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房门,透亮透亮的月光就随着侯大才,贼一样窜进屋里女人已经睡了,透亮透亮的月光就水银似的,闪在床前的地上,闪在帐子上,也闪在贾桂芬那裸出被子的大腿上。
那大腿就显得非常细腻和生动。
侯大才把门一关,那细腻和生动就不见了。
侯大才就去打开窗户。
透亮透亮的月光又贼一样溜了进来,同样闪在床前的地上,闪在帐子上,也闪在女人那裸出被子的大腿上。女人的大腿和隐在黑暗中的身子,就被月光剪辑成了一尊黑白分明的雕塑。
属猴的侯大才一见,猴劲便不由自主地蹿了上来。
侯大才挨着女人坐下了,图谋不轨地把手落在了女人贾桂芬的大腿根儿上,手指轻轻地动作起来。
女人醒了,把侯大才的手不客气地拿了下来,睡眼蒙昽地说:现在才回来?
又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说:累了一天,睡吧!
侯大才猴急地缩进被窝里,可手还是没离开女人的大腿根儿,女人怕痒,就打了一下男人的手,说:老都老了,摸啥?讨厌!侯大才涎着脸皮说就摸这儿!
又说活了大半辈子,还不晓得你们女人的胸儿,长得不一样!
他说得很有些自艾自怨。
女人说都是两团肉,有啥不一样的?
侯大才说真的,真的,不信我给你讲讲!
老婆没吭声,侯大才就说世界上的女人有长得一样的么?女人不一样,胸儿也自然不一样了。有的是葡萄形,有的是苹果形,有的是猕猴桃形,有的是口袋形,还有的是坦克形……
侯大才还没说完,女人忽地揪住了他的耳朵,拧了一下说好哇,你老实交待,到哪里看到这些女人的胸儿的?是不是去找小姐了,啊?
侯大才急忙揉了一下耳朵,说我哪里敢去找小姐嘛!你以为我是那些有钱人?我虽然只是个收旧报纸旧书的,但比有钱人干净!跟你说,是书上说的!
说着,侯大才果然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打开,递到了老婆面前,说:你看,书上不但这样说的,还画了画儿呢!
贾桂芬瞥了一眼,果然见那书页上,印着一个个呼之欲出、鲜活生动的女人胸儿,展览似地,透出无限春光。
贾桂芬于是说:现在的人真不要脸,把这些东西都印在书上。
又马上说:你硬是越老越不像话了,花钱去买这些下流东侯大才说:哪里是买的,是我今天收旧报纸收到的。
又说:这叫科学,看了这样的书,就能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你信不信?
侯大才说这话时,手又进一步朝女人大腿上面偷偷移去。
女人现在果然有些“质量”了,没把侯大才的手再拿下来,却说:正做不做,豆腐拌醋,老都老了,还质量质量,也不怕别人听了说你不正经?
侯大才说:老了就没有质量了?人家说,二十岁的男人是次品,三十岁的男人是合格品,四十岁的男人是正品,五十岁的男人是极品。我才五十多,还是极品呢!
女人说:我不想和你嬉皮笑脸,我和你说点正经的。
侯大才说:那就说吧!
女人说:说归说,笑归笑,我这胸儿底下,好像长了一颗疔子,痒痒的,怪不舒服。
侯大才一听,急忙说:你莫吓我哟!那地方长疮,可不是好玩的!
女人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有点痒。
侯大才说: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瞧瞧。
女人果然把衣服脱了。
女人的胸就呈现在了侯大才眼前。
女人的胸儿是侯大才说的“口袋形”,蓬蓬松松地往下吊着,一点没有了美感。但那两只乳头却还不知疲倦似地挺着。
侯大才把女人移了移,让透亮透亮的月光闪在女人的胸儿上,那胸儿顿时就白了、嫩了和鲜活了起来。
侯大才多年没注意过女人的胸儿了,现在一见,就突然产生一种惋惜与怀念的情绪,同时又增加了几分亢奋。他托住它们,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像把玩一件珍宝,又像要从“口袋”中找出什么一样。
女人急了说:你干什么呀?
