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零年冬天,八国联军攻打北京时,慈禧太后携带光绪皇帝一行,仓惶逃窜。二辆马车,在风雪中,一路向西,疾驰而去。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们终于来到长安城,住进南院门外的陕甘总督府,有一天深夜,大概子时左右,慈禧太后对当值太监说:“小喜子!”小喜子低着头急忙应道:“老佛爷请吩咐!”慈禧太后问:“皇上歇着了吗?”小喜子答道:“回老佛爷的话,皇上歇下了。”慈禧太后道:“嗯!好!去,把梅香给哀家叫来!”小喜子回答:“喳!”说完,倒退着走到门口,这才转过身来,去找梅香了。这宫女梅香,年方十七,长得一朵花似的,为人聪明、伶俐,能识文断字,深得慈禧太后的喜欢。只片刻功夫,小喜子来到众丫鬟住的东厢房,在门口大喊一声:“老佛爷有旨!喧!梅香即刻进谏!”转身之间,梅香就出来了。她问传旨太监:“小喜子公公,老佛爷深夜召见奴婢,不知有何吩咐?”
小喜子回道:“这个,奴家也不清楚,只是奉旨行事。待会,见了老佛爷,不就全明白了吗!”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俩人来到“慈宁宫”,小喜子在门外奏道:“启禀老佛爷,梅香带到。”屋内传来:“行啦!哀家知道啦!你先下去吧!”随着“喳!”的一声,小喜子消失在黑幕中。屋内又传来:“梅香,进来吧!”梅香应道:“奴婢遵旨!”话音刚落,人已进了房间。梅香低着头,双腿一跪道:“奴婢见过老佛爷,老佛爷吉祥!”“嗯!”慈禧太后说:“抬起头来!”梅香回道:“奴婢不敢!”慈禧太后说:“这又不是在宫里,况且深更半夜的,也没有旁人在场,你、我不必拘礼!抬起头来!”梅香说:“奴婢不敢!谢老佛爷恩典!”慈禧太后又说:“梅香,抬起头来!平身吧!哀家不会怪罪于你的!”梅香说:“奴婢遵旨!谢老佛爷恩典!”话刚说完,人也站了起来。慈禧太后接着说:“今个,小李子不在,哀家有件要紧的事,想让你去办,你可愿意?”
梅香急忙说:“回老佛爷的话,奴婢遵旨!”慈禧太后说:“这件事关系重大,哀家可没有一点勉强你的意思,如果办砸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你怕不怕?”梅香回答:“能为朝廷分忧,为老佛爷办事,是奴婢无上的荣耀!奴婢不怕。”慈禧太后说:“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无论成与败,你能办到了?”梅香说:“回禀老佛爷的话,奴婢铭记在心!”慈禧太后说:“嗯!好!好!好!不愧是哀家带出来的,难得你对朝廷一片忠心!哀家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只要办好了这趟差,从今往后,你就不用在侍候哀家了!”梅香听完这话,不知怎的,眼泪涮的一下流了出来,哽咽着说:“奴婢舍不得离开老佛爷,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候老佛爷,请老佛爷恩准!”慈禧太后说:“行啦!傻孩子!哭什么哭?哀家又没说不要你,这几年来,你一直跟在哀家身边,一步也不离,就如同哀家的亲孙女一般,哀家怎能舍得?又怎能忍心抛弃你了?”
