头,便朝着里面走去。
宽阔的道路,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修建在山腹之中,头顶上是雕刻的巨大图腾和花纹,两边还有紧闭着的石门,也不知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尽头处,隐隐有光透出来。
见愁一路行去,乃是从崖山后山的山壁处,直接通到前山揽月殿。
揽月殿中心有一座高台,台上空无一物,四角却都立着铜鹤盏,八只巨大的铜炉内,依旧燃烧着似乎永不熄灭的火光。
此刻,殿内光滑干净的地面上,毫无形象地坐着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从来没有形象可言的扶道山人,正咂吧咂吧嘴,一只鸡腿吃得欢快。至于另一人,却是个白白净净的胖子,正是崖山掌门郑邀,他用一根手指慢慢地摩挲着下巴,身形虽有几分臃肿,眼底却露出了思索的光芒,俨然是个睿智的胖子。
“扶道师伯,你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吗?执法长老之争,恰好选在你修为倒退这个节骨眼上,来得未免太奇怪。”
“我倒想起横虚老怪前段日子给我的风信中,说有大事相商,估摸着便是执法长老之位这一件了。”扶道山人倒淡定得很,“本来当初这位置就是他们各自争执不下,硬塞给咱们崖山的。如今他们争得差不多了,自然也要拿回去。至于这时机赶巧不赶巧,便得问心了。”
一面啃着鸡腿,一面说着满含玄机的话语,扶道山人的脸色,倒头一回有些嘲讽起来。
郑邀就坐在他对面。
扶道山人是整个三十五代弟子之中,硕果仅存的一位,也是如今崖山明面上辈分最高的人,连他见了扶道山人都要恭敬地喊上一声“扶道师伯”。
从许多年前开始,郑邀就没见扶道山人这嘴巴停下来过。
他看了一眼那肥得流油的鸡腿,继续道:“执法长老之位,我崖山倒不稀罕。左右这位置对咱们也没什么用处,我只担心,是否有人在针对崖山……”
“废话,当然是有了!”
扶道山人骂了一声,嘴里一小块鸡骨头直接朝前面一吐。
“呼!”
只听得一声凌厉的破空之声!
郑邀头皮一炸,一个激灵,立刻迅疾地侧了一下头,避开了。
“师伯你又到处乱吐骨头!”
“啪!”
背后一声脆响。
郑邀一怔,回头看去。
不知何时,扶道山人座下大弟子与二弟子都已经站在那里了。
那一枚鸡骨头,被稳稳夹在两根手指之间,但是上面黏着的一点儿唾液,却粘在了那两根手指上。曲正风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那鸡骨头距离他身旁的见愁,仅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若是刚才进来的时候没防备,只怕现在这根鸡骨头就不是落在他指间,而是落在见愁脸上了。
见愁眨了眨眼,显然没想到自己到揽月殿,竟然会遇到这般“惊魂”的一幕。
扶道山人抬眼就瞧见两人,对于自己乱吐骨头这件事,半点儿愧疚都没有,竟直接开口道:“见愁丫头来了呀,赶紧过来吧,你掌门师弟想要来拜拜你。”
“……”
掌门师弟……
见愁虽知道自己辈分高,可这未免也……
不管何时,走在崖山,都有一种飘在云中的感觉。
眼瞧着见愁彻底无语,旁边的曲正风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将鸡骨头扔了,给见愁递了一个眼神,便退了出去。
见愁回味着这个眼神,约莫是……
自求多福?
“这位便是见愁师姐了吧?”
一道儒雅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见愁回过神来,循声望去,便瞧见了如今崖山的掌门人,扶道山人嘴里的“郑邀王八蛋”。
白白胖胖的脸,干净得如初生的婴儿一样的皮肤,一双眼睛不大,却是黑亮黑亮的,眯起眼睛对人笑的时候,半点儿敌意都看不出来。
和善。
太和善了。
见愁有些没想到,崖山的掌门人……
竟然长这样?
约莫是想到了见愁在想什么,郑邀笑眯眯的,半点儿也不生气:“所有人见了我第一面,都觉得我不像是崖山掌门。”
“掌门玩笑了。”见愁不知该如何接话。
郑邀也不起身,坐在地上很是自然:“昨日初到崖山,见愁师姐感觉还好吧?”
