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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女人又心疼地帮侯大才擦了,说:他爹,你就别说那些了,这是命,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认命吧!

侯大才就没再流眼泪了,说你说得对,这是命,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天才像我们一样,只是讨口的命,也要让他有当官的命!

女人说我知道了,这钱,我不保管了,还是你保管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孩子在做长远打算,你不会出去包二奶的!

说着,把面前剩下的几个卷儿,也拿起来,放到了侯大才的怀里。

放完,贾桂芬又像想起了什么,对侯大才问哎,这钱,够天才今后上大学花了吧?

侯大才说这才三万,还差着呢!

贾桂芬听了,就又有些担心地说又到哪里弄差的钱呢?

侯大才说你放心,我正在寻思怎样用钱赚钱,只要找到了用钱赚钱的路子,就不愁把差的钱找不回来!

侯大才说得很有信心,贾桂芬听得也很受鼓舞。

贾桂芬受了鼓舞,就又对侯大才问哎,天才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多钱吧?

侯大才说哪能让他知道!

贾桂芬说我想,让他知道了也好!侯大才说为什么?

女人说孩子要是知道上大学有钱了,说不定读书会更努力,你说是不是?

又说你没看见孩子每次回来,都是蔫蔫的,像是没吃过饱饭一样,我猜想孩子就是担心今后没钱上大学。

侯大才一听,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是这个理呀,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是该给孩子吃颗定心丸了呀!

说完,就对女人说你这个当娘的算说对了,等下次天才回来,我就把家底亮给他看,让他安心学习,不要为以后上大学的钱发愁!

女人说对!

说着,老两口就把那些钱卷儿,重新小心地塞进了那根晾衣竿里,挂在了天花板下。

挂好以后,侯大才一局兴,转身就抱住了老婆,像年轻时一样,手伸进女人的衣服里乱动起来。

儿子侯天才从学校回来了。

侯天才在县中上着高中二年级,还差三个月才满十七岁,长得和他父亲一样,干干痩痩,有点猴相。但似乎不如老猴子机灵,有些沉默寡言,甚至有点木讷,随时都是心事重重、忧国忧民的样子。

侯大才就决定按和老婆商量好的办,把家底亮给儿子,让儿子吃颗定心丸子。

吃过晚饭,他叫贾桂芬先去关了楼下大门,然后把儿子叫到楼上,看了儿子一遍,这才很严肃地对侯天才问半期考试考得怎么样?

侯天才没有马上回答侯大才的话,埋头抠着指甲,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是那个样。

侯大才说:是哪个样?

侯天才说:哪个样又怎么样?

贾桂芬听儿子口气有些怨恨,这时就说:好好跟你爹说,你爹是为了你好!

侯天才想了一会,终于憋不住了,说:考得好又怎么样,考得不好又怎么样?考得再好,难道你们还有钱供我上大学吗?

侯大才一听,就盯着儿子叫了起来!什么,你不相信老子能供你上大学?

侯天才看了侯大才一眼,说:就是!

侯大才说:你莫门缝缝里瞧人,把老子看扁了!我和你妈今晚上把你找来,就是要解除你学习的后顾之忧。老子不哄你说,你上大学的钱,爹已经给你攒好了,你各人只顾跟老子努力读书就是!

侯天才一听,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愣愣地看了侯大才一阵,才说:我不相信,你哪里来那么多钱?

侯大才觉得受了侮辱,说!什么,你连自己的老子都不相信了?好,你不相信,我让你亲自看看,看老子是不是哄你的!

说完,就对贾桂芬说:去,给我把那根竹竿取来!贾桂芬就去取了那根竹竿来。

侯大才接过竹竿,又像那天晚上一样,变戏法似地从里面掏着,掏出一个钱卷儿,就往儿子面前放一个。

侯天才一见父亲掏出的钱卷儿,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大了。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父亲的手,就像盯着舞台上魔术大师的手一样,侯大才每掏一个,侯天才的眼睛就亮一次,嘴唇就张一次,甚至身子也情不自禁地哆嗦一次。

侯天才的面前已摆了一长溜钱卷儿,可侯大才还在竹筒里面掏着,仿佛那竹筒成了传说中永远取之不尽的宝盒。

侯大才终于掏完了,把竹竿放到地上,带着很自豪的神情说:怎么样,你老子没说假话吧!

