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宝其实觉得,她这样管自己认识十多年的老同学叫新同学,装作不认识对方一样自我介绍交换信息,甚至记名字记得清楚还会被受宠若惊地注视表扬说“你记性好好哦~~~”就这架势,实在装得让她都觉得自己有些中2犯病精分了。
——而且她清楚记得就在她重生之前一周时间里,还办过一次小学聚会。
虽然十多年后那些烫头染发西装礼服的男人女人,比起现在初次见面,只会对着她的名字叽叽喳喳大放厥词的小萝卜头们,周大宝心里唯一的感觉,只有岁月真心是把杀猪刀,一刀一刀砍残软妹正太,毫不留情。
莫名其妙重新又这么年轻了一把的她其实还是赚翻了挺幸福的吧……
上了半天的学,好容易憋到放学时候,周大宝呆立在校门口,对着那些不断召唤挥手说“大宝天天见~大宝明天见~~~”,引来其余路人围观仰望若干,一如多年以前自己记忆里经历过的猴孩子们,心里又蛋疼又无奈。
……其实劳纸已经二十五岁了还开这种玩笑,去你妹的!
好容易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瞅瞅时间应该陆竟也该回去了。周大宝才背着反抗多次被镇压,记忆里陪伴自己未来整整三年的粉红米奇书包,沿着旧时光里来回过千百次的路慢慢地往停车站走,一路一颠一颠地踢着路边上的小石子。
她记不清自己以前第一次进校时是什么场景,今天却也并没有什么特别起眼的事情。
也许开了个重生挂就想改变什么,在她这种懒人身上并没太多可靠成分。
长大以后很少再回来这边,这样一路走来仿佛走在记忆里,到处都是眼熟的风景,也到处都是旧时光。
也很久没有这样看看夕阳了。
周大宝抬眼看了看天,有点儿没来由的欢喜。
十多年后的那个成年人每天忙着上班忙着相亲忙着宅忙着过日子,很长时间不曾这么悠闲地在路上晃荡。对于十三岁初来乍到重新再见的傍晚,回忆从前在这条路上发生过的事,她揉了揉鼻子,感觉挺新奇的。
然而走了不长段路,一瞥就瞄到路旁停车站底下,那个垂着脸背着书包,身材挺拔的少年,心里慢慢慢慢无端泛上的,居然是有点释然跟无奈的:果然如此。
跟以前这个时间一样,一起回家呀。
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想过要改变,过去事物仍旧沿着自己记忆里的大轨迹前行,到显得这次重生,实在只是一次不成心的巧合,没有半点别的意思了。
周大宝舒了一口气,那人已是抬头看见了她的影子,于是立直了身子礼貌地笑笑,淡淡一句:“……周阿姨说,你不太认得路,交代我这几天还是先跟你一起回去。”
迟暮的夕阳照着他的侧脸,闪闪发亮的模样。
“……哦,好啊,只要你不嫌麻烦。过几天我就记得了的,那多谢你了。”
“没事。”
“嗯嗯。”
她有些不情愿。然而到底还是一步两步地靠近。然后同记忆里无数次有过的,或者想过的一样,隔着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两个人那般并肩站在已经傍晚,并没有多少人的停车站,等着七路车回家。
不得不说,即使在长大了的周大宝看来,陆竟这个孩子,也实在是个五官匀称好看,气质极其不错,波澜不惊的,即使站在人群里,也是值得被人注视的,发光体一般的少年。
尤其她曾经对他存了那么久不一般的心思。
站在这种距离,同样被那人不轻不重,不经意扫过的侧面,反而看得自己愈发微妙地扭转头,不愿再跟人有任何或明或暗的交锋。
他平静的样子让自己觉得自作多情。那人侧脸线条如此般精致美好,软绵绵的白蓝色校服都穿得出衬衫挺俊的模样,实在有一身好皮相跟好气度。
当年周大宝在见到陆竟的第一眼几乎能说一见钟情,接着就简直把对方当神一样供着仰望倾慕。后来得知对方就在自己隔壁班高一个年级,更是没了自己平日里惫懒的性子,每天都爱黏着他上学放学,闹得全年级都或多或少地风闻过这件事,跟个甩不掉的尾巴一样。自己后来想想都觉得尴尬。
现在看来,当年那么的痴迷,说来也还是不觉得可惜跟无厘头。如果她不是重生而来,真的对这厮没了从前敢于动心的冲动跟心跳,大概还是会对这么斯文礼貌,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矜持的少年心动的吧。
好像飞蛾扑火,也公主病玛丽苏地觉得,自己既然努力了那么久,怎么不会得到回报?
