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重生之闷骚,跑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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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个人的脸色黑,他有可能不是真黑。有的人,他黑了,却跟没黑一样;有的人没黑,却跟黑了一样。

这么这么暗的天色底下,周大宝到底还是没研究出来对方的脸到底算不算黑。

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一点儿一颗心从高处不断落落落,就是挨不着底儿。惶然,没有着落,但又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的感觉。

——因为陆竟在沉默很久以后,对于她那么样的一个玩笑的漫不经心似的提问,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眉,什么表情也没有,低低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问她:“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我,好玩么?”

“……”

周大宝不记得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那个时候他跟她的脸,好像在江边的柔光的侵染下,变得模糊不清。周边的一切似乎都在那样柔软的,隐约的光晕里,一下叫人难以描述,难以分辨。

然而心里只是在告诉自己,你在逃避,你在逃避他这样的问话。

——逃避那些内心无法接受诘问的心情跟事实。

这一路终究无话,再没有人提起什么。她踩着对方的影子,跟了一路。这样的沉默里,也忽然想起上辈子跟屁虫时光里的很多事情。

总爱回忆的,都是长不大的人,固执地握着从前曾经钟爱于心的事物,不管好坏,都不愿意放手。善于怀旧也善于多愁善感的巨蟹座,在同身前的那个男人一起,一步一步走过到家前最后一道长巷时,在那般如水的黑暗同夜色里,不知怎么,轻轻地,自胸腔里吐出一口气。

那声响在这般的寂静里很是分明,她一时有些发窘,生怕对方听见了,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说些彼此都不想听的话。然而直到上了楼,他已然站在家门口,开始摸索钥匙的时候——

她站在距离他还一步台阶的地方,忽然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然后逃也似的飞奔过去,忙忙地敲开了家门,一个闪身窜了进去,狼狈地跟陆阿姨他们打了招呼,继而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关了房门,再没有出去。

的确很对不起,对不起其实你并没有什么错,我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你身上,觉得你十恶不赦,罪无可恕。

因为人最难的是承认,并且面对自己的错处,尤其是在这样感情的方面——尤其是在你。

我很不愿,我在你面前有半分的低头服软,承认自己不如人。

即使承认自己错了,很抱歉……

可是我仍旧无法许诺在将来,在以后,我不会再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是我最最不能为人触及的自卑和伤疤,无法抵消,无法忽视,无法驱散。

每个人在感情面前都是文学家。这一点谁都不例外。

所以其实这一次,如果周大宝回头,如果她能够回头,她大概,也能看见一些不一样的情景。

那个男人独自一人站在黑暗里,手里攥着之前就已经翻找出来的钥匙,却久久无法下一步动作,打开自己面前这扇门。

没有光,夜很沉,任何人都无法探知他的表情。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实际上,陆竟并不想表现出,有的时候这个人的一些行为一些言语,对他来说已经到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步。

因为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对他的接触显得非常,非常,非常地抵触,甚至消极的厌恶。

事实上他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对于他们两个的第一次面目,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印象。仿佛当时的感觉只是这个女生的眼神有一点儿让人惊异,也摸不着头脑。像是明明想要避开他的注视,却又硬逼着自己,把目光投过来,强笑着跟他打招呼一样。

不是那种因为想要接近他所以故意装模作样,而是似乎真的极其地不想要有半点触及对视的地方。她都不知道在他眼里她笑得有多僵。

陆竟那个时候只是稍稍有些吃惊,顺带地,对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邻居有一点儿小小的侧目。他的性格比较难以对什么事情一下引起注意,彼时的心情也不过想快点儿结束这场没必要的寒暄,回去房里一个人呆着而已。

如果当时他知道自己会因为面前这个别过头,瘪着嘴,不高兴一样的女生产生那么多复杂的心情,他想自己一定会好好地,好好地,认真看一看这个奇怪的姑娘,然后给她一个不那么敷衍的,认真一点儿的开场白。