侯大才说:我不正在检查吗!
女人说:长没长疮,你都看不见?
侯大才说:明疮是没长,但暗疮有没有,我可还得再仔细检查一遍!
女人自然明白侯大才的心思,说你再怎么检查,它也不会和原来一样了。
侯大才听了这话,忽然低下头,一口叼住女人的乳头,狠狠地吮了起来,一边吮一边说我就是要它和原来一个样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女人终于动心了。
女人没像过去那样喊疼。
侯大才进得也很顺利。
侯大才想,狗日的,这半天女人的胸儿没有白说,果然提高了生活质量。
完事后,贾桂芬才对侯大才说:今天倪支书又来过了!侯大才说你不说我都知道,他肯定又是为“小康房”来的。女人说就是!倪支书说了,在这个月月底前,不动工“小康房”的,以后再动就没有补助款了。说是阳乡长在大会上讲的!侯大才喷出了一口痰,说你不要相信那些,洋花椒麻外国人!他不补助钱,我就不搬呀!
女人马上说:倪支书也说了,不搬不得行,到时候乡上把推土机开来,将房子推倒就是!
女人又说:倪支书说,阳乡长在大会上讲了,谁不小康,就强迫他小康!谁不小康,谁就是反对改革开放,就对谁不客气。侯大才突然笑了起来,说那好,我们就让他强迫一次吧!又说: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
女人急了,说你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跟我说说呀!侯大才就抓住了女人的一只手,说你放心,我保证要不了多久,你就住到公路边的小洋楼里了!
女人听了这话,急忙翻过身来,眼睛落到侯大才脸上,说真的呀?
侯大才伸出手,在女人脸上抚摸了一阵,才说你跟着我,受苦了!
女人说有你这句话,我就不觉得苦了。
侯大才说你知道我一天起早睡晚、辛辛苦苦为的什么?不就是想有朝一日,也像别人那样盖幢小洋楼吗?
女人立即问这么说,你同意到公路边盖“小康房”了哟?侯大才说:我又不是傻瓜,会不同意?
女人说那、那你为什么还要拖……
侯大才说:这你就不用管,哑巴吃汤圆,我心里有数,你等着去“小康”就行了!
女人听了这话,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侯大才身上,很陶醉似地笑了一下,说我“小康”了,你不也“小康”了!
侯大才捏住了女人的手,说不但我们“小康”了,儿子也“小康”了,我们都“小康”了!
女人说那是。
说到这里,侯大才又不怀好意地在女人的手上捏了一下,掉过头去,对女人说。我跟你说,既然“小康”了,我们的生活质量也要提高,到时候,你可别又让我说一大筐好话,才让我上哟?
女人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说:你看,说着说着又不正经了,是不是?
然后一边往被窝里缩,一边又有些委屈地说。我只要不痛,什么时候没让你上,啊?你可不能不要良心,又占便宜又说冤枉话!
侯大才以为女人生气了,急忙说唉哟,成小气娘娘了,是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呢,生什么气嘛?
说着,又去摇了摇贾桂芬。
女人这才翻过身来,说谁生气了?睡觉吧,瞌睡来了!
又说倪支书说了,明天上午他还要来,叫你在家里等着他。侯大才说脚在他身上,他愿来就来吧!
说着,侯大才也缩进被窝里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倪支书果然来了,身后还跟着民兵连长田大壮和村文书朱小乐。
倪支书一见侯大才,就连珠炮似地说了起来:好你个侯大才!托改革开放的福,发了财,就不支持政府了,不拥护改革开放了,是不是?
侯大才说支书这帽儿也大了点吧,我怎么不支持政府,不拥护改革开放了呢?
倪支书说:你支持,你拥护,可政府提出“小康庭院”建设工程,你怎么还冷水烫猪,不来气呢?
侯大才说:原来是为这事呀?支书可是冤枉我了!我跟你说,我是一百个拥护建“小康”房呢!
倪支书说:你别尽给我拣好的说了,你拥护,别人都已经动起来了,可你为什么还蚊子滚岩,没有响动?