听了这话,梅香可乐了,这泪水也没在流了,脸上露出久违一见的笑容。梅香说:“谢老佛爷能如此看待奴婢,奴婢今生今世,也难以报答老佛爷的大恩大德!”慈禧太后说:“来,梅香!坐到哀家身边来!”梅香回道:“奴婢不敢!奴婢罪该万死!”慈禧太后说:“什么敢不敢的?哪有那么多的规矩?让你坐你就坐吗!”说完拉着梅香的手,坐在榻边,还拿出一块手帕说:“来!傻丫头!让哀家给你擦擦眼泪。”梅香急忙说:“谢老佛爷恩宠!”说完也就百依百顺的,让慈禧太后给擦眼泪了。慈禧太后说:“只要你办好了这趟差,哀家就给你找个好人家,保证亏不了你。”梅香急忙回道:“老佛爷……”话还没说完,就被慈禧太后用手帕给堵上了。慈禧太后说:“梅香!你现在什么也不用说,听哀家说,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梅香眨眨眼,也只好同意。慈禧太后接着说:“我大清和洋人签订了条约,许诺赔偿他们四万万五千万两银子,现在那个该死的——洋鬼子头目瓦德西、逼着哀家交一件信物给他,如果他拿不到信物的话,洋人的军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慈禧太后站起身来,从头上取下凤冠,凤冠上用金丝编织成九只金凤凰,每只凤凰嘴里噙着一颗夜明珠。只见她:“叭!叭!叭!叭!”一连摘下四颗夜明珠,用纸和布层层裹好,交给梅香说:“梅香,你马上把这东西送到西门驿馆,交给同洋人谈判的李鸿章的人。哀家可告诉你,这东西紧要的很,不能丢失,若是有个闪失,到时候、别怪哀家翻脸无情!”梅香眼珠儿一转,回答道:“老佛爷,您放心,奴婢万死不辞,一定给您送到!”慈禧太后又说:“去吧!哀家可盼着你早点回来!”梅香忙回答:“是,奴婢遵旨!奴婢告退!”说完,倒退着走了出去。出了总督府,梅香吁了口气。顿时,脑海闪现出一幅画面,一腔怒火涌上心头:八国联军进京城后,烧杀、掠夺大清国老百姓、她见过;慈禧太后、李鸿章丧权辱国她知道。现如今这帮卖国贼,不去攻打洋人,反而把国家的宝贝送给洋鬼子。心里呐喊着:不!不!不!决不能让它落入洋鬼子的手里。梅香想到这儿,一咬牙,一跺脚,顺着四府街奔出了小南门,直向荒凉的南郊跑去。借着黯淡的月光,踏着田间小埂,仓忙出逃。一路上,幸好无人发现,赶在天亮之前,来到了终南山脚下。
看着东方的一缕曙光,梅香突然感到,心头一阵惊慌恐惧!怀里揣着皇家的宝物,关系重大,倘遭不测,人宝惧亡,岂不枉费了自己一番苦心吗?此刻,她显得有些六神无主。望着面前狰狞的终南峰垭,酷似尊尊巨灵,仿佛朝她压来,不禁连连打了几个寒颤。忽地,眼前一亮,原来,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洼里,像着了火似的。她定了定神,轻轻地移动脚步,慢慢向着火处靠近,细细一打量,才看清楚、那是一座炭窑,火光出自窑口,一位老人正在那儿观察火候了。
原来,终南山的山民自古以来多以烧炭为生,相传至清。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卖炭翁》一诗,正是对他们苦难生活的真实写照!小宫女见那老人形态枯瘦,脸色憔悴,正如诗中所描绘的“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此时此刻,梅香为了活命,也顾不了许多了。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喊道:“老爹!求求您!救救俺吧!俺在这给您老磕头了。”说完,梅香连磕三个响头,接着说:“如果老爹不救俺的话,小女子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俺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老人家!”