侯天才没回答侯大才的话,伸出手去,把那些钱卷儿拿起来,放到眼前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才对侯大才说:爸,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侯大才说:你也这样问,你妈也这样问,好像我这钱来得不正当一样!那好,我今晚上就告诉你们这钱的来历。我跟你们说,我这是托建“小康”房的福,托口号的福,发的是口号财!

侯大才说到这里,侯天才和贾桂芬还是很迷糊。侯天才问:发什么口号财?

侯大才说:你娃年纪还小,还没有经历世事,当然不懂。我跟你说,我出去收旧报纸,走了很多地方,发现所有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凡是有墙的地方,都有口号。特别是交通方便,人们容易看得见的公路沿线,更是这样,而且时势变化越快,口号也变得越频繁。我发现这个诀窍以后,藏在心里没告诉任何人,趁政府号召建“小康”房的机会,我就选了这个地势高四面开阔的地方来建房,又没有按上面的要求来修院墙,把院墙修得又高又大,就是专门供政府来写口号的!

贾桂芬听到这里,打断了侯大才的话,问:要是政府不来写呢?

侯大才说:家有梧桐树,还怕引不来凤凰,只要政府的人喜欢口号,就没有不来写的!只要口号没有断绝,这墙就会派上用场的。这不,墙修起没两天,政府的人就寻上门来了!

侯天才说:政府的人喜欢写口号不假,可他们会给钱吗?侯大才说:膏药是一张,就看各人的炼法了!国家现在讲依法治国,保护个人的合法利益,房屋和院墙是我们的,他们要在墙上写口号,我收他们一点广告位租金,合情,合理,也合法。他要不给,我就不让他们写,不让他们写,他们就会完不成任务,完不成任务,他们就会挨批评,他们要想不挨批评,就只好给我钱了,我的钱该来得正吧?

贾桂芬说:怪不得,你和写标语的人吵架,是不是在争价钱?侯大才说:和他们争没意思,他们只是下力的,我是和阳乡长争的。

又继续说:至于修院墙我逼迫乡上给我的这一万元钱,确实有点摆不上桌面,但我后来一想,也说不上是昧心钱!昧什么心呢?要不是他们搞这些马屎皮面光的面子工程,被我拿到了他们的痛处,我能去逼迫他们给我一万元钱吗?再说,即使我去逼,他们会给吗?

侯天才如听天方夜谭一般,听完了父亲侯大才这番发家秘史,立即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起来,说:那是,那是!

侯大才得到儿子的肯定,一时更自豪了,说: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这事,全村全乡全县,也恐怕只有你爹才做得出来,别人想也想不出来!

听到这里,贾桂芬突然说:怪不得,当初你坚持要把房子修到这里!

侯大才晃了晃头,说:你现在知道了吧,不过,你知道的只是一小部分!

贾桂芬问:还有别的?

侯大才说:当然!你知道吗,这个地方,可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侯天才说:爸,还能做什么生意?

侯大才说:开饭馆!

贾桂芬说:开饭馆?

侯大才说:是呀,你们没看见吗,饭馆都集中在山下的公路72边,可这里地势高,不管是从南面来的行人和司机,还是从北面来的行人和司机,爬了半天山,走到这里后,都有些疲乏了,都需要歇歇脚了。可原先这山上没一户人家,现在也只有我们一户,如果在这里开个饭馆,你们说,会不会有生意?

贾桂芬觉得丈夫说得非常有理,就由衷地点头说:怎么会没有生意,当然会有生意!

侯天才也佩服地说:爸爸看得真远!

侯大才说:不瞒你们说,修房子时,我就把这些考虑好了。别人修“小康”房,承重墙上面都没有安大梁,我却在中间两面承重墙上,安了两根钢筋水泥大梁,为的就是那一天,只要我们把中间两面墙壁一拆,整个屋子就连通了,就是一个天然的大餐厅了。再把前面那堵做样子的院墙推了,连停车场也都有了!