“多谢掌门关心,都挺好,师弟们也挺好。”
原来是来关心一下刚入门弟子是否适应。
见愁大约明白了。
“挺好就好。”郑邀脸上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如今我崖山也算是有女修的门派了。”
又是这一句。
见愁只觉得自己自从进了崖山,就像成了珍稀的动物一样,人人见了她都要好一阵感叹。
更要紧的是,见愁从这种奇怪的态度上,总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为什么崖山会没有女修?
仅仅是因为对天赋的要求高吗?
不是。
仿佛是因为,没有哪个女修能忍受崖山之中的某些东西。
至于到底是什么,此刻的见愁还不得而知。
这条贼船她已上了,下不去,干脆一条道走到黑,索性也不问了,只恭敬道:“见愁蒙师父救命之恩,既至崖山,定当努力修炼,不负师父教诲。”
“……”
这一瞬间,睿智的崖山掌门郑邀,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他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见愁,又回过头去看了看老不正经的扶道山人。
眼底恍恍惚惚了好半晌,郑邀才用胖乎乎的手指揉搓着自己的下巴,咕哝了一声:“不应该啊……这么正经的徒弟,怎么可能是师伯收来的?”
见愁方才见他一下没了言语,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过了好半天,竟然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她忍不住看了还在啃鸡腿的扶道山人一眼。
这位师父,到底是有多不靠谱?
可惜,扶道山人一点儿也没有自觉,反而扬扬得意。
“怎么不可能?你对山人我有什么误解吗?像山人这样仙风道骨又有正义感的修士,简直十九洲少见,稀缺!收到个好徒弟有什么不行的?好了,咱们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赶紧给见面礼!”
郑邀顿时无言。
他看了见愁一眼,终于还是一声长叹,对见愁道:“见愁师姐新入崖山,按理,时任崖山掌门需要给备下一份见面礼。不过师姐入门匆忙,我等都有些措手不及,也没备下特别适合女修的东西,这一面里外镜,便送给见愁师姐,聊作护身之用吧。”
说着,手掌一翻,一面古铜色的圆镜便出现在了他手上。
见愁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叫自己来是为了给见面礼。
她迟疑了片刻,转头看向扶道山人。
扶道山人斜斜看着那一面圆镜,不屑摇头:“这么多年没见,师侄你出手越来越抠门了。见愁丫头,别客气,这玩意儿不值钱,收下!”
郑邀转头,怒瞪扶道山人,心都在滴血。
扶道山人优哉游哉,继续啃鸡腿。
“如此,见愁多谢掌门。”
既然师父已经发话,见愁自不好拒绝,也不忸怩,便双手将圆镜接过。
掌门郑邀又随手多给了她一枚玉简:“这上头刻录的乃是里外镜的使用之法,若能发挥它的威力,便能抵挡普通金丹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另一则,昨日深夜,封魔剑派与无妄斋都有消息要传给你。你出揽月殿后,照旧问正风师弟即可。”
封魔剑派与无妄斋?
见愁心下一喜,倒一下忘记自己初得见面礼的喜悦,转而想起了张遂与聂小晚。
早先扶道山人便说过,他们若回了山门,必定会与崖山联系,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见愁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分笑容来:“多谢掌门,若是无事,见愁这便告退了。”
“见愁师姐不必客气。”
郑邀微微一笑,目露欣赏,可有一点儿异样的目光,却从她手上捧着的里外镜上一晃而过。
那一瞬间,见愁有一种错觉:怎么掌门师弟好像有点儿舍不得?
不过师父都说了是不值钱的东西了,见愁也就没继续往深了想,她拜别了郑邀与扶道山人,便出去了。
人一走,郑邀就跺脚长叹了一声:“我的里外镜啊!”
“不就是面破镜子吗?瞧你那心疼的样子!你送给我我还不稀罕要呢!让你给我徒弟见面礼,你还委屈上了?”
扶道山人鸡腿一甩,袖子一撸,就站了起来。
郑邀捂着自己的心口,道:“师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当这个掌门吗?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剥削我的小金库!我的天啊,要藏那么多的珍宝利器,你以为容易吗?今天你收个徒弟,我要送见面礼;明天他收个徒弟,我还要送见面礼!太过分了!我哪里有那么多宝贝可以送?”
“这个嘛……”
扶道山人嘿嘿一笑。
“这可不怪我,你得去怪崖山的前辈们,怎么搞出这种破规矩来?唉,我崖山规模越来越小,一定是因为你们这些当掌门的越来越穷啊……”
这才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扣帽子了!
郑邀简直被这位师伯气得吐血,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终一声长叹:“若非因为师伯你此刻修为出问题,我必定是要拔剑的。”
“拔剑?”