那烧炭老人在悲痛中,忽闻耳畔一声呼喊,定睛一看,“耶!”火光中、跪着一个身着宫廷服饰的年轻女子,他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为何半夜三更出现在这荒郊野外?是不是又想出来害人了?老夫与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为何要来纠缠老夫?你这孤魂野鬼,还不快快离去!”梅香急忙解释道:“老爹,您老不要害怕!俺是人,不是鬼,您若不信,瞧俺这身打扮,也不像个鬼呀!鬼是穿白衣服的,俺这身……哪像个鬼呀!如果老爹不救小女子的话,俺可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啦!”老人喃喃自语的说:“是呀!也对,鬼是穿白衣服的,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个鬼呀!”“唉!”老人叹了口气,接着说:“姑娘,快快请起,老夫受不起如此大礼。”说着,就将梅香扶起接着说:“老夫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你有何冤屈,尽管道来,老夫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梅香听得感动不已,泪水又湿润了眼眶,哽咽着说:“老爹!俺本是慈禧太后身边的人。打小,俺爹俺娘就教俺读书写字,一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也许,是老天爷妒嫉俺家,让俺娘在俺八岁那年,偶感风寒,俺娘当时也没太在意,以为是点小毛病,抗抗就过去了。可不知咋得,这病就是不见好,病情还一天一天加重。爹给娘请了郎中,大夫看了看,直摇头。‘唉!’叹了口气说:‘先生,一切都太迟了,准备后事吧!’过了没多久,娘就离开了我们。”听到这,烧炭老人禁不住打断了梅香的说话,感动不已的说:“咳!多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娘亲,老天爷啦!你怎么这么不长眼了?让坏人逍遥法外,让好人受尽磨难,也有的早早长眠于地下!你何以为天啦?”梅香接着说:“从那以后,俺爹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俺知道,爹是想俺娘了,俺也想啊!可是,娘始终也没有醒过来。从此,俺就和当私塾的爹爹相依为命。
谁知,好年景不长,就在俺十三岁那年,遇上慈禧太后选秀女,俺就被带入宫中。过了几年,父亲思念俺心切、积劳成疾,最后不治而亡!”说到此处,梅香顿了顿。烧炭老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忧伤的喊道:“天啦!这是什么世道啊?从小就失去了爹娘,我苦命的孩子啊!你放心,老爹一定将你视如己出,疼你,爱你!”梅香听到这话,已是泪眼汪汪,她哽咽着说:“多谢老爹收留!”说着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爹!”烧炭老人听了,感动的应了一声:“哎!好闺女!”父女俩不禁相拥而泣。梅香接着说:“昨晚,慈禧太后把夜明珠交给俺,要俺把夜明珠送到西门外的驿馆,交给同洋人谈判的李鸿章的人。俺口上答应着,后来出了总督府,俺就想啦!这洋鬼子欺侮我大清子民、是还嫌不够,还是咋的?我大清凭什么把自个的宝贝献给洋人?不、不!不!觉对不能给了他们。想到这,我咬牙切齿、一跺脚,一溜烟地跑到这儿,从此,只想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不过,这一切,还得求爹相助,女儿感恩戴德,在所不惜!”
烧炭老人说:“好闺女!既然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求不求的,多见外啊?”梅香撒娇的说:“女儿多谢爹相助!还是爹最疼女儿!”烧炭老人高兴的说:“哪有当爹的不疼自己女儿的?不疼自己的女儿,还能疼谁了?好闺女!你放心,爹一定支持你!”梅香说:“谢谢爹!”烧炭老人说:“孩子,别客气了!谢什么呀?谢!爹为闺女做一点事,是应该的,谈不上什么谢!”梅香说:“爹对女儿真是太好了!让女儿不知说什么好?”烧炭老人说:“你什么也不用说,听爹把话说完。”梅香道:“是!爹!女儿听您吩咐!”烧炭老人突然把双手一拍,大声赞道:“好闺女!干得好!干得漂亮!不过,滋事体大,孩子、你可要受委屈啦!”梅香说:“爹!只要女儿能有个安身之处,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能受!”烧炭老人说:“你做我的儿子吧!”梅香“啊!”的一声问:“做你的儿子?不!不!爹!我还是做你的女儿吧!”烧炭老人忙说:“不可!不可!”梅香又问:“为什么呢?”烧炭老人接着说:“老夫本来就没有女儿,乡亲们都知道的。你这样做,只会弄巧成拙,而且,很容易被人发现。只有做我的儿子,才会安全一些。”
烧炭老人本来也没什么,可梅香这一声“儿子”,老人心里顿时感到酸酸的,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他再一次哽咽着说:“我儿昨天进城去卖炭,结果,遇上了官兵,这帮‘土匪’把炭抢了去,说是为了给皇上和太后享用的。还说,就当是我儿交得税贡,也算是报效朝廷,为皇上和太后献上的一片心意!我儿舍不得木炭,手拉牛缰绳不放,被官兵打倒在地,叫牛车给活活辗死了。后半夜,我刚把他的尸体埋了,如今他尸骨未寒,只有你做我的儿子,他们才不会怀疑,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烧炭老人的一番话,又勾起了梅香的悲伤往事,一对苦命的人,再一次相对而泣!片刻,老人拭去泪水,说:“我儿子的衣物全在这儿,你穿戴起来扮作我儿,这终南山、山大沟深,人烟稀少,外人极少来此,倘若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你是我在半路上收的义子,只是……”老人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接着说:“只是你这一口京白,容易露出破绽,以后,你在人前要装哑巴,处处留神,万不可大意。切记!切记!”