侯大才笑了笑说:你们就不知道了,我这是在教你们弹钢琴。
倪支书说:废话!
侯大才说:毛主席说,当领导要学会弹钢琴。怎么弹钢琴?就是十个指拇都要动,但也不是乱动,得分清轻重缓急。这建“小康”房,有的人同意,有的人反对,有的人一时想不通,我让你们先去把那部分人的工作做了。至于我嘛,反正是拥护的,用不着你们做工作,所以放到后面,知道了吗?
倪支书说:狗日的侯大才,明明是在观望等待,还说是为了我们。好嘛,就权当是你说的那样,在教我们弹钢琴。重的、急的我们都弹了,今天就弹到你这里来了!你说不用我们做工作,那好,你现在就跟我们去划线、打桩,马上动起来!
侯大才听到这里,故意皱了一下眉,显出了几分作难的样子。倪支书当然捕捉到了侯大才这霎间表情,马上就问:不愿意了,是不是?
侯大才急忙赔上笑脸,说:看支书说的,我哪里不愿意?不过这事……哎,你们拢来一点,行不行?
倪支书三个人都以为侯大才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就把头一齐凑了过去,看着侯大才。
侯大才也果然收敛了刚才和倪支书说趣话的面孔,换上了一副正经的,并有些严肃的表情,看了看三个人,然后把目光落在了倪支书脸上,说:支书,这“小康”房我肯定要建,并且一定按照你们的要求,把它建在公路边上。不过,我不想和别人建在一起,我单独建在一个地方,行不行?
侯大才的话音一落,倪支书像是从嘴里蹦出两颗子弹,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侯大才忙问;为什么?
这时,民兵连长田大壮接话了,说开会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建“小康”房是乡上按县上的要求,统一规划的,要集中建在一个地方,不是你想建到哪里,就能建到哪里的,不然,怎么能叫作“小康庭院建设示范村”呢,不建在一起,又怎么能起到示范作用呢?
倪支书问听见了吧?
朱文书见田连长插话得到了支书肯定,这时也忍不住补了一句再说,也是为了节约土地。
倪支书又点了一下头,说对!没想到侯大才马上说可我不会占地!倪支书等人听了,立即表示出了怀疑的神色,看着侯大才,然后倪支书才说吃锅巴放胡屁,不占地,房子修在空中呀?侯大才急忙说不占耕地!
倪支书、田连长、朱文书还是不肯相信的样子,田连长问不占耕地,那你说,打算到哪里修?
侯大才说有个地方,也在公路边上。
倪支书有些不耐烦了,说:是哪里,你就明说!侯大才又看了他们一眼,这才说出三个字碑垭口!三个人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像打量怪物似地看着侯大才。半天,倪支书才指着侯大才,一字一句地说:侯大才,我跟你明说了,建“小康村”可是我们响应县上的号召,做出的重大决策,你要敢逗我们玩,我放过了你,阳乡长、丁县长也不会放过你!侯大才急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就是再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逗领导玩嘛!
田连长忙问:那你看中了碑垭口什么?
侯大才说:不就是那块空地吗?我为国家节约土地呢!
朱文书说是不是那块县上过去开公判大会后,把犯人拉来枪毙的乱石头坪坪?
侯大才说对!
朱文书说那里前前后后,枪毙了几十个犯人,你难道不怕鬼?
侯大才说:朱文书是党员,又是干部,怎么还迷信呢?这世界上哪儿有鬼了?再说,即使有鬼,我又怕他什么呢?不是有句话,叫做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是不是?
说完,侯大才就看着愧支书。
倪支书想了一会,坐直了身子,问侯大才你真的愿意到碑垭口建房?
侯大才毫不含糊地说没半句假话,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和你们立字据!
倪支书说是按乡政府的要求,建“小康”房?
侯大才说我还能建什么房!
倪支书站了起来,说好嘛!要说在碑垭口建房,也没什么不好的,能为村上节约土地,我们为什么不同意?
说到这里,倪支书又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不过嘛,你也知道,这“小康示范村”是乡上按县上的要求,统一规划的,我们也不能擅自作主,得请示阳乡长,是不是?