贾桂芬听到这里,就摩拳擦掌地叫了起来,说:哎呀,你怎么不早说,为什么要等到以后才开,我们现在不就可以开吗?

侯大才说:我倒是想现在就开,可我们能像孙悟空那样,可以分成很多个小猴子吗?

侯天才听了这话,也很孝顺地说:是的,爸爸妈妈,你们年纪都大了,要注意休息,不能只为了赚钱,不顾身体。

侯大才说:天才说得对!开饭馆虽然赚钱,却是一件很劳烦人的事,没有三拳四手,忙得开吗?

贾桂芬有点失望了,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开?

侯大才说:得等天才娶了媳妇以后,再把他两姐姐叫回来,有了几个人,才能办这件事。

侯天才说:对,妈,爸爸考虑得周到!

贾桂芬说:他是你爹,当然考虑得周到哟!

侯大才说:除了开饭馆,还有一些生意可以做,比如那些汽车从山下爬上来,扑了一身灰,我们就可以把后面山上的泉水引下来洗车。等司机吃完了饭,车也洗得亮锃锃的了,他们还不高兴!

侯天才说:那当然,司机都爱自己的车嘛!

侯大才对贾桂芬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地方建房了吧?

贾桂芬说你不说我哪里知道,你这样一说,我都明白了。

侯大才说当初我对你说,这里是龙脉,才真正是骗你的,世界上哪有什么龙脉!

侯天才说爸,其实你刚才说那些,就是龙脉了,甚至比龙脉更重要!

侯大才高兴地说对,你娃这句话说到点子上去了,现在,我们一家人都踩在了龙脉上,你爹也为你把钱攒下了,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侯天才看见父亲为他读大学准备的钱,底气已大增,又听了父亲后面的话,就仿佛身子已处在祥云里了,听了侯大才的话,立即信心百倍地对父亲说爸,你放心,老师常夸我是北大、清华的料子,我绝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努力读书,目标就锁定北大、清华!等我毕了业,把你们接到北京去享福,像我同学黄军的父亲黄家瑞一样!

侯大才忙问黄家瑞是谁?

侯天才说就是我们县教育局黄副局长。

侯大才听了儿子的话,就笑着对贾桂芬说你听见没有,儿子今后要接你到北京住高楼大厦,吃山珍海味呢!

贾桂芬听了,却瘪了瘪嘴说我才不去北京呢,我一看见高楼大厦就头晕,一看见汽车腿就打哆嗦,再说,我还要和两个丫头一起开饭馆呢!

侯大才说那你想要天才怎么办?

贾桂芬说:我要他回来!

侯天才有些不理解,说妈,你要我回来干什么?

贾桂芬说:回来当乡长!

侯大才一下笑了起来,说你也太小瞧了我们儿子了吧?念了北大、清华,才回来当个乡长?

贾桂芬说那当什么?不然就当县长吧!

侯大才说县长也小了点,最起码也得当个市长、厅长什么的,你说是不是,天才?

侯天才就红了脸,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爸,妈,你们放心,儿子一定会为你们争光的!

听了这话,侯大才说好,有你这句话,老子就高兴了!

又说快去睡吧,明天好早点起来看书!侯天才就站了起来,正打算走,可侯大才又叫住了他,说你老子这里只有三万块钱,离你读大学的开销还差一截,我想用钱赚钱,开饭店倒是可以赚到钱,可我刚才说了,眼下人手不够,又不能开。我又一时想不出什么赚钱的办法,你都是高中生了,也帮我想想,怎么才能用手里这钱,把你上大学那差的费用赚回来!

侯天才听了,也非常赞成地说爸,你说得对,与其把钱藏在家里,不如把它放出去,赚更多的钱,这样才符合货币增值的原理!