周大宝并不觉得那时的自己有多没出息,只是觉得,有的人,天生就该被人注意跟吸引。陆竟于之从前的周大宝,就是躲不过去的劫。一眼万年。
两个人都彼此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那人仍旧表情淡漠,对她那头的惆怅惘然没有半分知晓。直到七路车到站才有动作。
她跟在他身后上车投币,车上人不多,靠窗坐下之后,对着外头打碎的鸡蛋花样的夕阳,却莫名所以的笑了一下,难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也许怅然,也许叹息,却终究……
再也没有心动了吧。
到底释然。
不管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的周大宝,都有这么一个毛病。
她高中学的是文科,勉强挣扎上了个自己想要的重本,跟着某只双宿双飞的愿望被碾压以后,大学毕业随便去了个小杂志社工作。每日看看稿子排排版编编文章就没事了。
然而重新回到初中以后,两次月考成绩一出,这个问题就又暴露了。
——她偏偏就是可以偏科坑到语文数学英语三门加在一起250,语文95,英语95,数学60。
甚至第一次月考成绩,凭借自己原先的积累,周大宝考出来的语文英语几乎不失分挤前十,数学分数一算上,生生落下十五名,直引得班主任扼腕,自己爹娘来回学校几趟,小灶各种开,仍旧不尽人意。
对于娘亲大人每日在数学作业上投以的注视跟反复研究,周大宝表示淡定望天。
真心不是她不想学好,除了从前的知识自己本来就忘得多之外,她脑子里好像天生就是没长数学那根神经,任凭人家怎么磕巴怎么塞都塞不进去。
周大宝从前在初中,数学这门课从初一开始到初三,整整补课开小灶来回学了三遍,才勉强靠着语文英语生地那些的加分,硬生生把一塌糊涂的理科拖上去,跟陆竟进了同一所高中。
高一分文理科之前,跟高三备考前后,她整个人简直都处于癫狂状态,天天啃着本数学书,只恨不得把这物吃下去到肚子里就会做题会用了。
然而悲剧其现实意义,就是不管这物来回反复几次,它就是个悲剧……
毕业几年终日埋头于排版选稿,一考完就万事浮云的周大宝,在重新进入初中其实也不算特别难的数学题目里,首先想着从前凄惨的境况,心境上就被压倒了一大段,其次没了指明灯陆竟大人的指引,她实在是没动力也没信心学进去。
学数学神马需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啊,缺一不可。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只是再万一弄个不好,周妈兴致来了提议让陆大少爷来给她补习而已。
周大宝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激昂数字激情飞扬,眼神尤其犀利地盯着她这边。
她一个人的分数拉成绩拉得多,老师脸上心里都不好看,这段时间给她抓着恶补半天了。她瘫倒在桌子上作好学生状无力仰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懂不懂的,只觉得蛋都是疼的。
坑爹么这是……
她扪心自问这重生的事儿到底是服务她的还是嫌她从前那会儿活得太得瑟了来折腾她啊卧槽……
旁边的许霄阳拿笔捅捅她胳膊肘儿,努努嘴,递过来一个小笔记本:“下午体育课我跟你搭档不?”
下午体育课老师应班主任要求,上一节课就说为了下周的趣味运动会练习两人三足,全班女生都要求参加。免得班上参加人数少了班主任面子不好看。
许霄阳是她从前初中就玩得不错的妹子,两人平时相处还不错,后来毕业了也差不多没了联系了而已。
她不太记得自己从前这会儿是跟谁一起的,想了想,不然也没别的人叫她了吧。于是端正了身子瞄一眼数学老师,瞅空对许霄阳点点脑袋,算是应下了。
周大宝体育一般,过得去而已。两人三足神马,对于十三岁年轻朝气骨架软的小萝莉们,都不算件难事。简单练习一下,不做最后一名也拿不到第一名就差不多了。
女生们练了不长时间,体育老师就解散了自由活动,转而专门去训练男生们的短跑。
初二三班跟初一六班的体育课刚好在一个时间。体育老师挺重视这一次男生们的短跑比赛,班上女生借着围观自班男生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坐到临近的地方,偷眼瞄着隔壁班的练习。
隔壁高年级班的活动其实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不巧——
年级第一英名远播的陆竟也在那个班而已。
周大宝摸了摸鼻子,抢在许霄阳拉着自己也跟个青春期少女一样花痴之前开口说,得去WC方便一下。
许霄阳看来有些失望,瞟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到底还是飞快地道了别,挽着其他女生的手往更近的地方凑,不再注意她了。
小妹子的友谊啊……
到底年纪大了,谁还要跟人计较这些。周大宝扭头真去厕所蹲了半天。
蹲着眼看离下课还有半节课左右,说实话她心里头是挺想就在这里呆着一个人不出去,免得不花痴被人觉得不合群了。不过捂鼻子捂了半天,到底还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爬出去蛋疼。
某气体太强大了实在受不住啊……
水龙头底下冲冲,洗洗手拍拍脸,小脸蛋子软绵绵滋润润的。
小孩子就是好,完全不用在意补妆神马的。拧巴拧巴蹲麻了的胳膊腿儿,不害臊地活泼了一把蹦跶着跳出厕所,周大宝心情莫名其妙飞扬起来,特别得瑟地扬着脑袋,在大太阳底下甩着年轻着筋骨都柔软的腿脚,嘴里还哼着小调,踢踢腿,脚下一转悠一忘情一抬眼——迎面就给人兜怀里,捞了个满怀。
撞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整个人都跌在水泥地上大大地踉跄了一下。好容易被那人兜了个满怀扶住,半响都觉得眼前一片花的。只觉鼻子痛得厉害,眼泪止都止不住,脑袋发昏,许久反应不过来。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会跟着绕过去。……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
——纳尼?!
周大宝鼻子酸胀得厉害,抹了一把脸上全是眼泪,眼前都有些恍惚。臂上一把温软触感,眯着眼睛定了好几秒才看清面前是什么人——当下就觉得一盆狗血兜脸而来,躲都躲不及。
……他妹子的,从前这会儿可没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吧?
迎着身前这人后头那明显路人妹子惊奇且难以言明的目光,满脸血的周大宝扶着他的胳膊稳住了身子,退后一步,然后对着眼花不了没法潜逃的大太阳,默然了。
……坑爹么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