倪支书看了一下随自己来的两位下属。
田连长和朱文书立即点头说左那是,那是,得请示。
于是倪支书又转头对侯大才说:那这样吧,我们村委会原则上同意你在碑垭口建房,我们马上去请示阳乡长,如果阳乡长同意了,我们明天就带人来给你规划!
侯大才急忙感激地说!那好,那好,你们到阳乡长那儿说准了,我请客!
倪支书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谁不知道你侯大才是个啬皮,一毛不拔,还请客?请我们喝凉水吗?
侯大才一边送客,一边说:不会的,不会的,只要我能在碑垭口建房,我请你们吃九大碗。
倪支书说:你们两个都听到的,到时候侯大才不兑现,我们就骂他个啬皮,要不要得?
田连长和朱文书当然说要得。
就走到了院子里,倪支书忽然想起什么,站住了,回头对侯大才说!哎,侯大才,你他妈又有什么好看的书没有,给一本我看看!
侯大才说:哦,倪支书到我这儿借书来了,我这儿开图书馆了!
倪支书说:谁都知道你会变废为宝,从收来的废书废报纸中,淘了一些有用的书,没事就像大学问家似地捧起来读,我不向你借向谁借!
田连长说:什么借哟,反正收废品收来的,也没花几个钱,有好看的,就给倪支书拿两本吧!
侯大才就想起了昨天收来的那本介绍女人胸部的书,于是就对倪支书说!对了,我昨天就从废书中淘回一本,保证你们要看得绿眉痴眼的。
倪支书说:总不是黄色书刊吧?
侯大才说:和那个也差不多三个人一下来兴趣了,就直催侯大才说:那快拿来看看,拿来看看!
侯大才就说: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拿说着,侯大才果然就跑进屋去了。可是,当他刚去枕头底下抽那本书时,却被正在屋里收拾衣服的贾桂芬看见了,女人一把抢过书,往尿桶里一扔,说:你还要脸不要脸?晚上自己看看也就是了,还到处给人看,你那!脸好意思?
侯大才听了女人的话,又见那书已被尿泡湿了,只好空着手走出来,对倪支书三个人说:不行了,不行了!
倪支书等人忙问:怎么了?
侯大才说:我们家里出了一个“扫黄打非”的女英雄,都顶得上公安部长了,把那本书给扔在尿桶里了。
三个人就显得很失望的样子,说!狗日的侯大才,莫不是逗我们的吧?
侯大才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倪支书说:没有就算了,不过,下次有了啥好看的书,可要给我们留着!
倪支书说:完,三个人才离开了侯大才家。
侯大才看天气还早,就对贾桂芬说,还去城里收一趟废报纸。女人说:都这个时候了,早不早晚不晚的,还出去做什么嘛!
侯大才说:你知道什么?没病没灾的,出去好歹能找几个钱,不出去就是一分也没有,还要坐吃山空!
女人说:好,好,你出去,我是好心没好报,好泥巴打不到好灶了!
女人不再劝侯大才了,侯大才就挑了竹筐,往城里去了。
侯大才已经收了近二十年的废书废报了,县城里机关单位,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些单位里的人,也都认识了他,知道他姓侯,早先他年轻的时候,把他叫做“侯大汉”,现在老了,那些单位的人很文明,就把他叫做了“侯老头”。当然那卩些人知道他叫侯老头,可侯大才不知道那些人叫什么。因为侯大才很守本分,收报纸就收报纸,从不过问人家公家人的事,也不问人家叫什么,是干什么的。这就有点像丁县长,下面连学生娃都知道他,而他却不能叫出下属的名字那样。
侯大才走进县城的时候那卩些机关单位就要下班了。他站在十字街口,把那些单位一家一家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锁定了县政府大院。因为他记得,已经有二十来天没去光顾过政府大院那些单位了,今天去肯定有收获。
果然,侯大才刚走进政府大院,还在抬头张望,思量着先到哪家单位,忽然从三楼一个窗口,伸出一只脑袋对他喊了起来!喂,侯老头,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