扶道山人满不在乎,直接一抖手,一柄裂开了一条大口子的无剑,便“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郑邀定睛一看,在看见那无剑上巨大的裂痕之时,竟一下跳了起来,瞳孔剧缩!
“师伯?”
扶道山人脸上老不正经的表情,终于退散了个干净,他负手站在这破烂的木剑前面,道:“跟了我也有六百多年了,没想到会折在青峰庵隐界。这回,那一枚横出于世的道印,怕是已经惊动了十九洲的老家伙们。这青峰庵隐界早几年我也去过,竟不知内中似乎还有玄机。十九洲只怕是真要出大事了。这中域执法长老之位,到底让,还是不让?”
“……”
白胖的脸上,之前的轻松神情也跟着隐没不见,郑邀眼底那睿智的光芒重新显露了出来,缓缓道:“师伯有所怀疑了?”
扶道山人一笑,道:“倒也不算,慢慢说吧。”
出得揽月殿,见愁便一路顺着来时的路走,等到了外面绝崖石亭之中时,便瞧见了站在亭中的曲正风的身影。
见愁走了过去:“曲师弟。”
“大师姐,恭喜了。”
曲正风显然已经看见了见愁手里拿着的那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知道怕是掌门给了见面礼,于是一笑。
见愁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镜子,倒是有些好奇:“掌门说是给的见面礼,叫里外镜,不过我还不知道怎么用。”
“想来掌门也应该给大师姐一枚玉简,他日再习便可。”曲正风留意了一下那一面古镜边缘的花纹,忽然轻“咦”了一声,“等等,师姐方才说这一面镜子叫什么?”
“里外镜。”见愁奇怪,“可有何处不妥?”
这一刻,曲正风摇头失笑。
“我才想起来,大师姐刚才就说了这是里外镜,我都没注意到……”
见愁眼底有迷惑。
曲正风解释道:“修界修士所用武器,统称为法器,一般有三个大等级,曰法宝,灵宝,玄宝,每一个分级内又有上、中、下三品之分,正好对应修士修行的九个境界。这里外镜乃是一件上品法宝,即便是师姐到了金丹期也完全可以拿得出手,看来掌门还是下了一番血本啊。”
当然,曲正风默默在心里想,一定是师父摁着头,掌门才肯给的。掌门那抠门劲儿,他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见愁,又了解到了一些修界的新东西,一听说这里外镜是个金丹期修士也可以用的东西,顿时觉得它周围隐约的铜锈都发光起来。
她脸上的喜欢半点儿也不作伪,更无半分忸怩,显得坦坦荡荡。
曲正风见过的入门修士多了,大多有几分羞赧之色,像见愁这般落落大方的还是头一次见。
果真是有些不同之处的,不然也不会被他们那眼高于顶的师尊给看上。
曲正风想着,微笑着问见愁:“大师姐要回洞府吗?”
“不。”
摇摇头,见愁将里外镜一收,看向曲正风,道:“掌门说,昨日有从无妄斋与封魔剑派来的消息,是给我的,不知……”
她一说,曲正风一下就想起来:“是有这一回事,还请师姐随我来。”
他重又唤出那一把海光剑,请见愁上来。
见愁熟门熟路上剑,便随曲正风而去。
“掌门与长老们事务繁多,所以一些门派与门派之间互通有无的消息,都有专人负责打理。当然,也有一种情况是只知道门派之中有自己要找的人,却无法将消息单独送达给那个人,所以直接送到门派来。大师姐你的消息,约莫是后者。”
修界修士之间传递消息,多用风雷雨雪电,将消息以特殊手法刻入风雷雨雪电中,便能借着天地之间那一股玄妙的规则,让特定的人接收到消息。
而这一次从封魔剑派与无妄斋来的消息,都指明是给“崖山见愁”。
见愁听明白了,知道是张遂等人想要传递消息给自己,却不知怎么联系自己,只好递到了宗门。
她以为曲正风应当要带自己去某个类似于驿站的地方取消息,却没想到,曲正风乘风而下,如一道流光,稳稳地落在了归鹤井旁。
此刻,整个崖山已经沐浴在一片日光之中。
灵照顶上有不少弟子在相互过招演练,一片热闹场景。
见曲正风与见愁一出现,不少人都恭敬地打招呼。
“见愁师伯好,曲师伯好。”
曲正风微微点头示意。
见愁心里奇怪,不知曲正风来此处干什么,她却没有发问,只看着他。
曲正风一笑:“请师姐稍待片刻。”
话音落,他抬手一挥,袖子带起一阵清风,从归鹤井并不狭窄的水面上一掠而过,浅浅的波纹泛起。
一刹那,光华陡现!
