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了一段小道后,我们这支令人闻风丧胆的翻墙民兵队立刻化整为零,各行其事地分散开去。
那一夜吹的明明是闷热的夏风,但恣意出逃的我们却觉得大街上的每一丝空气都比校园里面的要清新得多。
壁虎把我们带到了一家新开张的量贩KTV里面,扭过头来对我们说:“这儿刚开张,有优惠,咱前半夜就泡在这儿了。”
坐在前台的那位坐台姐姐问壁虎说:“帅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呢?”
壁虎又把头扭回到前面去,幽幽地说:“小姐,来一间中房,先开个双钟的套餐,不过瘾了再加钟。”
服务生在房间里调试着设备的时候,壁虎忽而一拍大腿道:“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们其余的人登时把头凑到了壁虎旁边,甚是不解地问:“什么问题?”
壁虎抓起几颗花生,说:“我发现我们宿舍的人全来这里了,这就是问题。”
我拉开了一罐珠啤,说:“这不是问题。”
壁虎蓦地恼了,骂道:“全宿舍都来了,就没人陪生活老师叫床了,还不是问题啊?实话实说,今天该谁值宿舍的班?”
小肥边用手写点着歌边笑着说:“实话实说,今天该你了,老大。”
壁虎说:“放屁!今天这么重要的出逃日子,少了我指挥领导怎么行!你们就不会妥协一下,找人替我把今晚的班值了吗?”
在座的些许人开始伴着音乐的前奏躁动起来了。我害怕翻墙党的内讧一触即发,便连忙握起麦克风伴着容祖儿的《世上只有》解围道:“别慌别慌,咱们生活老师虽说烦了一点,但总体上还是像被阉过一样温驯善良的。不像别的宿管,想跟他们搞好师生关系都比搞好私生关系还难。”
小肥三下五除二地灌了两听啤酒,然后酒性大发地嚷道:“我说你们一群大男人啊,躲在这儿净唱些小清新的歌,像什么话!”说毕他一把抢过我正唱着的麦克风,冲动地用手戳戳戳地点了些什么歌,紧接着又慷慨激昂地一人连唱了三首歌,分别是《听海》,《浮夸》,以及《死了都要爱》,每一首歌小肥都是声嘶力竭地往死里唱,死了都要唱。
我望着小肥那副青筋暴起、满面通红的样子直感后怕,吓得连花生壳都未剥就直接往嘴里送。当醉醺醺的小肥试图再去点一首《OPERA2》的时候,被我们一干人竭力拉住,慌忙制止。
事实证明,男人不够爽的话,加钟还是必然事件。在K房里面两三个小时过去后,我的嗓子沙哑得已经无法运作了——为了稍作休憩,我顶着干裂的喉咙,往里面塞了一口又一口冰冷的啤酒,祈求酒精赶快发挥效用,好把我给推搡进梦乡当中。在睡眼惺忪间,我忽而又听到那位余热未退的小肥执起麦克风来唱起他偶像吴克群的《为你写诗》来。唱到高潮处,我隐约听到酒气攻心的小肥大义凛然地来了一句:
喂你些屎,喂你精子。
大略凌晨两点的钟数,我们离开了房间去到大堂结账。我留意到整一个大堂里尽是我们学校的人,他们当中某些人或许是想把这里当作廉价旅店来过夜吧。一眼望去,每个人都是整齐划一地穿着制服,诱惑而不失纪律。
这样一来,我感觉到我们这群人已经把自己的真正身份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仿佛出来风流快活才是我们的正业,才是我们作为共产主义接班人的奋斗目标。
从KTV下来后,我们一行随着壁虎的指引,来到了一家据说是永不打烊的大排档处落座。我们在这里嗑着炒田螺,啖着咸猪骨粥,端坐在这座城市的灯火阑珊处,且听风吟。不远处是一些不知疲倦的站街女,每当这片地域逐渐入夜、大批大批的人们开始下班时,他们才刚刚开始一天的工作。与风尘为伴的她们喜欢往繁华闹市的路边防护栏旁一站,而后饥渴万分地向四处的人群招一招手——这时候,总会有个别纯情的出租车司机把车往她们身边一停,然后把“空车”的标识给摁下去。