又说你们也去睡吧,等我想出来了,我就告诉你:

说完,侯天才就去睡了。

儿子走后,侯大才和贾桂芬把那些钱卷儿收起来,藏好以后,也去睡了。

第二天早晨,侯大才还没起床,儿子侯天才就在外面敲门:敲得很急迫。侯大才来不及穿衣服,趿了鞋去开了门。见儿子脸上红扑扑的,眉眼都带着笑,很兴奋,侯大才就问:你小子做梦娶婆娘了呀?

侯天才眼里闪着清亮的光辉,说:爸,我想到一条钱赚钱的路子了!

侯大才叫了起来:你想到了?

叫着,急忙过去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又往外跑,忙不迭地说:说,说,你想到什么路子了?

侯天才说:昨晚我睡不着,就想呀想,终于就想到这条发财的路子了。我当时就想来告诉你,可我知道你们睡了,就不好来打扰你,只好等到现在,但我一晚上都高兴得睡不好觉!

侯大才催促说:你别跟我说这么多空话了,你只说想到了什么钱赚钱的路子就行了!

又说:年纪轻轻的怎么也学起那些当官的来了?尽他妈说空话!

这时,贾桂芬也起床了,夫唱妇随地对儿子说:就是,你只说赚钱的路子就行了!

但又指责侯大才说:怎么说不得空话,你昨天晚上不是说,孩子以后要当市长厅长的吗?真是多管闲事!

侯天才说爸,妈,你们别争了,听我说!

侯大才和贾桂芬果然就不争了,凝神屏气地盯着侯天才。侯天才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才对他们问:昨天晚上,我对你们说了一个人,你们还记得不?

侯大才和贾桂芬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脸茫然地对儿子摇了摇头。

侯天才说看你们这记性,真是的!我的同学黄军呀!侯大才想起来了,说对,对,你说过,说过,你还说,他的爸爸是什么局的副局长!

侯天才立即说教育局的副局长。

侯大才说对,教育局的副局长,你接着往下说!

侯天才说我的这位同学喜欢贪玩和踢足球,成绩不好,只要有了时间,他就拉我到他家去,让我给他补习功课……

听到这里,侯大才急忙问:他给你钱不?

侯天才看了侯大才一眼,有点不满地说爸,你怎么钻进钱眼里去了?同学之间,人家信任,给辅导一下功课,好意思向人家要钱吗?

贾桂芬也说就是,怎么好要钱嘛!

侯大才就有些失望起来,说说半天,老子以为你找到了做家教的路子,好歹能给老子赚点钱回来呢!

侯天才说爸,你先不要急,我说的路子不是做家教,做家教能挣几个钱?这事比做家教不知强多少倍!

侯大才说那你就莫绕弯子了,快说!

侯天才说我不是说着吗?好,我接着说!那天,我给黄军同学辅导完功课,黄军就留我在他家里吃饭。吃饭时,黄军的父亲,就是那个黄副局长问我住在哪里。我说,我住在幸福乡幸福村。他一听,好像想起了什么,说,哦,幸福村呀:说完就又问我你们村的小学,是不是严重的危房?我一听,不知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事,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说:不是呀!黄军的父亲一听,马上皱紧了眉头,说:不是?那村上、乡上怎么把报告打上来了,说是严重危房,必须立即搬迁?我听了黄军父亲的话,心里有些明白了,就马上又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在那里念小学时,确实不是危房,但又过了这么多年了,也许现在已经成危房了吧!我说了,黄军也站在我一边说:是呀,天有不测风云嘛!黄军的父亲听了,就再没有说什么了。

侯天才讲完,侯大才又叫了起来,说:讲了半天,这事跟我们赚钱有什么相关?

侯天才说:爸,怎么没相关呢?

然后又对侯大才说:你知道黄军的父亲在教育局是管什么的,就是管全县中小学危房改造工程的!

侯大才还是没想明白儿子说的,与自己想赚钱有什么关联,说:他就是管改造危房的,又怎么样?

侯天才就“嗨”了一声,说:爸,你怎么还不明白?爸你懂得不少建筑方面的知识,一个村小学的房子又不复杂,如果你去把这工程承包下来,不是就能赚到钱了吗!

侯大才一听,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叫了起来:是呀,是呀,修房子来钱最快,也最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