归鹤井水面之上,竟然出现了一片稀疏的银光。
每一道银光,都像是一根细细的牛毛针,竖着排列在水面上,伴随着起伏的波纹而起伏。
见愁看着这银光模样,脑海里陡然闪过一幅画面。
青峰庵,悬崖顶,罡风猎猎,扶道山人手指往无形的风中一夹,便取出了一枚银针一样的东西,而后一捏,便是他要收的“信”了。
那一瞬间,见愁眼底露出一种奇异的神采来。
“修士的手段,真真妙不可言。”
曲正风倒没想到见愁竟似乎知道这是什么,而且这般淡然,心里不由得又高看了她一眼。
他轻轻一招手,那一片牛毛针一样竖着的银芒之中,便飞出两道来,落在了他的掌心。
“风雷雨雪电传讯之术,我等其实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会用,却不明白为什么,就像是传送阵一样。所以,也并非那般妙不可言。师姐若是想,只怕不用一刻便能学会。”
曲正风微微收拢右手,将掌心的两道银芒递给见愁。
“归鹤井乃是我崖山的消息集散地,所有不是直接送到门下长老弟子手上的消息,都会自动汇入归鹤井,回头会有专人来处理。师姐的信指明了要师姐来读,所以便留到了现在。”
那两道银芒,在曲正风的手里,像是两条银色的小鱼儿。
见愁伸手去接,它们却似有灵性一般,轻轻一弯身子,竟然就从曲正风的手里跃了出来,跳到自己掌心。
她怔了片刻,却不由得微微一笑,莞尔道:“它们还能认主不成?”
“约莫还是能分辨到底是谁要读它们的。”
毕竟,这两道信是指明了只能见愁来看的。
曲正风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好奇,封魔剑派,无妄斋,这些在往昔都是与崖山毫无交集的门派,未见与崖山有什么消息往来,没想到,头一遭联系,竟是因为见愁。
到底信中有什么呢?
见愁倒不知道曲正风心里怎么想,她只是轻轻伸手出去,捏住了其中一条银光,想起昔日扶道山人的做法,便用力一捏。
银光没有任何动静,并没有化作一道光幕。
见愁一怔,又思索片刻,这一次将自己身上微薄的灵力汇入指尖,只轻轻一捻。
“唰……”
指尖的银光,好似一下从坚硬的铜铁之质,变成了细细的银沙银粉,霎时间飘散到了虚空之中,而后组合成了简单的文字,一排一排。
她捏碎的这第一封信,来自无妄斋,只是看口吻却不像是聂小晚。
“拜崖山见愁小友。小晚乃贫尼爱徒,教之如己出。青峰庵隐界一行,小晚遭歹人毒手,多劳见愁小友出手相助,其事巨细,无妄斋上下已得封魔剑派小友相告,贫尼感激不尽。今已接小晚闭关疗伤,以期不损修为。崖山之恩,无妄斋上下没齿难忘,他日必当竭诚以报。无妄斋,玉心。”
这应当是无妄斋聂小晚的授业恩师所传的信息。
见愁从这字里行间,只嗅出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
看来,周狂张遂二人的确顺利地找到了无妄斋的人,将聂小晚送回了无妄斋,如今无妄斋也开始救治小晚,只是这一句“以期不损修为”,却为这一条好消息,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需细细一想便知道,无妄斋既然这样说,只怕不损修为的可能已经极低。
半空中的银光,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开始渐渐消散。
曲正风看见愁还站在原地,半点儿反应也没有,便提醒了一声:“见愁师姐?”
见愁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笑,却有些沉闷。
“无妨,左右还算是个好消息吧。”
也只能说“算是”了。
她淡淡抬眸,看向了掌心之中的第二道银光。
手指一捻,银光便自动跃至她指间,被她轻轻一捻,银光再次散开,又逐渐汇成第二封信。
这一封,自然是自封魔剑派处来的。
“见愁师姐安好。登天岛一别后,遂等二人已如约送聂小晚师妹归于无妄斋门下,无妄斋玉心师太已出手救治,万望师姐安心勿挂。另得知许蓝儿已全身退回剪烛派,甚得庇佑。遂与周师弟皆不平,然人微言轻,不能伤其分毫。唯愿,三年后中域左三千小会,可一雪前耻,报得今日之仇。”
这一封信看下来,见愁越发沉默起来。
她注视着那一行行的文字,竟有一种荒唐之感。
许蓝儿先有乘人之危惹下陶璋之祸,后又祸水东引想拉聂小晚、张遂等人下水之嫌,还为了逃命一力偷袭聂小晚,若非当时她手持九节竹,只怕聂小晚凶多吉少。
而后许蓝儿似受伤跌到海面,其后陶璋却搜寻无果。
这样,竟然叫她全身而退,回了剪烛派?