如今坐我左手边的浩子是咱们班的班长,学习成绩极佳——没想到平日素以邻家男孩形象示人的他于今夜终于被我们拉了出来,并且刚刚在K房里被奔放的酒精给浸淫得烂醉如泥,灵魂麻木。他吃着粥,却仰天打了一个满是酒气的长嗝,用一种近乎忏悔的口吻对我们说:“真的,在我来这所名校,并且成为这个班里的一员之前,我想也没想过会像个痞子一样翻过了一中的围墙,而后在校外度过了这样一个荒谬的晚上。”
浩子的话音刚落,原本吃着喧闹着的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停息下来。是的,我们仿佛吃了豹子胆般翻过了墙,逃出了学校——但我们翻过的仿佛又不仅仅局限于围墙,而逃出的除了学校,也许还有更多。
壁虎放下了那双沾满地沟油的筷子,站了起来说:“时间不早,哦不,很早了,咱们一块儿到网吧去最后的疯狂吧,孩子们。”
到了网吧的门口,大约是三点过半的事了。壁虎作为我们的头目,便颇有先锋范儿地走到前台说:“呃,按人头办临时网卡吧。”
那位把头用发蜡弄得整个超级撒亚人似的前台小白脸瞅了瞅咱们的一身学生装,便满身拽气地说:“长这么大了还认不全门口边的大字吗——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壁虎像是想了想什么,而后冲着小白脸开骂道:“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们的杨老板,他跟我爹熟得很,许多事情都要求我爹呢。看你这态度,是打算不继续做我们生意,还是不继续做下去呢?”
那小白脸的态度瞬间转变,跟厅区那位把门的八字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见他连说几句“方才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们爱讲冷笑话嘛”,然后带着我们一帮未成年人绕过一堆堆盯着屏幕的行尸走肉,又掀开旮旯处的一块黑幕说:“里边请哈,临时网卡的我马上帮你们办。”
我们一行人往里走着,瞧见一台台配置并不比大堂那边差的电脑,以及一批早已窝在此处激战着的外校学生。更牛逼的是,在这个隐藏很深的学生集中营的墙上居然义正言辞地贴着一排鲜红大字:信息技术要从娃娃抓起。
刚坐下的时候,我们瞥见不远处那几位外校生正扭大了音响,看着有码的毛片。小肥看似有些不忿,便对着壁虎说:“来,咱也上个网站,来挽回些一中的面子。”
壁虎从裤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依着上面的网址慢慢地键入,恐防有错。在页面跳转的瞬间,壁虎淫笑着说:“嘿嘿,这个网址啊,是我今天从《G城日报》上抄回来的。”
在小肥的一脸疑惑下,网页上极其嚣张地蹦出了五个字:G城大黄页。
四点过一些的时候,我们一中的部分学生也涌了进来,当中不乏一张张曾经并肩翻墙的老面孔。壁虎把他们也叫了过来,然后一众热血学生都在战区里抛头颅洒热血地猛干着。
壁虎虽然是一名实战的打枪能手,但在虚拟世界里面他的枪法确实不敢恭维——这直接导致他隔三差五又被惨烈地爆头。当他像个AV女优那样站起来又倒下去、再站起来又再倒下去的过程中,口中始终不忘臭骂着同一句话:“妈的这游戏肯定有BUG,肯定有BUG。研发游戏的人好好反思吧。”
为了让壁虎少些抱怨,我只好另找话题跟他聊开,说:“壁虎,你爸到底是干嘛的,怎么会认识这家网吧的老板呢?”
壁虎听着我的话一分神,从顶楼失足跌了下来,又窝囊地死了一次。随后他哭笑不得地朝着我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哪认识他们老板呢,只是我视力比较好,瞅着了那位小白脸身后有张营业执照,更瞅着了执照上负责人的姓名罢了。”