梅香又一次跪倒在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大叫一声:“爹!孩儿一切愿听您的吩咐!”老人说:“儿啊!快快请起,不必拘礼!”说着,急忙将梅香扶起来说:“好儿子,老汉有福了!老汉有福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啦!”
话说梅香一去不返,慈禧天亮后得知,气得她火冒三丈,当着李莲英的面,“啪!啪!啪!”一连摔了三个青龙细瓷茶碗。这李莲英倒是个乖巧的奴才,见慈禧太后龙颜震怒,急忙把袍袖一拍,屈膝一跪、禀道:“奴才罪该万死!请老佛爷责罚!”
慈禧太后说:“小李子,平身吧!哀家知道这不关你的事,哀家不会迁怒于你的!”李莲英道:“谢老佛爷恩典!奴才不敢起来。”慈禧太后说:“小李子,你想抗旨不遵吗?”李莲英急忙道:“奴才不敢!奴才罪该万死!奴才遵旨!”说完,就站了起来。李莲英接着说:“老佛爷请放心,奴才已经下令,让官府发出海捕文书,缉拿此贼!一个小小女子,谅她有天大的能耐,也逃不出老佛爷您的‘五指山’啦!”慈禧太后咬牙切齿的说:“抓!抓!抓!把她带到哀家面前,我倒要问问她,哀家待她不薄,为什么要背叛哀家?”李莲英接着说:“是!是!是!老佛爷对她恩重如山,如今,她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枉费老佛爷您对她的一番心血!”慈禧太后接着说:“这死丫头片子,敢跟哀家耍心眼,她坏了哀家的大事!”
李莲英又说:“这等不知死活的死丫头片子,她哪懂得什么国家大事?无非心存歹念,一心只想着将宝珠盗走,不过是贪财忘义之辈而亦!老佛爷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以免气伤了身子。我大清江山,还要全仰仗老佛爷您了!”慈禧太后接着说:“传令下去,凡缉拿此贼者,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绫罗绸缎各五十匹。如有藏匿、包庇、知情不报者,罪不容赦,将其诛灭九族!如能擒获此贼,哀家定将她碎尸万段!这虽说不是在宫里,可不能因为她、坏了宫中的规矩!我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违抗哀家的旨意!”李莲英道:“喳!奴才遵旨!奴才告退!”慈禧太后说:“慢着!这件事、事关重大,哀家要你亲自去办,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更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你就提着脑袋来见哀家吧!”李莲英回道:“喳!”说完,半鞠着躬,倒退着走了出去。
小英子匆匆进了“南书房”。把袍袖一拍,屈膝一跪说:“启禀皇上,老佛爷身边的丫环——梅香,不知为什么?昨个晚上离开总督府一去不归,现在人已不知去向。老佛爷正为此事发火了!”光绪说:“小英子,起来回话吧!”小英子道:“奴才不敢!奴才谢主龙恩!”光绪又说:“什么敢不敢的,难道要朕扶你起来吗?”小英子说:“奴才罪该万死,奴才不敢劳皇上您大驾,奴才遵旨!”说完,站起身来。
光绪接着说:“这老巫婆,不知又耍什么把戏?小英子,去、给朕打探打探。”小英子道:“遵旨!”话音刚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从此以后,这一老一少相依为命。梅香女扮男装,上山打柴,下地烧窑,种菜做饭,几乎过的是与世隔绝的日子,偶然有人来到南山洼,见到这个“黑小伙”,老人只说,是他半路上捡了个哑巴,倒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不过,这回可害苦了陕甘总督福海。这狗奴才,平日里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祸害咱陕西乡党,今天终遭报应了!他曾在李莲英面前夸下海口:“请总管大人放心,区区一个弱女子,怎比得了那孙悟空?孙猴子都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更何况一个死丫头片子,岂能逃出我福海的‘五指山’。奴才万死不辞,定将她抓来见您!”李莲英道:“还不快去。如果抓不到人,提着你的脑袋来见奴家!”福海回道:“喳!卑职遵命!”官兵在长安城内搜了个“底朝天”,连小宫女的影子都没见着,更别说逮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