见愁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拍了拍手,仿佛手里粘了什么脏东西。
“十九洲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见愁师姐,可是有什么苦恼之事?”
虽才认识见愁不久,接触也不多,可曲正风觉得见愁不是个喜欢冷笑的人,而方才她唇边浮出的那一抹笑意,却带着真实到了极致的讽刺。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竟会让见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见愁笑笑:“在来十九洲的道上,我结识了几位朋友,没想到竟然被歹人偷袭。如今几位朋友送信回来,告诉我事情进展,被偷袭重伤的朋友如今能保住命,修为却不一定还能保住。而始作俑者,竟然全身而退,回到了山门之中。曲师弟,十九洲都没有寻仇这个说法吗?”
曲正风一怔。
他没想到见愁竟然将事情和盘托出。
联想一下最近封魔剑派与无妄斋的动向,曲正风一下就想到,约莫是青峰庵隐界一事。
他斟酌道:“恰好与见愁师姐所觉相反。十九洲寻仇之事遍地都是,只是宗门与宗门之间,毕竟都要顾及一些颜面,能不撕破脸的,很少会直接寻仇。”
也是。
倒是她一时钻了牛角尖。
深深地吸进一口崖山灵照顶微凉的空气,见愁笑出声来:“我明白了。”
张遂信中所言“人微言轻”,约莫便是一名弟子与一个宗门的利益冲突,他整个信中的口吻,竟都异常平静,只说想要在中域左三千小会上一雪前耻。
想来,封魔剑派是不会参与此事了。
再一想曲正风的话,见愁便能推断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大了,那是两个宗门的面子,可说小了,也不过就是私人恩怨了。
无妄斋信中也只字不提为聂小晚讨回一个公道,却不知……
聂小晚到底会是何种心情?
或许,玉心师太也不能以个人的立场,影响了整个宗门。
“你若有那个本事,屠了十九洲也没人能管得了你。”
扶道山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回荡。
见愁摇头轻笑出声,她也不再言语,只朝着曲正风道:“我初到十九洲,各种事都不明白,不知崖山可有相关典籍,可供一阅?”
“这倒是有。”曲正风点了点头,“不仅有十九洲的风俗人情,还有修炼路上的一些基础法门。那个……加之师父他老人家教徒弟向来比较随性……所以……”
随性?
见愁一下愣住:“说来师父三百年没有回过崖山,那你们的修炼……”
曲正风额头青筋一跳,叹气道:“基本靠自己。”
“……”
见愁明白了。
难怪在说起翻阅典籍的时候,曲正风会在后面说什么基础法门,还要提到师父教徒比较随性,原来是因为……即便拜师了,也还是自力更生的时候多啊。
曲正风一面朝前面走,一面叹气:“师父不靠谱的时候居多,如今正风修为虽然不算高,但也堪堪要迈入出窍,目前在元婴巅峰。大师姐若有什么修行方面的问题,问我可能比问师父更靠谱一些。”
能让一名弟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见愁已经不忍去想扶道山人到底如何不负责了。
她看向曲正风:“那便多谢曲师弟,往后少不得要叨扰了。不过这话听起来总是怪怪的……”
作为一个炼气期的大师姐,见愁说话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啊。
曲正风自然知道原因在哪里,他只笑,如春风般和煦:“在大师姐被师父收为徒弟之前,我是崖山大师兄。”
呃……
见愁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曲正风表面上看着不在意,不知心里是不是也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说来,她还不知道师父收的其余几位弟子呢。
“对了,曲师弟,我记得,师父一共收了八个徒弟。”
“是有八个,不过如今算上大师姐你,也只有六个在崖山。我如今行二,四师弟你也见过了,他惯来是我们几个之中最不靠谱的那个。”
曲正风已经陪着见愁上了崖山道,站在上头,轻轻地一跺脚。
风起云涌,霎时凝成一座云梯,出现在见愁与曲正风面前。
这一架云梯,直直通向绝壁之上,见愁的住处。
昨日这一番神奇手段,见愁已经是见识过了,今日再见,眼底虽有惊叹,却已经不算是什么了。
她跟随着走上去。
“那还有三个在崖山。”
“正是,一个是三师弟,他乃剑痴,常年都在闭关之中,轻易不出关,如今也是。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呆子,一个是胖子。”
曲正风笑了一声,道:“他们这几日都在执事堂,虽知道大师姐你来,心里抓心挠肝地想要见一面,却也不能够。我估摸着,今日做完之后,也快了。大师姐你可没几天清静日子好过了。”
昨日所见的沈咎,明显是个不怎么正常的人,有些凡尘俗世里的花花公子气,不过真沉静下来,又恣意洒脱,叫人讨厌不起来。
至于曲正风,朗月清风一样的翩翩君子,用以形容他,是再好不过。
只是……
见愁暗暗思索,看沈咎这样嚣张的性子,竟然半分不敢招惹他,只怕内里是个蔫坏的,没有表皮这么白,剖开来说不定黑心,往后须得小心。
至于其他的三个,见愁还没见过,只听这剑痴,呆子,胖子,仿佛也没有多大的危险性。
不过……
仔细一思考,她师父收的徒弟里有正常人吗?