在大人眼里,陆竟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好好学生,说什么听什么,不反驳也不说话,沉默的时候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反抗,反而似乎是很乖的默认了一样。

他想他不过只是觉得无聊而已。

真的觉得周大宝这个女生真的很奇怪,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点儿想要看看她到底是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大概是因为周阿姨的拜托,来帮她解决问题的那一个晚上开始的。

陆竟从小跟女生接触就不是很多,那天是第一次进女生的房间。当时坐在那里,唯一有点儿印象的想法是,有点儿乱,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很多娃娃很梦幻。包括对方拿着什么物件狼狈地冲到阳台,转了一圈回来以后面色红红在他面前坐下,表情还很是警惕,似乎对于他坐在这里很不满,然而在周阿姨面前硬憋着,没法说出口这样的举动,都使得他心下不自觉有点儿舒爽,觉得这厮瘪着嘴的样子蛮好逗弄的,小动物一样。

但尽管对方的表现跟态度都表现得百般不情愿,却还是还算合作地,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问了他几道问题,趴在桌上开始做。

——真正令他觉得吃惊并且疑惑的,是他端起那杯因为搁置太久所以变温的水那一刻,在他皱眉的同时,那个人一刹那的眼神变化,仿佛在说:啊,果然如此。

当时的陆竟不仅是觉得吃惊,甚至觉得诡异——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他会皱眉,可他,连他的父母都没有发觉,他其实最不喜欢这样半温半冰不冷不热的水,她却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陆竟忍不住压住那些怪异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望了对方一眼。然而对方的目光与他轻轻一触,随即极平常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看到的那一瞬间的变化,只是幻觉,或者自己猜错了而已。

……陆竟难得这样坚信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一个加在一起与自己接触没有超过十个指头的女孩子,甚至说他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喝什么东西,她表现出那么一副老神在在,熟悉他这样一个下意识动作的模样,实在难以解释。

他有些好奇,也有些吃惊。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在见你不长时间以后就似乎了解你每个动作,这样的经历,不得不叫人惊讶。

自那以后陆竟才对这个女生渐渐留了心。他开始注意她的每个表情,分析她在他面前的每个动作所表现出的意义。

他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很古怪的人。比起那些让人吃惊的小细节,她对他的抗拒跟抵触更加难以忽视,连周阿姨跟自家父母都曾经笑言,小姑娘平时待人都好,就是一看见他就跟炸了毛的小老虎一样,眼睛都放着小冷箭,看他跟看什么样的。

这种表现有些好笑,可也不难分辨就算这讨厌没来由的叫人无迹可寻,她也并没做出别的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只除了巴不得一看见他就躲得远远的,永远不要接触而已。

自觉自己虽然不是多么容易相处的人,可是一般女生都还挺喜欢接近他的样子,怎么偏偏这只就是不甘不愿,时刻一副抱着尾巴怕被踩的警惕模样。

陆竟第一次在异性身上尝到挫败的滋味。

这感觉有些新鲜,也有些不那么合人心意。

自从对方在巷子里搭救他一把以后,在医院里无聊发呆的大多数时候,他其实都是在研究要怎么让对方改善对自己的看法,消除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恶感,待他温和一些,不要那么满身刺刺老扎他。

不然他会很不爽。

少年心气胜的陆竟,用这样的原因来解释自己那些不服输的心思。然后把自己平时念书的劲头,一股脑儿全部用在要怎么对付这个不听话的,不合群的,不让人省心的女孩子身上。

——然而对方居然还真的,一眼都没有来探望过他。

这让少年陆竟觉得有些失落,有些莫名其妙的恼怒,也有些脚下踏不着地的感觉。

明明是她送他回家去医院的嘛!怎么她父母都来了那么多次,她都不来听他……感谢一下呢。

连自己平日里都不认识,完全没有印象的那么多人,都拉拉杂杂来了一大堆,自己挠心挠肺想了一堆招儿对付的家伙,怎么更加不叫人省心,来都不来一次呢。

一拳头打到棉花里,对方不但不接招,连出场都不出,他特别不爽,又说不上自己干嘛不爽。

他心内纠结着,外表上一点儿都不愿意表露出来。好容易挨过去出了院,满心满脑都打算着回家以后,到了学校到了家里,要怎么整治那个家伙,让她彻底对自己换想法——

反正不能用讨厌的眼神看他好像很讨厌他的那样!