见愁一时想起在揽月殿时,掌门郑邀那一句疑惑:那么不正常的扶道山人,到底是怎么收了她为徒弟的?
其实,这不仅是郑邀的疑问,也是曲正风等人的疑问。
看上去,见愁跟整个崖山都不搭调啊!
两个人各怀想法,不多时就已经顺着云梯而上。
沈咎竟然还站在原地,手里掐着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可怜巴巴的花,一瓣一瓣地扯着:“去要,不去要,去要,不去要,去要,不去要……”
“沈师弟。”
见愁踏上峭壁里向内开凿的一块平地,这里算是她的“家门口”了。
“大师姐你回来了!”
沈咎听见声音,猛然一个激灵,一下就站直了,看向见愁。
若说他之前是个机械的木偶人,如今便像是被人注入了灵气与活力一样。
见愁心里觉得奇怪,他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
“方才我已经随曲师弟去拜见过掌门了,记得沈师弟刚才说有事要与我商谈。”
沈咎开口就想要说话。
然而,他眼角余光一闪,便瞥见曲正风抄手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到了嘴边的话,一字一句,忽然仿佛变成了一把又一把的刀子,卡在沈咎的喉咙里。
沈咎张了张嘴,竟没能说出话来。
见愁越发奇怪起来,侧头望了望曲正风。
“沈师弟是要找曲师弟吗?”
“不是!”
沈咎一口否决,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崩溃。
他看了看曲正风,又看了看完全不了解情况的见愁,心底自打昨夜就被撕开的那一道口子,顿时裂得更开了,现在不是鲜血汩汩流淌,简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咆哮而出!
“那什么,二师兄,我这话要单独跟大师姐说,你能回避一下吗?”
“哦……”曲正风抄手,凌空踱了两步,打量着沈咎的目光变得异样起来,“有什么话不能说的,竟然还要单独说?我竟不知道你与见愁师姐有这么多的话要聊了。”
这声音里的调侃和讽刺,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更不用说自诩聪明绝顶的沈咎了。
“咔嚓咔嚓……”
这是沈咎磨牙的声音。
他瞪着曲正风,终于忍不住了。
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沈咎手往腰间一按,声音仿佛从牙缝之中磨出来:“拔、剑!”
曲正风脸上促狭的笑意,一下顿住。
他微微眯着眼眸,盯着沈咎按在腰间的那一只手,轻声道:“真拔剑?”
“当然是——”
沈咎豁然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真的!”
漫天磅礴银光,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暴涨而起!
两丈方圆的斗盘,凭空出现在这绝壁之上,内里汹涌的灵力仿佛风暴一样冲天而起!
这一刹那,整个崖山都仿佛能听到嘹亮的剑吟之声!
曲正风在这银芒暴涨的刹那,脚下便有一道暗蓝色的流光划过。彻底避开之后,他长笑一声:“就因为一只小小的天火盏,你就要对我拔剑,师兄真是好伤心啊!”
“谁信?”
沈咎此刻恨不得把曲正风剁成八段扔出去喂狗。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是绝对无法在人前拉下脸,去见愁大师姐那儿要回天火盏的!
而这个罪魁祸首,却站在一旁说风凉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咎脑子一热,心想:拔剑就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