一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陆竟,到家的第一天就睡了一个不是很好的觉,第二天反复苦想了许久,发觉自己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光明正大的去敲开对面的门,扬一扬下巴,用冷淡的脸,让对方对自己彻底信服。

犹豫了很久都想不出答案的陆竟,终于忍不住以“外出散步”的理由,跑到楼下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心里挠心挠肺的,大热天的在那里晒太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守株待兔些什么。

可是居然还真的给他等到了。

天知道当时还没有修炼出来的陆竟是有多不淡定,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干嘛上赶着,偏要这个人认可他,不要仇视他,不要每次看见他就躲,不要对他总是一副没好气的,要笑不笑的,难看的脸。

他特别讨厌。

而且当他眼神都不飘一下地,直直地从对方面前走过的时候,他其实以为她会叫住他的,至少叫住他问下他最近身体如何,至少居功自傲来向他讨声谢谢,至少——

她居然一丁点儿,都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意思。

就任凭他那么咬着牙,一步一步从她身边走过。

陆竟发觉自己更加不爽,这样被对方没来由地,直接地忽视。非常不爽。

连连走了好几步,一直走到楼梯间里,她居然真的不叫,居然一点儿招呼都不打,居然真的就这么不想跟他说话!这样的不爽,甚至使得陆竟那么难得一点儿都没法压抑自己的脾气,他几乎都没有考虑,想都不想地回头喊了她一声。

对方茫然回头的脸,半天才反应过来的疑问,叫当时年少气盛的陆竟觉得自己严重得像是被人轻视了一般。胸腔里的那口气压了又压,他觉得自己先开口唤住了对方,面子已经下了一半,现在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也不管之前是自己先出声的,再也不愿意开口了。

他的眼神其实特别好。即使不够清楚,却能够明白地看见对方在这样的烈日底下曝晒着,脸上的表情由茫然,疑惑,纠结,慢慢变到无奈和受不了,却仿佛强忍着什么似的,又问了他一次,是有什么事。

可她的口气那样不耐烦。陆竟那一刹那觉得纠结着的心口莫名其妙有点儿酸,有点儿委屈。

他都说不上是哪里来的这样没用的心思,就是觉得堵得慌,还有几分慌,怕对方生气一样。于是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口舌笨,说话都有些犹豫地,嗫嚅着:“那次……”

只说了两个字,陆竟便已经说不下去了。

其实他心里并不明白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是希望能够跟这个人说说话,不管是通过什么,要她对自己不要一直那么差的态度,可是在他懊恼地停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境况里,他忽然看见对方脸上慢慢显出一种,似乎带讽带笑的神情,这神情也许是朝着他,也许是自嘲。

陆竟心下却凉了一片。

尤其在听她说完那样划清距离,明显表现出不想对话的话,转身就走以后。

那一刻居然觉得自己心上有个什么大石头,悬了很久,一直吊在那里,然而就在这一刻,在她转身,那么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之后,猛然断了,朝着心口狠狠砸下。陆竟一时说不出一痛,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这是怎么一种感觉呢?

是比自己失掉了第一名,是比自己被人比赢了什么,是比自己忽然被拿走了什么其实一直想要,却因为一直没有表现,所以无人知晓的东西时,还要难受的感觉。

可是陆竟一贯骄傲从不认输,他坚定地以为,到他到家为止,这一定已经是自己能够容忍的失态行为里的最大范围了。

然而隔了许久,听见声响以后,站在窗前,看见那个人笑笑地跟一个看来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笑眯眯的男孩,两个人手拉着手互相道了别,挥挥手再见的时候,他才发觉,这一刻的感觉,原来比之前,还要讨厌。

真是,讨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